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初遇青泫
時光荏苒,無論再逝去多少年華后,萱兒都不曾忘記第一次看見青泫的時候。
偏殿前是一片盛開的月苓花,潔白蕊嫩的繁花,層層疊疊。一如近在天邊似白琉璃色的雲層。雲霧裊繞,恍若幻夢。
風起,花飛,花揚,花落,簌簌而下。
青泫,自遠而來,墨發輕琯,以一根銀色絲帶鬆鬆系在身後。
一襲青衣羅衫,腰間懸一塊皎潔透徹的鳴鑾冷玉,玉下流蘇晃動,自然卻不顯樸素。彷彿一幅潑墨山水畫,婉印一世江南煙雨色。便本該就是這般,卻又不似這般。
紅塵紫陌,風華湮滅。當時間靜卻,宛如邁過十世花開。花謝花戀,抬手邁步,行雲流水。
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增一分太過,減一分則缺。冰融雪消,如沐春風。淡雅則顯疏離,溫和又似漠然。
若真說起上仙之流,也許誰也及不上他那般淡然風華。
回想曾偷偷溜入人間看過的那些哀怨情仇的戲本,竟找不出一個詞可以形容初見青泫的那般感受。
萱兒抬頭看了幾眼,便立即垂下眼帘。耳尖染過一絲緋紅。她攥緊袖口,按住心中那種怦然的異樣感。她想起那日鳳夕仙君拜訪北冥的時候,三百鈴螺號角響徹北冥海,那種螺號聲撞擊心臟的感覺,又似乎帶有點酥麻,又好像又有點不太一樣。
“近日,萬邦界中恭送了幾盞靈霧仙茶,帝君不妨嘗嘗。”王母起身迎上。
“嗯。”青泫至王母左側坐下,一手執起青花瓷蓋,一手托着杯底,低頭沿杯沿抿了一口。“倒是好茶,只是……”隨手放下杯盞,抬頭望了一眼王母,不語。
“只是帝君太過客氣。”王母急忙接道。“你與玉帝皆是老祖門下弟子,論起輩分,本,我還要低你一些的。”王母匆匆改口,頓了頓,繼續說道:“想必來時帝君已經得知何事。這鮫魚族的孩子只屬於半仙之流,不能常在九重天闕逗留,此乃天規。想這上仙之中,也唯有帝君門下既無子弟,又在清秋峰修行。”
青泫低頭品茗,伸手將肩側滑下的髮絲重新撩上。
王母沉吟一番,正了臉色,繼續道:“帝君也知,這份情,無論是我還是本宮,都必須承下。”
王母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有意無意,一種令人臣服的威嚴壓來。萱兒深喘了幾口氣,退了幾步,抬頭望向青泫帝君,他仍舊抿嘴淺笑,風輕雲淡。
“即王母話說到這般,我便給這孩子一個機會。”青泫目光上揚,觸及萱兒道:“天道講究一個‘緣’字。前些日子,在無棲之地救了丹鵲族長,他贈我一塊瑄祈靈石。而銀浦之上有一種玉名珺,有一種石名珋,二者與平常石塊外表並無分別,相互撞擊之下有瓏璁的琴音。你若能尋來,我便以二者配瑄祈靈石鍛造一柄仙劍,作為拜師之禮,你可願?”
聲音一如空谷天籟,別有一番空靈。
萱兒迎上帝君的目光,咬着唇瓣,重重的點了點頭。也許是心中的那份朦朧,或是其它,她並不願去探究。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做你的徒弟。萱兒固執的在心底告誡自己,就像許下一個諾言一般,烙在心底。
或許,真便是一個諾言,一個用此生此世去追逐的諾言。
青泫帝君是上古之仙,有些語句還是用的上古的說法。母親閑時零零星星的也教過一些。銀浦便是銀河岸邊的意思。
只是等到萱兒急急忙忙趕到銀浦之時,才真真懂得何為隨緣。
銀浦河畔,風平浪靜,望不見十里河堤。
銀河更確切的說,便是一部人間史書。自人世初開之時,歷史有多長,它便就有多長,浩浩湯湯,望不見來時,也望不見去向。河水透徹,宛如玉晶映射人間繁事,改朝換代,盛衰榮辱……紅塵之氣難免斑駁,或澄澈或污穢,都化成玉石,沉卧在銀河岸邊。
萱兒立在一側,望着滿地數不清的散落堆積的石塊,光從表面看去,大或小,都成灰褐色,根本辨別不出來何為珺,何為珋?
“今日暮垂西山之際,我便要回清秋峰。你若還未尋到,便不必在尋了。”青泫帝君的話在萱兒腦海回蕩,她抬頭看着日頭正高,暗暗為自己打氣道:“人間一年,天上一日。我有半年的時間去尋,一定能找到的。”
“既然是帝君要找的,一定比較珍貴,靠外的應該也被很多仙家翻找過了,我向深處走走吧。”萱兒埋頭向銀河深處走去,在玉石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不規則的玉石硌的腳生疼。她轉頭望去,來時的路已經看不見盡頭才停下來。萱兒蹲在河邊,開始翻找,時不時拿着石頭敲一敲。
太陽緩緩西下,萱兒卻並沒有感到稍稍涼爽。找玉石,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可是真的不易做到。她已經不知道翻找了多久,兩塊石頭在手裏敲一敲只傳來沉悶的“咔咔”聲。她也不知道該扔掉那塊,她怕其中一塊可能就是。雖然她已經再三考慮了,可是還是沒有找到。
“還有時間,我可以的,我一定。”
萱兒從小就做粗活,所以是個指腹上有着一層繭子,但是現在,硬生生的磨掉了一整塊皮,鮮血粘在每一塊她摸過的石頭上。她早就蹲麻了,只剩膝蓋跪在石頭上翻找,一身翠綠的紗裙,膝蓋處磨得破碎,印了一攤血跡。萱兒死咬着牙關,嘴唇咬的發白,汗水在額前滑落,也顧不上擦。
“小女娃子,你在幹嘛呢?”
突兀的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萱兒抬頭一看,身前站着一個老爺爺。頭髮花白,亂七八糟的堆在頭上,鬍子長到胸前,一看就是不搭理,也結在一起。身上穿着一件打着百十個補丁的破衣服。
“神仙老爺爺,我在找石頭,你擋着我的道了。”萱兒望着太陽緩慢的落下西山,焦急不已,她可還一塊都沒找到。
“什麼老爺爺,俗氣,本爺正值風華,妞都還沒討到一個,當年我可是名動天下的……”葯老自顧自的說著,轉頭一看,女娃娃根本沒當回事,立刻吹鬍子瞪眼。看到萱兒不顧滿手的血,還在翻找。轉而嘆了一口氣。
“你也寶貴着點,鮫魚族的血可是可以煉藥的啊。女娃娃,你要找的是珺,珋兩種石頭吧。”
“你怎麼知道,我還沒講。”萱兒抬頭,一臉疑惑。
“蠢死了,銀河岸邊的煉器的石頭,就只有這兩種石頭要相敲辨音。娃娃,你今天就是找死在這裏也找不到。”
萱兒聞言,立馬愣在這裏,不住的喃喃道:“怎麼會?為什麼?為什麼?”
她茫然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