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尚坤回來不沐浴換衣服怎麼能行,他又極愛乾淨,賦閑在家時一天不洗澡渾身發癢,洗澡回來神清氣爽,抱着女兒再不撒手,孩子餓了委屈得直哼哼,他才心有不甘交到奶娘手裏,又眼巴巴等着吃飽了抱回屋。
憶君吃下一碗湯麵,燉了整晚的當歸烏雞湯,肉滾得稀爛,細細的麵條煮熟撈到湯里,不用多嚼入口直吸到腹中,鮮美異常,唯一的缺點味道有點淡,幾乎嘗不到鹽味。
坐月子的人都是這麼吃的,一律飲食都要清淡。
尚坤單手抱着女兒,狼吞虎咽吃下多半只雞,兩碗粳米飯下去還想添飯,被憶君制止住。
“餓久了一下子吃太多,小心撐壞了胃。先別吃了,夜裏臨睡前我還要吃一頓,到時你再跟着用碗面。”她笑着說。
尚坤微笑,用沾了油的嘴巴親吻女兒稚嫩的臉蛋,任他怎麼折騰,孩子就是不醒,呼呼大睡。
“祖母說,不管是男是女,小名一律叫雀奴。”他抱着孩子走向裏屋床邊,懷裏大紅的襁褓顯得分外小巧。
雀奴?男孩子用這名還能說得過去,可一個女兒家叫雀奴怪怪的。
憶君沒搭話,靜等尚坤說下去,她知道他這回出門肯定不簡單。
不是她自誇,她在尚坤心裏能排在前三,撇下有孕的她出遠門,那事情絕非平常。
果然,他放下女兒,也側躺在床外側,捏一捏憶君的鼻子,又去摸女兒的小手,自我表功:“為了你們母女,太子的慶功宴都被我推了,連夜出京一路跑死幾匹馬,還能沒能趕上。小雀奴倒是急性子,搶在阿爹回來之前出生。”
憶君夠到他的手,靜靜握住,她從來沒有埋怨過他,一直都是。
尚坤越過女兒親吻她的額頭,深情凝視,指背在她臉上劃下。
他這趟偷偷回京,干下驚天大事。
正如之前所預料,裕安帝卧床不起,朝政大小事務落入夏皇后之手,九門下禁,上京城裏鮮有消息傳出,即使是晉陽大長公主出面都不管用。宮裏的千牛衛和御林軍都換成夏家人來統率,尚氏只有定國公一人勉國支撐。
他在暗處,走偏僻的小路躲開眾人視線。
盧娘子帶領商隊在明處,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的盤問和刁難,再換個能力弱一點的人都堅持不到上京,也就盧娘子潑辣,能文能武,官家橫她還要蠻橫幾分,對方出損招,她一個女人家做事也沒有底線一說。
磕磕絆絆到了上京城,進不了大長公主府,盧娘子主意多得是,當街吆喝賣絲綢,叫賣聲中夾雜着暗語,那只有尚坤和大長公主能聽得懂。
這才總算是和京里的人聯繫上了。
他又與阿顯帶領的幾千私兵會合,又在京郊放出萬餘尚家軍,兩路人馬併到一處,足足兩萬多精兵強將,入夜時分,與京城裏的人裏應外合,一路殺向禁宮。
憶君聽得揪心不已,呼吸也快要停滯,緊攥着那人的手。
尚坤輕輕吻着她,“不妨事,禁宮前有祖母坐鎮,等閑人不敢明目張胆衝著她下黑手。夏氏伏誅,夏皇后臨死還想拉個人墊背,太子一早藏起來,太子妃迎難而上,不幸身亡。”
太子妃,那個為了太子十年如一日培育水仙花的女子,溫婉可親。
憶君黯然,為別人的不幸輕聲嘆息。
“放心吧,太子發下重誓今生只娶妻一人,等他登大位時后位空虛,也定會立太子妃所出嫡子為太子。”尚坤知道阿圓心軟,一聲聲安慰她。
“皇上呢?誰知他病好之後會不會再廢太子。”天子的心思外人很難揣測,這樣明晃晃的逼宮和造反又有什麼區別,難不保裕安帝身體恢復后心裏有別的想法。
尚坤輕搖頭,俯身去親吻雀奴,她在那裏揮舞着小手抗議,哼哼兩聲又睡去。
“舅舅中毒甚深,恐怕很難再有康復的機會。”
尚坤面冷心熱,對親人總懷着一份感念,何況裕安帝確實待他不薄,一路提攜,堪比自己的親兒子。
“是夏皇后做的?”憶君問道。
他點一下頭,眸色變得冰冷。
夏皇后受盡君王的寵愛,一生風光無倆,臨了為了權力卻對枕邊人下手。一報還一報,最後置她於死地的偏偏也是親生骨肉七公主。
那樣冷酷無情的天家父子母女,令尚坤想起也是寒意陡生。
“阿圓”,他撫着她的面龐柔聲說話,“我同太子提起,將來長留在涼州,替他也替大周守着西疆防衛,你說好不好?”
“好!”憶君的回答是那樣的痛快。
他眼中露出笑意,兩人額頭相抵,理所應當地吻在一起,純凈無雜念,只慰相思。
小雀奴吐着泡泡,小拳頭分別在父母臉上各來一下子,驚開兩人,她繼續睡得香甜。
“小豬!”憶君和尚坤異口同聲,說完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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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回來第二天才去官署,聽過副使和眾屬下彙報近來軍務民情,也無十分緊急的事,最後他留下子君細問。
“尚培來過”,子君脫口而出最大的疑點。
“他怎麼說?”尚坤一點兒都不驚奇,語氣平淡。
子君皺眉回想,不敢拉下一絲一毫的細節,“郎君離開有十來日,尚培和兩個尚家子弟回到涼州城裏,說是在陣前受了傷,雁塞酷熱,傷口一直不見好,想回涼州城養傷。屬下看他的意思是想住到節度使府里,推託阿圓有身孕,府中要避開殺氣和血污,把人安置在羅家的小院裏。”
“然後呢?”尚坤說著話,手裏不閑,筆墨勾出一個嬰兒的面孔,正是為雀奴作的畫像,打算派人送到京里讓祖母她們也見一見。
然後,子君搖頭,“他行事小心,屬下派人盯着,一直沒發現有異常的舉動。後來見郎君也不在涼州城,養好傷后,他們三人又回了雁塞。”
尚坤輕哼一聲,他已經叮囑阿娘留心袁七娘的動向,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
“好,你有所長進。”他誇獎道,緊接著說:“其實,自尚培入城,你大可睜一隻眼閉一眼,誘得他露出更出的底細,才圖謀後面的事。”
郎君說的話,子君不是沒想想過,不過……他囁嚅道:“阿圓她不比往常,屬下怕真出了差錯,可就鑄成大錯。”
子君真是大有進益,忠心不二,學會了動腦筋,不足之處在膽氣欠缺,不過小心為上,這點還是有道理的。
談完正事,尚坤有心情調侃幾句,“盧娘子此番立下大功勞,祖母見了她歡喜得不行,打算留在京城長住下,你們一時半會兒見不上面嘍!”
子君的臉刷的紅了,嘿嘿傻笑,“能得大長公主青眯,那是阿姐有福氣,別人羨慕不來。”
這小子傻呼呼的,也不知怎麼騙的盧娘子上手,又對他死心踏地。
尚坤真是沒想通,微笑揮手讓子君下去,將女兒的畫像裝到信封中,又附上一紙書信,命人即刻送往京城。
“郎君,老國公想見您。”門外一個長隨探頭探腦,縮頭縮尾說話。
尚坤沉下臉,真別說,他快要忘記府里有這麼一個人。
“知道了,你先下去,回頭有空我再過去。”他淡淡道。
尚召陽左等右等,等到孫兒有空也是三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