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碎核之痛
葯老要離萱站起來的那一刻起，離萱便已經知道，葯老是答應了。
答應了替她治癒師父，也答應了替她瞞着師父。
離萱笑的滿足，嘴間帶着淺淺的梨渦。最起碼她能證明，她對於師父，還是有用的。
她回過頭去，認真的看着小晴的眼睛，表情鄭重。“小晴，我要你答應我，你不能告訴師父這件事，包括我用了血引。”
小晴揉着紅彤彤的眼眶，癟着小嘴，一臉不情願。“小離，你好可憐呀！你怎麼不告訴師父呢？這對你太不公平了。”
離萱無奈的搖搖頭，“小晴，你沒有聽到我的話么？我不想讓師父有任何負擔，這件事你一定不能說。”
小晴定定的看着無比認真的離萱，皺着眉頭，還是點了點頭。
事情得到了最好的解決，離萱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
“哼。”在一旁被忽視的葯老不甘心的眯着眼睛躺在竹椅上，餘光不時地瞥到離萱身上。
離萱當然注意到了葯老已經瞥的有些扭曲的神色，心底暗笑，但還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給他做足了面子。
“謝過葯老大恩。”
“嗯。”葯老滿意的咋咋嘴，重新閉着眼睛曬太陽。
“女娃娃，這一次你師父可要耗掉我許多珍貴的藥草啊！你就做事償還吧！滾過去和那個奶娃娃一起，把那些葯搗碎了。這重量我可是知道的，要是我發現少了一兩，你們就在我這裏多干三天的活。”
離萱一聽，儘管她知道葯老不過是在開玩笑，仍是微怔，然後不懷好意的盯着小晴，她可沒忘記小晴可是塞了一把在嘴裏。
小晴眼珠滴溜溜的直轉，一把用小手捂住嘴巴，含含糊糊卻理直氣壯的說：“我沒吃，我替你看着小離，她要是偷吃了，我就替你打她。”
說完還狠狠的舉了舉攥緊的小拳頭。
……
葯老這裏的日子可謂清逸安閑，離萱除了每天都去看師父以外，就是陪小晴打鬧，亦或是陪葯老打發時間。
光陰細數，彈指如蓮，一大半個月就像涓涓細流，潺潺流過了。
師父雖然仍然昏睡着，可是這是葯老故意所為。師父的經脈幾乎已經修補好了，丹田也溫養的溫潤光澤，與之前沒什麼兩樣。還有的，便是他破碎的靈核。
葯老失蹤了三天，因為要制煉修補靈核的紫梵凝露除了半塊靈核以外，需要很多珍貴的仙藥，其中就有九天上古聖獸的麒麟角，現在這天上地下，麒麟早就已經絕種了。
離萱一開始還以為沒有希望了，可是三天之後，葯老仍是滿臉春風的帶來了一截麒麟角。
這天，風和日麗，屋外如茵的草地鮮嫩欲滴，幾隻紛飛的彩蝶翩翩起舞。
屋內，無論是葯老還是小晴，都滿臉鄭重，只有離萱恬靜感動的看着葯老繁忙的背影，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葯老神色凝重，總是渾渾濁濁的瞳眸現在尤其的清澈醒目，目光銳利。
“女娃娃，待會割裂靈核的時候可是很痛的，但是你盡量躺着別動，靈核將像琉璃一樣，一旦有缺口就極其的脆弱，稍有不慎，可能四分五裂。”
“嗯，我會忍着的。”離萱鄭重的點了點頭，然後合衣躺在竹床上。
葯老從隨身的灰色的乾坤袋裏拿出一把極其鋒利的小刀，只有手掌大小，可是刀刃處卻不時閃爍的冷冷的白光。葯老輕輕隨意的在在半空中划動，連空間似乎都被割出了一道細細的縫隙。
葯老回過身來，語重心長的說道：“女娃娃，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離萱笑着看向葯老，眼底鋪滿了銀色的沙礫，閃着堅定的波光。“葯老，你動手吧！”
“哎。”葯老嘆了一口氣，最終沒說什麼。
他回過身去，手指微動，手掌翻飛，有一絲玄而又玄的軌跡。等到他手掌再度停下，掌心已經有了一團漆黑如墨的火焰。
就是與葯老熟識的離萱也嚇了一跳。她雖然不知道葯老的身份，卻可以猜出一定不簡單。
離萱知道師父有一種冰蓮凈火，她雖沒有親眼看到過，卻在古書上知曉一二。
冰蓮凈火是上古之時，在天地靈氣最純凈的萬里寒瑤下，天生地孕，近千萬年才能孕育世上最純凈的冰蓮，冰蓮開花千年才結一蓮子，溫養百年才能成熟。在蓮子成熟脫落，冰蓮萼殘花謝之時，才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伴生出冰蓮凈火，是天下最純凈之物。
色潔白如雪，潤玉如冰。靜靜地感受卻只能感覺微涼似水，毫無溫度。可是一旦沾染上，瞬間就能將一切焚為灰燼。
葯老手心裏的黑色火焰，離萱從來沒有在古書里看到過，可是一定也不一般，不比師父的遜色。
雖然只有一小團，可是卻漆黑的就像望不見的地的千尺寒潭，隱隱能將人的心魄全部攝入，離萱看着一會兒就感覺頭腦暈眩，像是一個渺小的螞蟻，望着毫無星辰的夜空，有一種令人臣服的威壓。
離萱早知葯老不簡單了。
怕是天上的司葯都沒辦法將師父救好，葯老卻可以。還有麒麟角這些隨手拿出的無比珍貴，寥若星辰的仙草靈藥，都顯示着葯老神秘的身份。
可是，離萱只要知道葯老是真心的關心她，照顧她便好了。
“奶娃娃，將那塊玄冰給我。”
葯老從小晴手裏接過冒着寒氣的玄冰，將它碾碎，隔着衣物，敷在離萱丹田之處。
離萱閉上了眼睛，可是仍是冰的一個激靈，要不是她咬牙死死克制住自己，她身體早就止不住的打顫了。
閉上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其它的器官就尤其的靈敏。
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寒氣一點點的滲透到丹田，將血液都凝固了，靈核更是冰凍的完全不在轉動。
她能夠聽到細微的刀鋒劃破肌膚的聲音，大概由於刀鋒太過鋒利，或是肌膚已經凍得麻木，完全沒有知覺了，她完全沒有感受到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她只是聽到葯老輕微的呼吸聲。
“來了。”葯老蒼老的聲音傳來，離萱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陣剜心刺骨的疼痛就尖銳的傳來，她面色陡然煞白，額頭上冷汗一顆顆的冒出。身子抖得像八月秋風中孤零零的掛在枝頭的枯葉，她已經完全沒有思考的能力，只能憑着意志死死的剋制着不斷疼的顫抖的身子。
要比起之前的血引之痛，離萱真的覺得，那刺入心臟的一劍仍舊沒有現在疼的入骨。
或許是真的，或許，她只是在時間的流逝中，忘了那一劍到底有多痛。
葯老說過，去靈核一定要在清醒的時候，那樣才能控制靈力的流向。若是一旦昏迷，無意識之間，靈力可能一下子湧向靈核，割開的靈核可能就直接破碎。
疼痛之間，離萱感受到一隻胖嘟嘟的小手，拿着手絹不斷地替她擦着額上的汗珠。
她頭腦有些發脹暈眩，這是昏迷的前兆。
不可以，要是她昏迷了，一切都前功盡棄了。她無非就是靈核炸裂，無法修行，可是師父就……
離萱咬咬牙，一狠心，一口咬破了舌尖，一股腥甜的鹹味瀰漫在口腔，讓她腦海了稍稍清醒了一點。
越是痛徹心扉，就越是會想起最美好的時光。
離萱腦海里不然不受控制的回憶起那些與師父在清秋峰的點點滴滴的歲月，還有她曾經許下，在心裏發誓一輩子追尋的諾言。青澀稚嫩卻堅定固執的嗓音一如回想在昨日。
“師父，若是可以，將來我替你守着這一方天地百世平安，你許我一世入凡同游可好，可好？”
“一定是師父站得太高了，等以後，萱兒便會努力往上爬，等爬到和師父一樣高了，就能陪着師父看一樣的風景了，師父說，好么？”
……
當離萱聽到如琉璃般破碎的聲音，和葯老如釋重負的嘆息，她知道自己的靈核以後都只剩一半了，心裏有股苦澀，但是她不後悔，只是有些惋惜和不甘。
師父，你總是說萱兒天賦極好，與仙有緣，萱兒以後怕是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萱兒曾經對師父許下的諾言，也要一一食言了。不能替師父守着一方天地，換取師父一世陪着萱兒入凡同遊了，也不能與師父站的一樣高，看一樣的風景了。
若是萱兒會越來越平凡，師父最終會忘了萱兒么？
只要師父好，萱兒便好！
離萱腦海里最後一抹思緒閃過，她嘴間掛着甜甜安心的微笑，卻帶着令人苦澀的心酸，沉沉的昏迷了過去。
晶瑩剔透的半塊靈核氤氳在白色純凈的靈氣之中，似乎隱約間能清晰的看見離萱流淌的發著七彩光芒的靈力。
小晴早就看着昏迷的離萱，眼淚大滴大滴從眼眶裏掉落出來。葯老看着手裏的靈核，惋惜的嘆了一口氣。
“哎，女娃娃，比本應該根基是很好的，不出百年，位列仙班也是極其容易的，倒是可惜了這麼好的天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