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生死一線

第八十三章 生死一線

殘燭蠟冷,陰影來勢洶洶,似乎想吞噬掉最後一抹燭光。五更寒耐,卻正是最冷之際。整個風煙閣一片恬靜幽暗,彷彿鴻蒙之初荒蕪的仙境。紅綃帳底,沐顏歌的氣息一片沉寂。盛世妖蓮似乎都已化作昨夜閃耀的星辰與瀟瀟風聲。

她從來都沒有做過如此之長的夢,那夢似乎是沒有盡頭的。從落日長煙下的古老城樓,到容苑花盛時節滿園的沁脾幽香,再到霓虹閃爍下步履匆匆的人流,她不停地穿梭往來,樂此不疲。

路醫館佔地極廣,從門庭處逶迤向風煙閣,實在有很長的一段路。不愧醫藥世家,府內四處都瀰漫著淡淡的葯香。容墨似一陣清風來襲,廣袖舒緩間人已踏至閣門。

他一瞬不瞬地注視着眼前這令他朝思暮想幾欲成狂的人兒,想緊緊攬入懷中,卻是無以為繼。

她身上只留了件很薄衫子,甚至被風吹開了一角,容墨目光觸及那一朵朵順着纖纖皓腕恣意盛開的紫蓮,眸色黯了黯,無所謂她是誰,他只要她安好。他從袖底抽出一塊雪白的絲帕,解開衣衫,憐惜地替眼前的女子擦去胸前的血跡,潔白似雪胸前一道血肉模糊的傷口觸目驚心。

容墨皺了皺眉頭,竟是未多想的閉目,覆上雙手,不過半盞茶的工夫,傷處只剩下半條淡到幾乎無法辨認的紅印;很快便徹底消去,無影無蹤。

他神色微微一緩,俊美的容顏晃出一朵淺淡的笑意,可卻怎麼也遮擋不住眉目間的倦意。

韻華鬥麗,芬芳滿園,似一幅潑墨山水畫卷,好一派絕妙的莊園風光。

景園裏,黑白子縱橫棋盤,路染執子凝思。

“公子,帝師他闖進風煙閣了……”阿其步履匆匆,一路小跑之下已是氣息起伏。

“哦?來得可真夠快的……”路染冷哼一聲,從善自如的放開了手中的一白一黑兩枚棋子。

“奴才還來不及稟告公子,帝師他就……”

“他想去的地方,這天下沒人能擋得住...”

語聲微落,路染滾動輪椅駛向風煙閣的方向,寒涼的秋風微揚起了他垂落在耳畔的青絲,帶走了最後一絲清淡近似於無的氣息。

路染輪椅停在了門口,雖只瞧見了一個側影,清淡的面色卻瞬間微有一變。

未曾滯凝,路染直接進了風煙閣。

那女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可蒼白的面色已有了一絲紅潤,至少不再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娃娃。

容墨半倚在床榻邊,整張臉蒼白得異常,不見昔日的瑩潤色澤,清透中沒有半絲血色,彷彿一碰就會碎了般。

“為了一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師兄倒真是讓路染倍感意外!”路染唇揚如花,笑意里的戲謔和毫不掩蓋地躍於眼底,。

聞言,容墨偏轉頭看了一眼門口輪椅之上姿儀脫俗的男子,溫然笑道:“師弟放心,我可沒那麼容易死,就算死,也不會死在路神醫的地盤上,砸了你的飯碗我入土難安!”

“瘋子!”路染低咒一聲,清淡的聲音帶着一絲怒意,“若只剩下半條命,你拿什麼來爭天下?這些年若非我和師傅為你苦煉丹藥,悉心調製,你以為自己還能像如今這樣活蹦亂跳么?幾日後便是月圓之夜了,沒有內力護體,我看你如何熬過!”

“幾日之後的事幾日之後再說,我總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在生死邊緣徘徊,卻是什麼也不幹……”容墨笑看着路染,表情卻是十分享受和滿足。

“你的女人?呵……”路染淡淡瞟了容墨一眼,輕藐一笑,“你知道她是誰么?你要得起么?這女人就是個天大的麻煩,可以興江山,亦可毀江山。這樣的女人,你駕馭得了么?”

“我不管她是誰,我只知道此生再也不會找到第二個她了。我這人很少看上什麼,一旦看上,就絕不會放手。管她是仙是人,是妖是魔,我只知道她是我愛的女人,僅此而已……”容墨沉靜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眉眼處的笑意如碧海松濤。

路染看着那人眸子中跳動着執拗和野心,微有一怔,隨後淡淡開口道:“她體內詭異的內力

促使全身血脈逆行,也打開了塵封已久的紫伽之蓮,我已用九曲回針封住了她的各大命脈,暫時避免了衰弱而竭的可能。眼下最棘手的是那一刀,不偏不倚地正中心脈,雖有你的真氣護體,保她這幾日性命無憂。可要讓她蘇醒,還得一樣東西……”

“說吧,需要我幹什麼?你這小子不就是等着我前來供你使喚么?”容墨挑眉,聲音一寒,涼涼吐口道。

“可師弟我現在卻是有些於心不忍了……師兄有那麼多下屬,用不着親自前往的!”路染氣息微沉,帶着一絲細微的憂色。

“給你看病的廢話都是這麼多麼?我的女人,生死之事,我絕不假以他人之手。什麼東西,說吧!”容墨語氣中微有一絲不耐煩,這人磨嘰磨嘰性子,這些年還真是一點沒變。

“天山優曇……”

“什麼?”

某人直接從床榻上跳了起來,腿腳一軟,身子踉蹌了一下,隨後凜了凜心神,沖路神來醫揚聲道:“你讓我去天山尋千年開花一次的優曇?”

“是啊,不然師兄以為是什麼?我路醫館什麼樣的稀世藥材都有,獨獨缺了這天山優曇……昨夜我就想好了,等你將這寶貝給尋來,這做藥引啊,你和你的女人正好一人一半,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路染這話還未說完,某人已寒着一張臉傾身逼了上來,眸光幾欲要將他洞穿,“路染,你確定所言屬實,絕無戲耍欺騙?嗯?”

路染眼睫不聽使喚似的眨個不停,總算凝住了眸子,面容恢復了如許的清寂,神色一斂,輕哼道:“人命關天,誰有心思同你開玩笑,不信可以回落山問師父她老人家去!師弟我言盡於此,去不去隨你!”話落,路染一轉輪椅,欲要離開,忽又想起什麼,轉眸朝着某人不冷不熱道:“月圓之夜必須趕回來,本神醫十分不樂意替你這狐狸收屍!她是天人後裔,你是肉體凡胎,好自為之!”

言罷,隨着輪子快速的轉動,轉眼間便出了風煙閣。

“哐啷……”一個杯盞朝門口狠狠地砸了過去,卻只擊中了那乘風而去之人的半截影子。

“別以為她昏迷不醒,可意識還是絲毫不差的,師兄就慢慢發泄吧……”一道似笑還譏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讓某人手瞬時在半空一滯,表情亦是隨之僵了僵。

難怪一輩子要坐輪椅,某人恨聲道。

某日更漏過三,風洌雨大,就在路染坐在輪椅之上打着盹的時候,他那位天人般的師兄不負厚望地送來了一株還帶着天山雪霜的優曇花。

花是取來了,人卻倒下來,呵呵,這是否有些得不償失?路染搖了搖頭,這世間之事,他是越發地看不懂了。

抬眸間,雨霧朦朧,天地間一片昏暗。沒有圓月高懸,誰又能想到今個兒是十五呢!

夜越發的深靜,路染一手撐着紙傘,一手滾動了輪椅,不緊不慢地朝風煙閣而去。

風斜雨急,等到了門庭之處,他身上已濕了一大片,路染顧不得那麼多,用手輕輕試了一下面頰處的水痕,未作停留地進了屋。

一切都是自早的,怨不得別人,本來這種喂葯之事用不着他親自動手的,可這病人非同一般,又處於性命攸關之際,他總有些放心不下,親自跑一趟尋個安心踏實。好在這女人下午開始意識就漸漸復蘇了,總算沒白費他那“情痴”師兄的一番心意。

沐顏歌在迷迷糊糊中卻是感到陣陣惡寒入襲,越來越冷,如墜冰窖。

不知過了多久,一雙溫涼的手輕輕觸撫上她滾燙的額頭。

似乎有一抹白皙的指尖已從她眸前一晃而過,只作了短暫的停留。黑暗中她雙目微開微闔,呼吸愈漸加重,胸口亦是干冽疼痛,通身如同經受着冰火雙重的侵襲,只覺得異常難受。

路染不動聲色地拿過沐顏歌的手,將玉袖挽起,便見皓如凝脂的手臂上朵朵紫色的妖蓮在暗黑的屋內散發著魅惑的幽光。

路染一雙清冽的眸子神色微怔的看着,也只是一瞬,他便移開目光,將手搭在她的脈搏處,眉頭時皺時緩。

半晌后他落下沐顏歌的袖子,從食盒中取出還帶着餘溫的葯汁。

“喝下,明早就會沒事了……”路染的聲音低沉輕緩,一道淡淡的草藥香拂過沐顏歌鼻尖唇角,綿軟無力的身子被他扶起靠在胸前,藥味瞬間瀰漫在唇齒之間,一陣澀苦直入口腔咽喉,令沐顏歌眉頭一皺,不悅至極。

“怎麼?還知道怕苦?”那人輕哼一聲,喂葯的速度陡然一增,像是要一舉灌入。

沐顏歌來不及吞咽,微有嗆息,墨黑的葯汁濺了路染一身,如潑墨般在玉色衣衫上勾勒出了縱橫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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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太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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