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楚婕眼裏的尚卓熙】
天知道尚卓熙是個多麼令人寒顫的人，就如同她的手術刀一樣，哦不，她比手術刀更甚，刀這種東西不長眼睛，也許給你幾下都刺不重要害，可尚卓熙卻是一把長了眼睛的手術刀，她知道往哪兒割最讓人痛苦。
十四歲那年見到尚卓熙這個人，我迷路了，她帶我找到了家，剛開始我以為她是外國人，因為她鼻子高高的頭髮也是淡金的，最重要是她說話有很濃的國外的口音。
16歲的時候我愛上她，沒錯，是愛，我很清楚，我還在念高中。
我的爸爸，那個時候還是尚卓熙現在工醫院的主任醫師，他太忙了，忙到幾乎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和我相處，但是爸爸會給我很多很多錢，可我對這些錢毫無概念，我只是把它們整齊地放在我的小皮箱裏，成天和保姆管家在一起的我也慢慢認識到自己跟別人有點不太一樣，在別人眼裏我像是千金大小姐，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家裏並不快樂，而我的媽媽……並不是我的媽媽，算繼母吧，他有個比我大4歲的兒子，雖然我口裏叫他哥哥，但是他卻沒有把我當做妹妹一樣關心，在這個家裏，唯一能讓我感到溫暖的就是哥哥那條金毛——洛洛，哥哥每次生氣就會對洛洛拳腳相加，可憐的小東西就只好逃到我的身邊來趴下，就是因為這條小金毛我無可自拔地愛上了尚卓熙。
六年前安楚婕2009年16歲
今天是周三，周三是沒有晚自習的，放學后我照常在學校後門等着那個叫尚卓熙的女人，我知道她差不多這個時候會經過這裏。
“嘿，尚卓熙。”，我老遠就看見了那個高挑的身影，我跑過去抱住她，我只到她鎖骨的位置，這兩年我已經很努力地在長個兒了……14歲的時候我才到她上腰際呢。
尚卓熙的話很少，多數情況下都是我在說，我把自己的事情說給她聽，我並不知道她是否在意，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喜歡跟尚卓熙呆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她很乾凈？身上很香？總之我把洛洛最近的情況告訴了她。
洛洛最近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毛髮也變得乾枯，眼神憔悴，一想到洛洛鼻子就酸了起來，我哭了，昂頭求助尚卓熙，希望她給我一點意見，因為家裏人除了我以外就沒人關心洛洛了。
“楚婕，你周末把它帶出來吧，我看看。”，這是尚卓熙第一次對我說的東西作出回應，我很開心，周末我便帶着洛洛去見了尚卓熙，欣喜之餘我還有點擔心尚卓熙那個潔癖王會不會很嫌棄洛洛。
尚卓熙下了車，朝我們走過來，洛洛熱烈地迎上去，它是不是跟自己一樣也喜歡尚卓熙？讓我開心的是尚卓熙好像也沒有很排斥它，我看見她蹲下來，摸着洛洛，那一刻我覺得莫名的安心，尚卓熙依舊帶着潔白的手套，當然她還帶了口罩。她叫我上車，然後把我帶到了她家裏。
她遞給我一副手套和拖鞋，那拖鞋不像是在家裏穿的那種，我心裏明白，所以我會管好自己的四肢，堅決不亂碰她家裏的東西，房子和我家差不多大，也是三層，味道很清新，除了四周是白色的牆以外，家裏的所有隔斷都是透明的，乾淨明亮到幾乎都看不出來有隔斷，我是走上樓才看到側面玻璃板子的。
當尚卓熙再次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傻眼了，她竟然換了一套手術服，雙手端在兩旁，她就站在那裏
“相信我。”，她對我挑眉
我當然相信她，怎麼會不相信她？我在門外看着她專註的樣子，她光潔的額頭，凸起的眉骨，被口罩遮住若隱若現的高高的鼻樑，手上操着利落的動作，我把我最信賴的陪伴着我的生命的另一個生命完全交給她。尚卓熙就像對病人一樣對洛洛負責……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我對尚卓熙固有的好感發生了質的變化。
原來尚卓熙是醫生呢，我沒問過她是做什麼的，我也不敢問東問西，我喜歡她並不讓人覺得尷尬的少言，也害怕我對她的好奇使她反感，怕我分不清一些問題問出來后她的不語是常態還是生氣，我從小就很崇拜醫生，因為他們很偉大。
我穿上校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校服似乎變小了，比起十四歲乾癟的自己，現在會顯得立體些。樓上班級的那個男生，也是我的初中的同學，易恆，他是結他社樂隊的，然而我並不在乎他是主唱或鍵盤手貝斯手什麼的，他喜歡我，我是聽別人說的，我也喜歡他，不過不是男女的那種，話說回來，陽光熱情的大男孩誰不喜歡呢？
下了第一節晚修，易恆把我拉到操場。
“安大小姐，這個送給你。”，他站在我對面，雙手遞給我一個扁扁的正方形盒子，我記得他跟我起冷玩樂隊時神采飛揚的樣子，可他現在就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大男孩。易恆撥了撥頭髮，然後像蜻蜓點水一般的在我臉上啄了一下下一秒他就想逃跑了
“……我……還有排練，先走了哦。”，我捧着盒子站在原地看着易恆離開，難道他真的喜歡我？
下晚修后易恆說要送我回家，我指了指學校門口的車，告訴他爸爸來接我，這個理由易恆信了，其實那輛車的確是來接我的，只不過，車裏面的人是尚卓熙。
“那個男生喜歡你。”，尚卓熙一邊開車一邊說而不是問
“啊？”，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緊張起來
“那你喜歡他么？”，尚卓熙的語音很平淡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我喜歡跟易恆這樣的人交朋友，可是我喜歡的人明明就是尚卓熙她自己啊，她卻絲毫不知情。
“到了，你下車吧。”，我能感覺到尚卓熙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即便她從來都是這麼冷淡。
原以為她會照常直接開走，可是剛走不遠便聽見車門關閉的聲音，回頭尚卓熙便站在我面前，我們就這樣面對面站着，我昂頭看着尚卓熙，左手還抓着易恆給我的東西，她……要做什麼？我詫異地看着她，很快下巴被抬了起來
“楚婕，聽着，我們都只可以喜歡一個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問你，你喜歡今天那個男生么？”
尚卓熙離我好近，我的心跳加快了，可她微微皺起了眉，我的鼻腔里都是她淡淡的香水味，臉頰上都有她髮絲的溫度，為什麼總是要提到易恆？只可以喜歡一個人，我當然只喜歡尚卓熙。
“不喜歡。”我搖搖頭，我看着尚卓熙的臉，我喜歡的臉，當我做足心裏準備踮腳去親她的時候她放開了我
那種希望落空的感覺就好像你拿着一根針去戳一個即將要爆炸的氣球，可是還沒等你碰到，氣球就先漏氣扁了下去。
我回到家，打開那個盒子，裏面是一件t恤，只是衣角那個簽名太打眼，coldplay，易恆最喜歡的樂隊，他把他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了我，我卻不知道能給他什麼甚至連如何感謝他也不清楚？或者，乾脆還給他？
我對尚卓熙長期壓抑的感情也終於在她鋒利的話語中爆發出來，漫天狂舞。
那天是易恆的生日，他非要讓我陪他看電影，出於無奈，我勉強答應了他……
易恆正式跟我表白了，他說我很特別，因為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像我這樣戴手套，這樣的我讓他覺得我很乾凈，可他不知道我只是單純的因為那個潔癖王尚卓熙才戴的手套，他說我彈鋼琴的樣子很讓他着迷等等，他說了好多，而我也並沒有聽進去……
他牽我的手，攬我的肩，在那輛熟悉的車前，這次我掙開了他，叫他別再這樣的，關於我不喜歡你這樣的話我真的不想在他生日當天告訴他，他認得尚卓熙的車並一直以為車裏面的人是我的爸爸，於是他識趣地鬆開了手。
我拉開車門看到了尚卓熙冰冷的臉，我擔心起來
“坐後面去。”，她的聲音也很冷，我不明白為什麼可又不敢多問，便乖乖地坐到後面。原來我都是坐她旁邊的。
“我不在的話你是不是不會推開他？”
“……”，又是易恆……對於這種問題我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看着後視鏡里尚卓熙的雙眼和眉宇，不耐煩寫得很清楚。
“這是我最後一次送你回家了，你以後也不用來找我，我還有我的工作。”
“為什麼？”，我不解
“我沒有那個義務。”
義務？我學了政治，我知道責任和義務的關係，是啊，她的確沒有那個義務天天接送我回家，我不再說話了，眼眶一熱眼淚就涌了上來在裏邊打轉。
“下車。”，毫無溫度的命令似的口吻。
什麼叫沒有義務？什麼叫以後不用找她？為什麼連發生了什麼我都不知道就要把推得那麼遠？
“不要。”，我忍住眼淚，哭腔卻藏不住，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跟任何人發過脾氣，可我卻對尚卓熙鬧起脾氣來。
“下車，你到家了。”
“我不要！”，因為下車以後你就不會接我了
“快點兒，我今天很累了。”
她一說累，我便心疼起來，可我實在不想壓抑自己了
“我就不要！”，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她不是沒有義務么？那她又有什麼資格讓我對她百依百順？
“那好。”，尚卓熙抿緊了嘴，立馬調頭飛馳出去，我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裏
她開得很快，一路不停地甩尾，我坐在後面看着飛馳的路燈，樹木，腦袋有點暈胃裏也泛起噁心感，我希望她開慢點因為我擔心她的安全，可我依舊沒敢開口對她說出要求性的話語。
終於她回了自己家，車停了下來，她下車，我也下車。
“你什麼意思？”，尚卓熙的表情里都是厭惡，我討厭她現在的表情，我見過她溫柔的樣子
“說啊！”，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害怕起來，全身都在顫抖，一時間我壓抑的委屈全部轉化為憤怒
“這句話我問你才是！”，我眼淚崩塌出來
“我每天小心翼翼，害怕你討厭我，我連喜歡你都不敢說，我怕我的喜歡都會讓你厭惡！我多麼想要了解你，可是我害怕問東問西會令你反感，你從來都沒有給我機會，當然我也不奢望……”，胸口堵得好難受
“是你說的只能喜歡一個人，我怎麼可能喜歡易恆？尚卓熙我討厭你，你不喜歡我幹嘛要對我好？”，我的眼淚決堤一般，不停的抽泣
“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帶我回家，你幹嘛要幫我救洛洛？你不是很忙嗎？幹嘛每天接我？你排斥所有人幹嘛表現得唯獨不排斥我？”，我走上前推了尚卓熙一把
“你不喜歡我又不準別人喜歡我，尚卓熙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從小就有很多人對我畢恭畢敬的，我幹嘛要對這個叫尚卓熙的女人低聲下氣百般順從呢？我把所有的委屈都變成眼淚滑了出來，那一刻我輕鬆了，可尚卓熙接下來的話也讓我心寒了。現在回頭看16歲的自己我會覺得自己傻得讓人心疼，她說
“我把你當我上司的女兒，你爸爸是我的上級，我當然得對你客氣點不是么。”
原來，我只是個可以被利用的關係，尚卓熙她夠狠啊，血液像倒迴流入到大腦一樣，我說不出一個字，我不再昂頭看着尚卓熙，我轉身蹲下抱住自己，初秋的夜怎麼這麼寒？我給管家打了電話，叫他們來接我，尚卓熙，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不會再找她，當時我的確是這麼想的。當然這還完全不足以構成我對她現在這麼的恨，對於尚卓熙來說，那還只是她第一次輕輕地用小刀在我身上劃了一筆吧，她做的遠遠不止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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