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 104 章
安慧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她迅速抬手捂住了眼睛偏過頭,好像甜蜜的擁抱中探出一根鋒利的鋼刺,胸口被捅出個大洞。
齊鏡彥困惑地眨眨眼睛,扭動着小身子毛毛蟲一樣努力從睡袋裏向外鑽了鑽,“媽媽?”
安慧搖搖另一隻手,“沒事,媽媽有些頭暈。”
齊鏡彥輕輕呼了一口氣,還是有些擔心,想過去看看,發了半分鐘愁,他掙扎出一隻小手戳戳齊鏡聲的下巴,“哥哥?”
齊鏡聲真的睡熟了,但是小九清醒的很,【你弟弟真是神隊友,安慧哭了!】
趁着打哈欠伸懶腰的時候回顧了剛才那兩句對話,齊鏡聲也有點無語,慢慢把座椅立起來,“鏡彥,要去衛生間還是要喝水?”
齊鏡彥還在努力往睡袋外面爬,“不,媽媽不舒服,我要看看她。”
“母親,不適應加速度嗎?”齊鏡聲探頭問,同時解開固定帶,把齊鏡彥的小睡袋恢復成連體服的樣子,看了一下艙內各項數值,重力系統和一號星一致,才把他放到地板上。
安慧已經調整好情緒,“沒什麼,一個姿勢坐久了突然想站起來,有點兒眩暈。”
“會是低血糖嗎?”齊鏡聲走到櫥櫃那邊倒水,並沒有湊近看她,“還是叫醫生來看看吧?”
齊鏡彥蹬蹬兩步跳到安慧身邊,扶着她的膝蓋仰頭,“媽媽病了嗎?”
安慧對上他擔憂的大眼睛,默默壓住胸口的煩躁,“媽媽沒關係,不用叫醫生。”
齊鏡聲拿小杯子給齊鏡彥兌微量元素補充沖劑,調好了端到他面前,彎腰看安慧,“母親氣色不太好,要不喝點兒什麼?或者叫廚房送點兒食物和果盤來,算起來,從出門到現在也五個多小時了,該吃飯了。”
安慧緊緊盯着齊鏡彥抱着小杯子喝水,見他咬着杯口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嘆一口氣,“讓廚房把菜單送來,看看有什麼可吃的。”
“好的,”齊鏡聲打開通訊器呼叫隨船的女僕,“鏡彥也餓了吧?想吃什麼?”
齊鏡彥咕咚咕咚把杯子裏沒什麼味道的沖劑喝掉,摸摸小肚子,“是啊,好餓。”
大人說了好幾遍沒事兒之後,他就放下心來了。
廚房把菜單發過來,三人各選了餐點湯水之類的的東西,等着上菜。
齊鏡彥偎到安慧身邊,童言童語跟她講之前在太空港看到的各種星星,還有齊鏡聲講給他的航路,“我們是不是跟這一顆更近了啊?”
“沒錯,我們很快就要路過。”安慧輕言細語,耐心溫柔,就是時不時眼角掃到齊鏡聲那邊。
齊鏡彥不粘着他,他就安安穩穩拿着終端機看什麼,是不是用電子筆簽字。
安慧猜測他在處理一些日常工作,呵呵,剛接手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勤勉,挺有計劃的。
不一會兒,廚房推了餐車過來,僅有三個人,兩個大人沒什麼話說,齊鏡彥在這樣的氛圍里也張不開嘴,乖乖握着小勺子吃了一頓飯。
飯後他就有點兒無聊了,這間艙房一共只有三十來平米,中間並排兩個固定座位之外,周圍有一面牆儀錶,其他三面各一個大門,兩側是通往兩個卧室,一個向飛船指揮中心和出口,其餘還有一些小柜子裝着日常用品,幾秒鐘就能轉一圈,太沒意思了。
“媽媽,我能出去玩兒嗎?”齊鏡彥咬着下嘴唇,“能陪我一起出去玩兒嗎?”在陌生的地方,沒有大人陪着他不敢四處走。
“今天之內都不可以。”安慧並沒有哄他,而是直接表示了拒絕。
因為這間艙房地板下面安裝有迷你飛行器,專用於躍遷點發生異常時候的逃離。
而從齊家的私人太空港前往天琴座,出發八小時後會迎來第一次長距離躍遷。在躍遷開始之前,還要經過兩個隕石帶,穿梭其中的時候,飛船速度不穩定,所以最好都呆在這間主艙里。
“哦,”齊鏡彥有些低落,甚至不太敢問為什麼。
他其實有點兒怕媽媽,因為身邊幾乎所有人都怕她。管家、女僕、司機、嬤嬤,齊鏡彥小小的心裏,這麼多人在安慧面前都大氣也不敢喘,時間久了,他也會下意識在安慧面前謹慎起來。
安慧當然看得齣兒子情緒不高,但是她日常只陪孩子玩兒過益智遊戲,想了想,“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吧,媽媽陪你完成功課好不好?”
“……好。”雖然大門外面的世界好像更有意思,但是完成功課也很重要,齊鏡彥乖乖跟安慧坐到一起寫功課。
認三十個字,再寫幾遍,小傢伙專心起來乖萌乖萌的,齊鏡聲表面上沒把注意力分過去,倒是讓小九把這些情景錄下來了。
長大之後,可以送給他當做曾經對母親的回憶吧。
時間過得很快,鑲嵌在大門後面的通訊面板亮起來,船長請示,“夫人,馬上要進入第一個躍遷點,請您做好準備後下命令。”
安慧幫齊鏡彥存好功課記錄,關上通訊器,攬著兒子咬了咬牙,還是放開手,“鏡聲,你帶着他吧。”
就算再怎麼不甘,理智上她也知道,齊鏡聲身邊比自己這邊更安全。
之前那幾個小時連續穩定的力場,已經快把她的信心計劃摧毀殆盡了。
齊鏡聲也收起工作,微笑着張開手,“沒問題,鏡彥,過來。”
齊鏡彥滑下椅子,毫不猶豫地沖齊鏡聲奔過去,撲到他膝蓋上手腳並用往上爬,“什麼是躍遷點?”
“這個問題嘛,好像不能簡單地解釋清楚,”齊鏡聲回憶了下課程,“等你十歲的時候,就會知道了。”
齊鏡彥坐在他腿上,抬起小胳膊讓他給自己綁固定帶,有點兒擔心,“怎麼辦,太多了我會忘了?”
“忘了什麼?”齊鏡聲把他跟自己固定在一起,然後再把兩人跟椅子連在一起。
“六歲可以訓練,十歲就知道、躍遷,”齊鏡彥掰着小手指,“還有好多長大……”忍不住憂愁起來。
齊鏡聲忍不住大笑,“這麼一說,是很忙碌,我們確實需要記錄下來。”
齊鏡聲把自己通訊器上的行事日曆翻開,新建一個工作日誌,在裏面把齊鏡彥六歲和十歲的日期標註進去,在後面寫上要做什麼,“喏,這樣就可以了。”
訓練和躍遷的字,齊鏡彥是認識的,他扒拉齊鏡聲的手臂,“還有長大呢?好多個!”
有點兒着急,因為就記得有好多個,到底是幾個、以及是什麼,好像已經忘記了。
簡直要急哭!!
安慧盯着齊鏡聲低聲陪他回憶,到底長大了要什麼呢,神情恍惚,心裏五味雜陳。
理智上她知道,齊鏡聲並沒有做什麼傷害兒子的事情,甚至、她很清楚,齊鏡聲從被抱到春在堂至今近二十年,並沒有做過什麼能證明他是白眼狼、養不熟的事情。
她聯繫過別的星座的,距離遙遠而隱秘的心理醫生,有牌照的、專業的、業餘的、寫心靈雞湯段子的,林林總總,她想知道怎麼解決自己心裏的焦慮恐懼絕望。
那些人眾口一詞,意思幾乎都是,【夫人,通過談話,我們可以判斷您是敏感善良的人,那麼您養大的孩子,一定也是類似的人。有些煩惱源於想太多……】
呵呵,可是、我沒有養大他啊……養大他的、是齊家。
安慧帶上眼罩,升起隔離,眼不見心不煩,極力趕走腦子裏嗡嗡迴響的各種聲音。
你們、說什麼都沒用,我想按照自己的心情過當下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意願決定未來的生活。
因為順應所謂的公序良俗、被責任道德綁架的日子,我過得太久了……
大概是太空中環境不同,跟齊鏡聲玩兒了一會兒,齊鏡彥又困了,很快窩在哥哥懷裏睡過去。
小九在他臉上和旁邊的安慧臉上看來看去,最後在空中盤腿坐下,用老頭子的聲音嘆了口氣,一指安慧的屏蔽空間,“她在給自己洗腦。”
被齊鏡聲同質化的力場裏,小九隱約能接受到她的腦電波了。
“自己給自己洗腦?”齊鏡聲眉頭皺起來,“她給自己灌輸什麼?”
“或者是被人下了催眠暗示之類的,”小九不太確定,“她的精神體太弱,無法剝離,且性格頑固,自我防禦機制過強,我能得到的信息並不准確。”
瘋狂搜索了一下數據庫,正太九找到了幾句好像可以形容安慧狀態的句子,“愛上愛情?”“自己把自己感動了?”“謊話說一千遍就變成真的了”?
齊鏡聲失笑,“你的數據庫果然還需要擴充,這都什麼跟什麼?”
不過他大概能動,安慧日復一日告訴自己,不是親生的不會跟自己一條心,時間長了她自己就堅信不疑。
同理,她日復一日告訴自己,一定能讓親生兒子成為其齊家家主,日子久了,就真的以為不惜一切代價可以做到。
現在嘛,或許她在告訴自己,齊鏡聲是外人,帶着齊鏡彥是居心叵測。
……
小九聽了他的分析連連點頭,“就是這樣,哎呀,明明你們的腦容量並沒有我的晶片容量大,為什麼就能比我想到的更準確呢?”
“因為你的名字是人工智能,”齊鏡聲難得跟它開了個玩笑,“不管怎麼智能,前提是人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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