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淡淡的檀香裊裊升起，輕薄的紗幔罩住一個曼妙纖細的身影，躺在床上的人青絲凌亂，肌膚如玉，淡色的唇顯露些許病態。她長長的睫毛微顫，眼皮下的眼珠轉動了幾下，才幽幽睜開，那是一雙如繁星墜落，澄澈不見一絲雜質的明眸，眼裏浮現一絲茫然，床上的人遲疑地坐起身，撫了撫額頭，待暈眩過去后，看見四周的情景，女子神情一怔。

這是哪裏？

還有……我是誰？

這就是醒過來的寧紫，因為開啟懲罰模式，寧紫被迫剝奪了記憶。系統也因為沒有足夠的能量，只好獃在虛無之境修養生息。

床上的人也就是寧紫陷入一陣難言的沉默，寧紫蹙了蹙柳眉，腦子一片空白的感覺並不好，她現在心裏很不踏實，不過這沉默很快就被進來的人打破了。

碧桃端着一個銀盆推門而入，眼神看到小姐醒來，臉上出現一抹驚喜之色。碧桃眼角濕潤，哽咽道：“小姐，你可終於醒了。”

寧紫不露神色，微微點頭，碧桃長得清秀可愛，眼裏的關切之意溢於言表，顯然是真的很關心這個身子的主人。

寧紫在碧桃的伺候下潔面，然後她坐在一面銅鏡前，銅鏡里美人眉如墨畫，容色極美，一雙桃花眼水光瀲灧說不出的柔媚細膩，寧紫在心底暗自讚歎此女容貌堪稱絕色。

碧桃十指翩飛，不一會就打理好了寧紫及踝的長發，一絡絡的盤成髮髻，玉釵鬆鬆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搖，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在鬢間搖曳生姿，眉不描而黛，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將彈指可破的肌膚襯得更加瑩白。臉上未施粉黛，卻清新動人。一身淡綠輕紗長裙，腰不盈一握，整個人美得白玉無瑕，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碧桃一臉驚艷，雙目愣怔，好半晌才回神看到小姐含笑的眉眼，她不由臉一熱，碧桃不自然地捏一捏衣角。暗忖：今天的小姐好不一樣啊，好像更美了！

碧桃好奇地細細打量自家小姐，平時小姐總是蹙着眉頭，神情鬱鬱寡歡，今天小姐卻是面容恬靜，脫胎換骨一般。

不過碧桃是真的高興，以為小姐是想開了。說來小姐也怪可憐的，本是千金之軀，一朝淪落成青樓姬子。現在小姐想開了就好，碧桃心底尋思，還是不太放心。

她瞅着小姐的神色，婉言安慰道：“小姐，你莫要再自尋短見了，萬事都要顧着自個兒的身體。”

寧紫：“……”腦子裏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一閃而過，寧紫在碧桃殷殷切切的期待眼神下鄭重地點頭。

碧桃舒了口氣，徹底把心放回了肚子裏。自小就呆在這煙柳之地，碧桃看過太多的紅顏枯骨，小姐這般神仙似的人物，呆在這裏也是污了小姐了，可碧桃是真心希望小姐可以好好活下去。

碧桃的神色寧紫盡收眼底，心裏一暖，就像是泡在溫水裏。寧紫展顏一笑，碧桃臉又紅了。

這時候，一個姿色頗好年紀有點大的女人裊裊娜娜地進來，她輕搖蒲扇，媚笑道：“心肝寶兒，醒了就好，可別再尋死覓活了，你這麼做可把我心疼壞了。”

女人親熱地半抱着寧紫，她身上的熏香讓寧紫聞了好不適應。身子掙了掙，反而她抱得更緊了，力道大得讓寧紫以為女人是想勒死她。

“你要再想不開，我就捆了碧桃去陪你，免得你黃泉路上一人孤單寂寞。”葉四娘紅唇勾出一絲狠戾的弧度，眼神涼涼地瞟過碧桃，這話她是在寧紫耳朵變說得，聲音只夠寧紫和她兩人聽見。

碧桃雖沒聽見葉四娘說了些什麼，但是觸到葉四娘涼薄似淬了毒的目光，想到她平常整治人的陰毒法子，碧桃身子微僵，險些腿軟跪在地上。她慌張垂下頭，小臉刷白。

寧紫側頭和葉四娘對視，沉默片刻，寧紫還是不言不語。葉四娘目光微閃，面露猶疑。她是想過寧紫醒來會有哪些反應，這業務她熟，在葉四娘看來，寧紫是翻不出什麼浪的。最後也就折騰她自己，在她手裏哪個姑娘剛進來不是冰清玉潔，要死要活的。可就真沒有狠下心拉繩子吊自個兒的。

寧紫是個趣人，就是死心眼了點。她還不想放棄這麼個好苗子！

葉四娘臉色微冷，這時候寧紫幅度不大地點了點頭，葉四娘看了笑道：“明白就好，好好歇息，今晚就是你登台表演。”

葉四娘好言相勸了一番，許下種種好處，又肅着臉冷聲吩咐碧桃：“好生照顧你家小姐。”便離開了寧紫的屋子。

待葉四娘一離開，碧桃就快走幾步闔上房門，轉身擔憂地看着小姐，一臉欲言又止。寧紫微微一笑，笑容里充滿安撫的意味。

碧桃心稍安，細心道：“小姐，你一定餓了，我去端粥給你喝。”說著碧桃就像是一隻快樂的小鳥一樣飛出去了。

寧紫一愣，不禁失笑。心裏暗忖：果然還是12、3歲的小孩子，剛剛還擔心得不得了的樣子，轉眼就放下了。

寧紫起身走到床邊，斂起衣袖側身躺在上面，緩緩閉起眼睛梳理起腦子裏的記憶。

檀香裊裊，清香怡人，紗幔輕揚，一片靜謐無聲。寧紫纖纖十指絞緊手下的錦被，一抹淡紅色溢出，點點血色染紅了純白的床褥。寧紫只感到心裏一陣陣悶痛，沉重的記憶枷鎖打開、無邊的苦楚無人訴。沉沉浮浮間，片刻之後，寧紫猛地睜開眼，氣喘吁吁，香汗淋漓，一雙點漆星子的眼眸滿是驚悸之色。

沈紫是大夏國敵對國家——祁國將軍之女，將軍在祁國地位尊崇，后祁國勢去，戰死沙場。將軍的家眷成為俘虜，因為將軍殺敵無數，大夏國的人自然不會善待將軍的家眷。沈紫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迫成為攬月樓的歌姬，沈紫的姐姐沈悅不堪受辱跳河身亡，她大受刺激做了傻事，就此香消玉殞。

沒錯，沈紫死了。她不是沈紫又是沈紫，她只記得自己叫寧紫，可是她身體裏只有沈紫的記憶，冥冥之中她感覺沈紫已經不在了。

而沈紫的記憶也是古怪，現在呆在沈紫身體裏的人是她，可是沈紫的記憶里沈紫犯傻卻並沒有死，她成為攬月樓的花魁，處心積慮結識大夏國的達官貴人，沈紫知道自己人小勢微，她報不了國讎，也沒本事報家仇，她一心只想給姐姐沈悅報仇。沈悅是清倌，她卻被一個小人折辱，污了身子，最後凄慘死去。那小人遊手好閒，人卻是皇親國戚，沈紫成功擊殺他之後也被關入天牢，凌遲處死。

記憶中沈紫挨了三千多刀，整個人被削成血人，那種割肉之苦，真是讓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了。寧紫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心底有一股強烈的願望：殺了寧源！

寧源就是那個無恥小人！

寧紫還在想着要怎麼找出那個小人，沈紫的記憶太籠統了，甚至有些細節都是模糊不清的，就像葉四娘，她記憶里就沒有這號人物。

而且沈紫的記憶伴隨着痛苦，寧紫就沉浸去一會兒，平靜的心情就變得抑鬱了，滿心滿眼就是宰了那個寧源！

安靜的屋子裏突然響起‘吱呀’一聲，寧紫轉頭就看到碧桃端着瓷白的小碗，小心翼翼地端到她的面前，碧桃圓圓的蘋果臉上，笑嘚兩腮鼓鼓，一個香甜的小酒窩綴在臉頰左側，顯得格外乖巧討喜。

“小姐。”碧桃端起碗擺在寧紫的身前。

寧紫揚手接過，舀着勺子吃了幾口，粥熬得香軟可口，寧紫幾下吃了精光。有力氣才更好地完成今晚的表演，寧紫可是記得這次演出，很多貴人慕名而來，只可惜當初沈紫尋死不成，也不想順了某些人的意，抵死不肯登台，因此受了不少磋磨。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沈紫想要報仇了，卻過程艱難，她錯過的可不僅僅是登台。沈紫不想要的登台機會，可是攬月樓的姑娘們卻是擠破了腦袋都想上的，後來據說是一位叫做響歡的姑娘露了臉，最後艷明遠播。

有些時候，並不是你心想就可事成。沈紫雖然也如願成了花魁，付出的卻是多了幾十倍的代價不止。所以這次登台，寧紫是絕不可能再讓給那位響歡姑娘了。

看沈紫錯過這次機會，費了三年時間才坐上花魁，由此可見，這此登台有多重要了。不知道午夜夢回，沈紫是不是也悔不當初。

“碧桃，我累了，先睡會兒，等會兒有人過來了，你就叫醒我。”寧紫囑咐了一聲，就閉上眼睛在卧榻上小憩起來。

碧桃點了點頭，小臉繃著，一副認真的表情。其實心裏為能幫助小姐感到十分歡喜雀躍。

寧紫不知道睡了多久，手臂上傳來輕微的推搡，寧紫警覺地睜開眼。四周瀰漫著水霧繚繞，絲絲熱氣蒸騰，水聲輕輕淺淺。寧紫眨了眨眼，像是要把那點迷茫眨掉。

碧桃捧着緋紅的紗裙，看到小姐醒了，開心道：“小姐，水已經準備好了。”

碧桃服侍小姐褪掉衣衫，寧紫並沒有拒絕碧桃的伺候，按照記憶中沈紫的嫻靜溫婉的樣子，然後穿上那件紗裙，單薄的緋色長裙外罩一件半透明的輕紗，越加顯得寧紫肌瑩玉骨，精緻的鎖骨半掩半露，霎時間寧紫聖潔的臉龐添了似惑人的風情。

碧桃挑出一盒朱紅的胭脂，抹在手上作勢往寧紫的臉上糊，寧紫皺眉避開，想拒絕的話在看到碧桃失落落的樣子后，含在嘴裏，心裏無奈嘆息一聲。

寧紫指尖扣下點胭脂塗在唇上，“這樣就可以了。”只見寧紫原本淡白顯得有點病色的唇嫣紅似玫瑰色，嬌艷欲滴。

碧桃驚艷地點着頭，臉紅紅的，嘴角的笑容咧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