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煙雨城中胭脂香
這天下午,李鐵匠家的女兒,李芙蓉正趴在小樓的窗戶口,獃獃地望着煙雨迷濛下的小鎮,視野所及處也只是小鎮上數十座小樓的樓頂。
芙蓉既滿足於此刻悠閑的自由,卻又感覺缺少一點生活的意趣。
她突然想起學堂里國文先生曾滄海教過的一句唐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芙蓉連着默念了兩遍,不禁沉醉於此詩對這此景的貼切,芙蓉心想:“這酒家就在眼前煙雨飄搖下的街市裡,可牧童和杏花村卻是在哪裏呢?“
這興趣一來,芙蓉又逼迫着自己想出更多描寫雨景的詩句——“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芙蓉一連念出了三句詩,一邊尋覓着腦海里躲藏起來的詩句,一邊又把自己剛脫口的詩句仔細地揣摩了一遍又一遍,要仔細思考這些句子是不是全都和此情此景相符合。
芙蓉剛得意於自己的博學時,卻又突然停滯下來,原來自己怎麼再思索也想不起來更多的詩句了。
好像它們就在嘴邊,卻又捨不得出來,無論自己怎麼拽它們,都無濟於事。芙蓉生着悶氣,心裏在想:”要是自己有曾先生那樣厲害就好了。在一時興起時,自己都能作詩,更別提背誦他人寫的詩句了。“
芙蓉的思緒就如這微風中的雨絲一般漸飄漸遠時,門口突然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
芙蓉跑過去開門,只見一個面容清麗的少女出現在門口。
這位站在門口的少女正抿着嘴嘻嘻地笑,她個子不高,馬尾齊肩,身材苗條,身穿一條深藍色的齊領長布袍,前襟右掩,肩頭上被雨淋濕了一小塊,長袍齊到膝蓋,腳下穿着雙黑色布鞋,鞋面上兩朵盤着的小紅花被積水打濕得疊在了一塊,顯是一副女學生的打扮。
“清蘭,你怎麼來啦?”芙蓉佯作吃驚地盯着她問。其實早在敲門之前,芙蓉就已經從腳步聲中猜出是清蘭了,因為也只有她才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
葉清蘭是芙蓉的同學,年齡只比芙蓉小三個月。她家就在河的對面,只要繞過門前的那條河,就能去對方家裏了。
兩人從小就膩在一塊兒,葉清蘭的母親還曾經說笑過:“她們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已經鬧在一起了!”
葉母一直在鎮上的百貨鋪里做長工,不經常回來,所以只要父親一出門,打牌或去漁場的時候,清蘭就無所顧慮地出來了。
葉清蘭剛一進門,就咧着嘴對芙蓉笑道:“我聽說鎮上的那家店鋪里新進了許多漂亮的發簪和木梳,咱們一塊瞧瞧吧。”
葉清蘭口中所說的那家店鋪名字叫“水雲齋”,是清水鎮上一家老早有之的的首飾鋪。每天都有許多有錢的姨太太,大小姐們進進出出。除了那些有錢女人,也偶爾會有幾個尋常人家的姑娘來店裏買些飾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少女尤甚。芙蓉和清蘭固然也是這“水雲齋”的常客。
芙蓉聽了清蘭所言,便欣喜道:“真的?那就妙極了!我的那隻銀色發簪還是在去年買的,早就不想戴了。”芙蓉和清蘭走出房門,取下掛在大門前牆壁上的油紙傘,向屋外走去。
李芙蓉和葉清蘭撐着油紙傘慢慢地走在清水古鎮的青石板上,兩把油墨色竹傘的邊緣形成了從未間斷的雨簾,慢慢地在雨霧中前行。
在亘長的小巷裏,連綿濕潤的細雨朦朦朧朧地拉遠了前方的距離,只走了幾步,身後的家門就被掩在無邊的煙雨中。身旁的小河裏有五六隻烏篷船搖搖晃晃地停靠在岸邊,船身下一圈圈的漣漪如同盛開在雨中的美女櫻一樣,漸漸地消融在茫茫青綠的河水中。
走了不多時,芙蓉和清蘭就到了鎮上的“水雲齋”。
這時候,在這店鋪里的人並不多,偌大的店鋪里就只有稀疏兩三個人。老闆見到是這兩位姑娘,就趕緊把半托着的茶色老水晶花鏡摘下來,迎上去笑眯眯地道:“是你們兩位姑娘啊,那你們兩位就自己慢慢挑選吧,不急,有合意的再跟我說吧。”說完這些招待的話,老闆就回到櫃枱上,細細研究擺在桌上的新貨了。
芙蓉和清蘭精挑細選了半天,分別買了一隻發簪和一把木梳。芙蓉的發簪是綠色花紋,兩側連綴着六隻透明珠子,頂上還有隻小彩蝶,兩隻彩翅傾斜着舒展在半空;清蘭的發簪是金色連尾鏤空的銅釵,後面連着一隻彎曲盤旋的喜鵲,尾部還有顆綠色珠子嵌在喜鵲的頭上。
兩人要走的時候,俯着腰眯着眼睛,正在研究首飾的老闆忙道:“兩位小姑娘啊,店裏昨日來了些新的胭脂水粉,都是從蘇州,揚州運來的,好的很,價格也很便宜,正適合你們這種小姑娘,來,你們瞧瞧!”
芙蓉心裏想道:“聽人說過‘蘇州的胭脂,揚州的粉。’想必這些胭脂和水粉也不會差。”於是就和清蘭走向旁邊的胭脂貨架。
老闆欣喜地介紹擺在貨架上的胭脂,每介紹完一種,就轉過來頭,笑吟吟地問道:“姑娘們,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