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太守府宴(下)

第19章 太守府宴(下)

正是月明風清的時候,會稽郡逐漸夜闌人靜,郡太守府卻是火樹銀花,燈火繁盛,一片熱鬧喧囂。

屋外飛閣月明,堂中筵席酒既和旨、飲酒孔偕,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舞伎翩翩婀娜多姿,一派歌舞昇平,彷彿身在天府瓊宇。手執瓊漿玉液,席間觥籌交錯,明明不過寒暄敷衍,偏作言語歡暢樣。

謝衡一身石青直裰,玄紋寬袖,中規中矩地偏坐一隅,冷眼看着酒酣之際,已經有人初顯醜態,扒拉着一個斟酒的使女,一手掐人家腰一手探到人家的裙底,默默端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這才扭頭看向上首的大哥。

察覺到謝衡的探視,謝徵托着酒盞的手微微一頓,鳳眼一掃,一支漢白玉簪別起的墨色長發散亂地垂在身後及肩頭、胸前,稍稍敞開的衣襟,露出一片白皙,模樣風流,還捎帶了幾許放蕩不羈。

謝徵對着弟弟眨了眨眼,言語格外的輕佻:“阿衡可是羨慕人家有美人相伴?不如哥哥把身邊這個借你使使?”

被自家哥哥一調戲,謝衡頓時一滯,忽然覺得口中的酒都難以下咽了……

“不必!”他拒絕道。

這類宴請,他尋常根本不會過來,且還是郡太守府的。這番是被謝徵硬捎帶上的,原就非他所願,自然就不會同謝徵那樣自如了。就是身邊斟酒的使女都被他給打發了……

誰讓那沒臉沒皮的女子,一臉痴像地瞧他!

“真是不解風情~~你這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謝徵鳳眸微挑,揮手遣了使女下去,忽然湊到謝衡身旁:“你可是奇怪於太守府折柬,我又何必帶上你?”

這要放到從前,謝徵是絕不會帶謝衡出席這樣的宴會,怕謝衡年紀輕,移了性情反倒得不償失。

謝徵端起酒盞,一絲嘲諷閃過唇畔——那些身着緋紅色舞伎已經逐漸褪去羅衫,衣衫半截,若隱若現地,更顯得此時府中諸多糜爛之象。

“不過只是郡太守小公子納妾,談不上什麼喜事,這般大肆鋪張已經有違禮法,竟這樣張揚,也不怕被人蔘上一本?”

謝衡是一貫不喜這些奢靡的,何況,郡太守自屬吏之一,本是在會稽郡暫代一方管制官員,如今有崔申坐鎮,郡太守自然不能越俎代庖了。本就是極為雞肋和尷尬的身份,即便有榮王撐腰,但若是鬧到了朝堂,也叫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你是迂腐過了頭。”謝徵被他一本正經的說辭給逗笑了,側身靠近謝衡,勾着他肩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不過只是個筵席,吃個酒罷了,想那麼多做什麼?你莫要學翰林那些老古板,就跟一塊塊枯樹木似的,毫無生趣!”

老古板謝衡一噎,語氣頗為無奈:“你就不怕被人蔘上一本?本朝律例,朝廷官員不得押妓,哪怕這些是他們府里養的舞伎,被捅出去總歸好不看,何況你如今深受皇恩……”

“好了好了,真不知道你從哪學來的這性子!”謝徵翻了個白眼。

他後日就要啟程,要不是看這個弟弟有一絲書獃子傾向,他又怎麼會總是想方設法地帶他出入各種場所?要知道,哪怕是在京城,形形□□的同僚、上峰都有,連這種小筵席都不能輕輕鬆鬆駕馭,他不免有些為謝衡操上心了。

朝廷的官員,想要混得如雲得水,除了做得了錦繡文章,還得能斷官司、有路數,最要緊的,就是得要察言觀色的本事。

謝衡不需要愛喝酒,能喝酒就行,也無需聲色犬馬,能面不改色地泰然處之就好。

他這個哥哥當真是既當爹又當媽的,一步步替他鋪平了道路!

順着筵席的另一端,一排上繪美人圖的軟簾后,郡太守府的大公子江連,一手挑起略帶竹香的軟簾,一臉痴迷地看向謝徵。

此時,謝徵正勾着他弟弟的肩膀說話,衣襟微敞,順着左肩,露出鎖骨來。肌膚勝雪、墨發鴉黑,風流倜儻,清雋自然,怪不得坊間傳言,論風流公子,看謝家兒郎……

會稽郡謝家是個大族,謝徵謝衡兩兄弟雖是旁支,但也不容小覷,怪不得小弟非要邀謝大人過府一敘了。

郡太守的幾個兒子裏,除了最小的那一個,其他皆是酒囊飯袋。這江連還以為江小公子江遷與他一樣,為的是瞧一瞧美人才折柬的,哪裏會從這富貴腦袋裏想得出旁的來?

江連偷偷地瞧謝徵,瞧得簡直是目眩神迷,恨不能與他心照神交、恨相知晚,所以不及細想,已經快步踱到兩兄弟面前,含笑地一拱手:“兩位可是謝伯文、謝叔業?”

伯文和叔業,分別是謝徵和謝衡的表字,若非關係親近,誰能這般喚他們?

謝徵的笑容微斂,看向江連:“正是,不知閣下是?”

“在下江連。”在這會稽郡,誰不知道郡太守的大公子?江連無不是地這般想到。

“哦……”

江連一噎,不死心地又道:“不才是江府大公子。”

這回連“哦”都沒了,謝徵側臉朝他身後拱手道:“江小公子。”

江連順勢也扭頭一看,見識小弟江遷,臉上一黑,再看向謝徵,只見他目若秋波(大霧)地看向江遷,頓時氣極,口不擇言道:“你不在屋裏懷抱美妾,出來做什麼?”

江遷也是一愣,不知道這個沒腦的哥哥突然抽的哪門子風,只橫了他一眼,也不加以理會,對謝徵謝衡二人見禮:“謝大公子、謝二公子,小弟江遷,有禮了。”

謝徵謝衡自然拱手回禮。

江遷面帶溫潤的笑意,道了聲“叨擾了”,讓身後謝府來的小廝上前,就把眼刀使向了江連。

對江連這個哥哥,江遷已經是連說都懶得說了,直接連人帶拉地一走,就叫左右近侍將江連帶回去了。

這江小公子倒是知情識趣,謝徵邊想邊聽那小廝回話,竟是得了鍾老夫人親口示下,叫他即刻回府,眸中閃過一絲古怪……

娘她並不愛多管閑事,何況是對着各處都極為放心的長子,所以原因就很淺顯了。

“你大嫂真是長進了。”謝徵對着弟弟吐了苦水,這才起身,略帶醉意地搖頭晃腦,抬手攏了攏了衣襟:“罷了,你再坐會兒,沒練出個虎膽來可不許回去。走吧。”最後那句是朝那小廝一瞥后吩咐的。

謝衡見謝徵只管自己,獨自要走,頗為幽怨地掃了他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

對於謝徵的憂慮,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懶得細說。他不是不能適應此類風氣,不過是不甚歡喜,又覺得浪費時間罷了。

謝衡搖了搖頭,心道算了,不出幾日就要落個清靜,到時候他便能潛心讀書,不差這一日兩日了。

星光璀璨、夜涼如水,謝衡回府並未驚動任何人。

翌日程嬌晨起之後問了聲,知道他未到子時便歸也就不說什麼了,轉而興緻勃勃地挑着衣裳打扮起來。

新婚頭幾日,謝衡就讓人取了許多夏布來予她挑選,裁了好幾身衣裳,陸續又兩套已經上過身了,這兩日又有餘下的送來,便盡情地搭配。

玉梅對東院、尤其是程嬌的事越發上心,早早地發動了底下丫頭們來給程嬌的新衣裳綉了好些荷包作配飾,其中還有幾雙蜀錦緞面的繡花鞋,綉了大紅的牡丹、杏色的並蒂蓮等花樣子,綉工好,做得也細緻,幾樣堆到一處,挑得人眼花繚亂。

程嬌手上抓了兩個荷包,忽然想起配了料子叫玉梅拿去做抹額的活來,問道:“那件兒抹額可做好了?”

“夫人吩咐的,婢子豈敢耽擱?一早就做好了!”玉梅說著,捧了個綉囊出來,拆開物件遞給她。

“好極,也該叫娘也高興高興。”光她拿料子裁衣裳了,怎麼著也得給老夫人表示表示,哪怕人家未必用得上,好歹也算她一份心意:“順道替我挑兩個做工最好的荷包,着個伶俐的丫頭送去西苑。”

程嬌心滿意足地挑了石榴色的古香緞罩衣、銀紋綉百蝶度花裙,天越見熱了起來,古香緞要比織錦緞薄透些,顏色卻更鮮亮,春末時分穿上尤為好看。又讓玉枝過來為她綰了個隨雲髻,越是色彩斑斕的衣裳,越要配以簡單大方的髮髻和顏色單一的配飾。

好一番打扮下來,打聽到婆婆在徐氏的服侍下剛用了早膳,還沒去小佛堂,就知道婆婆定是要因着長房明日啟程,就自發地改了作息。

既然她都知道了,索性帶了給婆婆備的禮,去了素心齋。

今日不光徐氏在,她的閨女謝溪也在。

虛歲才八歲的謝溪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長得又格外水靈,丱發上兩個小髻各圍了三、四圈綴了紅寶石的金鏈子,輕薄的夏衫外頭戴了個綴着顆紅瑪瑙的金項圈,貞靜的模樣,看人都帶了三分笑,見了程嬌,更是笑得露了顆小虎牙,口中道了聲“嬸嬸”。

見程嬌應了聲落座,鍾老夫人同徐氏先時提了幾句上京事宜,眼下話鋒一轉,說到了她的衣裳:“嬌嬌這樣穿着好看,依我瞧啊,這種紅色、嫩黃你都壓得住,就該多穿穿。”

徐氏也含笑地將她從都至尾掃視一遍:“娘的眼光好,弟妹穿這些鮮亮的顏色確實挺好。這可是新做的夏衫?”

“嫂嫂可別醋,我那兒最好的幾個荷包都讓人送你西院了,待會兒你回去就瞧見了。”程嬌從玉梅手裏接過綉囊,親自遞到鍾老夫人跟前:“這個呀是我特意給娘挑的樣子,娘,你可不能嫌棄!”

“哦?!連我都有?”鍾老夫人眉開眼笑地接過,打開翻出了物件,不由地誇了一聲。

閑話過後,鍾老夫人又問起徐氏在京城的置辦的院落等事情。長子這番遠行,不知何時才歸,她自己等閑大老遠地又去不得,多問上幾句也是常情。

知道她們有正事說,程嬌索性就帶着謝溪告退了。

謝溪的兄弟謝晨每日有嚴格規範的讀書時間,相比較,謝溪要閑得多,更兼明日就要啟程,徐氏也沒空看管她,索性就放了她一天大假。

一出了素心齋,謝溪就呼出一口氣,忍不住就活蹦亂跳起來:“嬸嬸,東院可有變了不曾?我都好久沒回來了,聽說東西兩院都整修過了,有沒有新移些好看的花來?”

大抵是徐氏平常看得嚴,小孩子總歸也會些看菜下碟,在素心齋還端得住,一出來就本性全露底了。

不過謝氏這一支不過謝徵、謝衡兩兄弟,謝衡又無子女,所以謝晨和謝溪兩人都成了幾個長輩心尖尖的肉兒,哪怕是嚴格管教的徐氏,也不敢很教訓他們,這才養得這般活潑。

“你叔叔就愛些樹啊、竹啊的,你說的什麼花可一概沒有,不過我那兒有新打的首飾和絹花,要不要去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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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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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寵妻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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