一百零三 人該講良心

一百零三 人該講良心

楊昊天也並不做激烈的爭辯,只是長長嘆了口氣道:“是有想過引進先進的設備,但現在礦已經採得差不多了。引設備是不太現實了。”

“既然這樣那就應該立馬把這個廠停工關閉,把你們從這片土地上所掙得的錢統統拿來給患病的人看病,並用來投資改善這裏的環境。”

楊昊天沉重的搖頭:“清澈啊,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我們掙那點錢拿出來也只是杯水抽薪,改變不了什麼的。我們甚至連一條生命都挽救不了。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他痛苦着閉上了眼睛。

我卻有一股氣兒往上冒“你們怎麼可以這麼想呢?盡自己所能能做點什麼就做點什麼,你不是跟我說過為人者要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那麼現在你呢?就一句無能為力把所有事情推得乾乾淨淨?人總該為自己的行為導致的後果負點責任吧。難道我真的錯看了你?那都是一條條活生生的性命啊,難道你真的可以做到看着那些生命遭殃受罪而無動於衷嗎?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嗎?”我直視他,想看清楚我曾經愛慕崇拜過的人還是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個樣子。

楊昊天再次閉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後先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拍了下腦袋“你說的沒錯,人該講良心。改為自己犯下的過失負起責任。其實自從知道鎮上人生的怪病都和冶鍊廠有關,我的內心裏就一直內疚煎熬,幾乎沒睡過安穩覺。現在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再這樣下去只會是一個惡性循環。以生態環境和生命健康作為成本代價太大了。大到沒有人承受得起。”

楊昊天跟我說他會盡量說服其他合伙人關閉採礦廠和冶鍊廠,不能再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兒了。而他會盡量想辦法籌錢並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捐出來給鎮上的人看病。

看着他很認真的樣子,我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手:“我果然沒看錯你,你還是我從小就崇拜的那個人。其實你身無分文,只要有一顆責任心,我都會陪着你,一直一直,直到你閉上眼睛那一刻。”

那一晚是我最幸福的時刻,我們緊緊的擁抱在一起,看得出他也從心裏接納了我。

回來的時候,他的妻子方敏早就在她的辦公室等着他。我想她肯定也聽到了一些關於我們的閑言碎語,卻很沉得住氣,在辦公室把門一關,並沒有聽到什麼爭吵的聲音。

她是沒有鬧,但很快我的父母卻鬧開了。

我爸媽把我和楊昊天叫到了家裏。我爸先一臉陰鬱的質問我們要不要臉皮。

母親更是哭哭啼啼說:“昊天,你可是我的乾弟弟,是她的叔叔。你說是不是你哄騙着她輟學,進廠來的?你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你要看着我們一家人都死在這裏你們才開心嗎?啊?”媽媽又尖又細的聲音穿過我的耳膜。我看見她因為激動而不得不大口的喘着粗氣。眼裏還滲着淚花。

所以小心翼翼的辯解道:“媽媽,不是這樣的,不管是輟學還是進廠都是我自己的意思。和他沒有關係。”

“你給我閉嘴。”媽媽再次尖叫起來“你就傻吧你,他把你拖進火坑了,你還護着他。從小你就這樣,把他當親人,把我們當仇人。你現在為了他什麼都放棄了,變得不三不四,被人唾罵笑話,最後你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那些外人有多少關係呢?而且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你的意思是你不管別人的流言蜚語,死活都要留在這個廠里是嗎?那好,你要是不走,我和你媽走,你不要臉皮我們還要呢。”爸爸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些話,而且剛說完就激烈的咳嗽起來。

一旁的媽媽神色慌張的給他又是遞水,又是捶背。而我內心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恐懼感襲來,

楊昊天在一旁也變得緊張起來:“姐夫,你不要激動,清澈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她會離開的。”

爸爸含糊着想說什麼,忽然一口血從他嘴裏噴出來。

我嚇得大哭:“爸爸,你怎麼啦?”

媽媽也嚇到了:“老頭子,你可要撐住啊。”然後失聲尖叫起來“楊昊天,都是你乾的好事!”

楊昊天也不爭辯,只是去扶着沈俊逸,命令到:“先上車,我們去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了,肺癌,皮膚癌中晚期。我們和父親開始一起經歷抗癌的日子。和一些被蒙在鼓裏的患者不同。父母親在沒有來做檢查就已經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知道的一清二楚,因為身邊的人**不離十得的都是這病。

父親想放棄治療,覺得那是徒勞白花錢,是我和母親堅持着,希望能出現奇迹。楊昊天也堅持要父親治療。說錢的問題不用擔心,父親是廠里的功臣,他會回去和其他人商量給父親撥疾病補助款。

事情可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楊昊天回到廠里和其他兩個合伙人先開了會,表達了他的兩個意願。第一,立馬停止採礦,關閉冶鍊廠。第二把這些年從這片土地上掙到的錢都拿出來作為疾病補助分發給鎮上已經患病的人,不夠的求助於外界再想想辦法:“這是我們能為自己犯下的錯誤唯一能做的補救。”

楊昊天話音剛落兩個合伙人就罵他是不是腦子進水:“現在冶鍊廠關不關閉,結果都是一樣的。災難已經無法避免。而且我們要是關閉了,鎮上的人還有什麼收入來源?這些年我們可沒有虧待過他們,該給的都給了,沒有苛扣過他們一分錢。所以現下我們並不欠他們什麼。”

楊昊天壓抑住怒火,沙啞着聲音說道:“我們欠他們環境,欠他們健康,甚至欠他們性命?這還叫不欠什麼嗎?換做有一天,你我檢查出得了這種病,如果世人一樣對我們冷漠,那我們是什麼感受?”

“對呀,也許有一天你我也會得這種病。最終也要走這條路,大家都是一樣的,只能自保自救,自求多福,哪裏還顧得上別人。”他們的腦子像石頭一樣冥頑不化,心腸也像石頭一樣又硬又冰冷。

楊昊天在心裏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沈俊逸住院了,肺癌,皮膚癌中晚期。醫生說如果現在就接受治療,中間不要有中斷的話還有一線希望。所以我們得救他,為了那一線希望。”

他的合伙人並不在意他急切的眼神,而是意味深長的笑了:“原來如此。老楊啊,許多人如果不耽誤治療都還有希望,不止是一線希望,而是很大希望。可我們愛莫能助啊!如果到老沈這裏就要特殊照顧的話,恐怕影響不好吧?”

“你們什麼意思?”楊昊天看着兩個合伙人互相使着眼色,欲言又止的神情,氣不打一處來:“我們都這麼多年了,你們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嗎?這麼吞吞吐吐的算是怎麼一回事?”

“老楊,現在廠裏邊把你和老沈閨女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不堪入耳。這個時候你是不是該避嫌……”

還沒等對方說完楊昊天就擺擺手打斷了他:“清者自清。人命關天,我不能為了避嫌而置老沈的性命於不顧。你們想想,老沈從我們剛來,就和我們一起幹了這麼多年。為這個廠做了多少貢獻,現在他有困難我們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

"為這個廠做出重大貢獻的還有許多員工,可並不止老沈一個人。大家身體都出現了狀況,要幫那所有人都得幫,不能只對誰特殊照顧吧?你幫得過來嗎?”他的合伙人帶着挑釁的神情幸災樂禍的問道。

“沒錯,所有人我都管定啦!”楊昊天放下這句話匆匆離開了。

楊昊天要給沈俊逸撥疾病補助款的事情很快在廠里傳開了,一時之間廠里大大小小的員工紛紛去做了體檢,檢查出身體抱恙的都來找楊昊天申請疾病補助款。楊昊天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廠里數百名員工患病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要一起給撥錢可不是小數目。這錢如果撥少了根本就是斗升之水,無濟於事。可想多給也沒有那麼多錢,而且另外兩個合伙人也不會同意,他們故意把這個硬骨頭扔給他,目的就是要阻止他那麼做。他們口口聲聲咬定廠里沒有錢。

“沒有錢,騙誰呢?為什麼給老沈治病你們就有錢,輪到我們這裏就沒錢了,同樣是廠里的員工,你們怎麼就能分出個三六九等?難道只有他老沈的命金貴,我們這些都是賤命一條?”

“不不不,在我們看來大家的命都是一樣的,都很寶貴。但廠里這些年效益不太好,大家也是知道的。但該給大家發的錢我們都會給,這些年我們從未拖欠過大家一分工資吧?撥疾病補助金,一來這不合規矩,二來廠里沒錢也是愛莫能助啊!至於老楊為什麼要那麼做,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廠里沒法給他撥錢,他最終還得自己掏腰包。”

一個滿臉砷斑的老工人推開眾人,顫顫巍巍的走到楊昊天面前指着楊昊天說道“楊總,你要是為了一舉私心想討好老沈一家拿你自己的錢出來給他治病,那我們也沒話說。誰讓我們膝下沒有那麼一個水靈靈的女孩呢?你要是於公在廠里撥款給老沈治病,那我們就不答應了。他老沈在廠里呆的時間長,對工廠有貢獻。那我們也是一樣的,我在廠里呆的時間可不比他沈駿逸短啊。咳咳咳,做人要求公正和良心。你該不會為了討好那女孩,準備公款私用吧?要這樣的話,廠里所有人都得一視同仁。咳咳咳……”這滿臉褶子的老人說不上幾句話就激烈的咳嗽起來,不一會血跡斑斑的手帕上又多了一口鮮血,他的病情比沈俊逸有過之而無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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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不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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