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徹骨的寒意
特倫斯中校組派的小隊，在警方的配合下，帶了所有能帶的搜索掃描設備，在那樣的大河中，也足足花了四個小時才把所有身體部件都打撈了回來。
看着塔塔娜指揮法醫將碎塊迅速地拼了起來，楊威瑟微微抬起茫然的雙眼。
明明想要看清那張臉，眼睛卻始終無法對焦。
屍體並非被完全粉碎，很快就拼了起來。一具完整的女性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裏，濕透了的短髮緊緊地貼在額頭，半遮了臉。楊威瑟拚命努力想要看清屍體的臉，眼睛卻彷彿蒙上了一層迷霧，怎麼也看不清。
他急切地用力眨眼，怎麼會看不清楚，卻只聽見耳旁有依稀傳來的聲音。
“身高、體重、外貌已核實，為許樂樂本人。”
不，不會的。
“指紋、虹膜已核實。”
“身體部分共16塊，已完整。所有部分dna已核實，為許樂樂本人。”
不！不會的！
所有的聲音漸漸匯聚過來，一浪高過一浪，將他就要抓到手的浮木狠狠地打翻。
楊威瑟拚命看着屍體的臉。
不會的，那不是樂樂。
他徒勞地想要掙脫捆住他的兩根繩子，卻無能為力，突然眼前一黑，乾嘔了起來。已經七八個小時沒有吃過東西了，胃裏都空了，什麼都嘔不出來，卻止不住地嘔。
直嘔到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昏黑。幾乎連神智都不清。
都怪我。
儘管自己不可能進入總後勤部的研發中心基地，可是如果那時候自己能守在門口，也不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是那時候自己為什麼不在。
因為韓金珠命令他去倉庫領設備。
不。這不是理由。
楊威瑟努力回想當日梁宏遠都是怎麼保護許樂樂的。
三年，整整三年。梁宏遠哪怕連睡覺都半睜着隻眼睛。
除了那次因為沒預料到小林榮治的手段，被監控蒙蔽了，一時間未察覺，才讓許樂樂被擄走外，其他時候，梁宏遠一個人。帶着兩個甚至還經常不在崗的學生，竟然沒出過半點差錯。
可是如今梁宏遠不在了，暗中的第二梯隊全部犧牲。人員還未補充到位的這時候，僅僅一個疏忽，許樂樂就遇害了。
按道理第一責任人的韓金珠，可是韓金珠剛剛到崗。甚至都沒來得及熟悉崗位。況且剛才萊瑞拉也說了。她其實是把許樂樂交到了自己手上。
可是，本該代替梁宏遠全力保護許樂樂的自己，卻無可救藥地疏忽了。而這一疏忽，就是致命！
可是，這真的只是疏忽嗎？
楊威瑟絕望地想。
不是的。
不是因為自己無意識地疏忽，而是因為自己在有意逃避。
楊威瑟清楚的很。近來許樂樂對自己的迴避。
自從梁長官犧牲了，他和許樂樂之間就出現了一條看不見的裂痕。
楊威瑟很清楚，是因為許樂樂對他們的感情害怕了。
正如同曾經的自己。許樂樂害怕這樣的感情會在她犧牲的時候傷害到他，所以才會下意識地迴避他。
楊威瑟明白。正因為明白。他才會一直想要等許樂樂先平靜平靜，再來找她談談。才會在她想要迴避他的時候，沒有急追直上，而是給了她一點空間，希望她能先冷靜冷靜，想清楚自己。
這一點空間，這一點距離，就錯過了永遠。
甚至在許樂樂去基地，楊威瑟去倉庫的時候，他們還曾錯身而過的。哪怕那時候說了一句話也好，可是，他們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終究還是錯過了，就此失之交臂，天人永隔。
是的，許樂樂失蹤的時候，楊威瑟不在門口守着，從客觀上來說，只是因為他執行了韓金珠去領設備的命令，去了倉庫。
可是究其最深處的主觀原因，卻是因為，他們兩個人，在最不合適的時候，在看似安全實則最危險潛伏的時候，錯過了彼此。
誤入歧途。
楊威瑟自責得恨不得將自己撕成碎片，恨不得以身抵命。可是這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他絕望至極，冷得全身發抖。
這個世界上，他最害怕傷害的人，卻因為他鬆手，而錯過了，甚至害她失去了生命。
都怪我。
都怪我。
都怪我。
在如此殘酷的事實面前，他唯有自責，才能讓自己不陷入無可救贖的黑暗。彷彿只有自責，才能讓自己還能察覺許樂樂的存在。
萊瑞拉的指揮室明明燈火通明，楊威瑟的世界卻彷彿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再也看不見一絲光明。只有無窮無盡的深淵將他永遠埋葬。
曾經永遠精神飽滿，彷彿隨時都可以在準備投入戰鬥狀態的楊威瑟，彷彿整個生命之火都已熄滅，如蠟炬燃盡，冰冷失去生機。
可是此時，無論楊威瑟有多絕望，偌大的指揮室卻根本無人理會他。
沒有人顧得上他，任他彷彿和椅子自生自滅，彷彿只是一個廢棄的物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萊瑞拉這裏。
嘉芙蓮急得差點把急救醫都喊了過來，卻被萊瑞拉一把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萊瑞拉好不容易才恢復意識，用了極大的力氣才發生聲音。
嘉芙蓮滿頭大汗地問，“沒關係嗎？”
萊瑞拉費力地搖了搖頭，“你知道的。老毛病了。”
這裏人多，嘉芙蓮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遞過一杯水，幫忙她揉着太陽穴幫她稍作放鬆。
萊瑞拉冰冷的指尖顫·抖着好一會兒才端起杯子，含了一口水在口中，卻費儘力氣都咽不下去。
她從未感到過如此的無力。
世界上大概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明白天賦者有多麼強大。可是，此刻，她卻第一次真正打從心底里明白天賦者有多麼脆弱。
曾經相互扶持的三個女孩，現在僅剩萊瑞拉自己一人。
從小一起長大的凱莉死了。
比凱莉生存能力強得多的許樂樂也死了。
如此妖異的天賦卻仍舊如此脆弱。
明明指揮室里恆溫恆濕，永遠保持在人體舒適的溫度。可是萊瑞拉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為他們這些被敵人盯上的天賜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