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與君生別離
苻晚一路不停的往宮門口跑去，她顧不得體力不支，小小的身子在重重地宮闈下不停的穿梭，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再見慕容沖一眼，哪怕只一眼。她有一種預感，經此一別，怕是此生都無緣再見了。
護送慕容沖前去平陽的軍隊已經整裝待發，苻堅親自相送，雙手將慕容沖緊緊相握，他不舍的看着慕容沖，似嘆氣又似交代的說道：“沖兒，你別怪孤，孤的心裏也是極捨不得你，若是可以，孤寧願時時刻刻將你留在孤的身邊，可是，孤不能。”他抬手撫了撫慕容沖的臉，“孤不在的日子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還有，要記得想孤。”
他淡淡笑了笑，似安慰的說道：“陛下放心，沖定然不會忘記陛下的囑咐。”
“也罷，你走吧，孤先回宮了，孤怕再看着你，孤會忍不住將你留下！”說完不再看慕容沖一眼，轉身上了攆轎。
看着苻堅越來越遠的身影，慕容沖的眼神漸漸變得幽暗，忽而又變得憂傷，終究是，連她最後一眼也看不到了么？也罷，他收回眼神，看了看高高的宮牆，心裏暗暗發誓，終有一天，他一定會再回來的！
他輕嘆了口氣，轉過身，上了馬背，他回過頭向那來時的路再看了一眼，終究是什麼也沒有，白衣墨發翻飛，勾起的是無盡的遺憾與悵然。
他深吸了一口氣，示意護衛可以出發了，卻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麼，他竟聽到了苻晚的聲音，他一陣驚喜，慌忙的調轉馬頭，只見遠遠地一抹綠色的身影正向這邊跑來，嘴裏還在不停地呼喊着：“沖哥哥，等等我，沖哥哥~”
他急忙翻身下馬，大步的向她跑去，一把將她摟入懷抱，任她在自己的懷抱里不停的喘着氣，待她稍微平復了些，只聽他的聲音在頭頂悠悠傳來：“晚晚，你終於來了。”
苻晚有些氣惱，“你還好意思說，你要離開都未曾與我說過，若不是青青告訴我，我都還不知道。”說著說著竟有些委屈的哭了起來，“你是打算就這樣瞞着我，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嗎？再也不見我一眼？”
慕容沖輕嘆了口氣，“晚晚，不是我不願告訴你，我只是不知該如何與你說，我既想貪婪的在這一刻多看看你，又害怕與你別離，怕你傷心，也怕我自己不舍。”
她吸了吸氣，看着他說道：“沖哥哥，那我們以後還會不會再見面呢？我好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撫了撫她的頭髮，說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一定會，所以，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相信我！”
她欣慰的點點頭道：“嗯，我相信你，我一定會等你回來！”
年少無知時，很多事情我們都曾說的信誓旦旦，以為一切都不會改變，可世事無常，等到歷經滄海桑田，我們才發覺，當初的承諾是多麼的幼稚可笑，以為一切都如想像那般簡單。
慕容沖撫了撫她的臉，不舍的說道：“晚晚，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苻晚緊緊的扯着他的衣袖，皓齒輕輕咬了咬下唇，眼淚蓄着淚光，她平復了下心情，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蓋下去，揚着笑臉說道：“放心吧，沖哥哥，你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心下有些不忍，看着她故作堅強的樣子，卻又無可奈何，也學着她的樣子笑了笑，“我知道了。”他頓了頓，終於艱難開口道：“我，真的要走了。”
她點點頭道：“嗯。”卻仍緊緊抓着他的衣袖。
他扯了扯衣袖，緩慢而艱難的從她手中滑落，終是決絕的轉身上馬，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她眼中的淚水終是忍不住了，如泉水般不住往外湧出，她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終於失聲痛哭，她多麼想再看看他，再看看他，心下有了這個念頭，便不顧所以的拚命爬上城樓，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再多看一眼那白色的身。
此去經年，再相見，又是何年何月呢？
苻晚無精打採的回到鞦韆殿，剛進殿，就見綠綠出來迎接，似乎是等候了許久。
“郡主，您見到慕容大人了嗎？”綠綠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見到了。”苻晚頭也未抬，沒什麼情緒的說道。
綠綠心下明了，定是郡主不捨得慕容大人才這般失落，她有些猶豫的看了看苻晚，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嗎？”苻晚發現了她的猶豫，疑惑的問道。
“郡主，慕容夫人已經來了許久了，現在正在正廳中等您。”
“慕容夫人？”苻晚愣了半響，方才想起來原來這個慕容夫人就是慕容沖的姐姐清河公主，她收回神智，淡淡問道：“可有說是因為什麼事？”
“回郡主的話，慕容夫人沒有說。”
苻晚點了點頭，抬步走向正廳，綠綠緊隨其後。
廳中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優雅的品着茶，似弱柳扶風，柔弱無骨，讓人心生愛憐，又體態優雅，高貴大方，一看便是出生名門貴族。她看着苻晚走進來，忙起身淡淡笑道：“郡主殿下。”
苻晚回了禮，說道：“是什麼風竟將慕容夫人吹來了。”
清河公主也不惱，柔柔笑道：“今日沖弟離開，我心中思念的緊，這邊想着過來與郡主聊聊天，解解悶，卻不想，郡主竟是不在殿中。”她斂眉笑了笑，又抬起一雙秋水瞳眸道：“不知郡主可是去見了沖弟？”
苻晚有些氣惱，這清河公主總是不動聲色的讓人生氣，她道：“是的，夫人猜對了。”
清河公主盈盈一笑，“沖弟能得郡主這番厚愛是他的福分，想來沖弟走時也了無遺憾了。”
苻晚狠狠瞪了她一眼，她也只是微笑了之，淡淡道：“不知可否與郡主單獨說會兒話，平日裏沖弟也就郡主您一個朋友，所以看到郡主，心中也覺得分外親切。”
苻晚不以為然，讓綠綠退了下去，殿中便只剩下他們二人了。“不知道慕容夫人可是要與我說些什麼？”
“郡主果然蕙質蘭心，也是一位心存善良之人，我在今時今日還能看到沖弟臉上的笑容，都是郡主的功勞。”
苻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着。
“沖弟自小便受盡榮寵，他出生時似乎是聽聞枝頭有鳳凰降臨，父皇於是便為他起了一個小名，喚作鳳皇兒。父皇對他十分寵愛與縱容，無論他犯任何錯，兄長都不會怪罪，因此也養成了他囂張跋扈，不將任何人放入眼裏的性格。”她頓了頓，似是回憶又似懷念，繼而神情變得有些悲傷，“可造化弄人，誰又能想到，燕國會被滅國，我們會成為亡國的俘虜。我們慕容氏一族歷來便容貌出眾，天資聰穎，沖弟更是集所有優點於一生，這本是他的幸運，卻未曾想也害了他。萬萬沒想到陛下竟然看上了他，讓他成為了孌童，這本是奇恥大辱，沖弟本想以死明志，卻不得不為了慕容氏一族的姓名苟且偷生，終日如一具行屍走肉，又生怕惹惱了陛下害了慕容氏眾人的性命而不得不強顏歡笑。我明白他很痛苦，可這又能如何，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從光明跌入黑暗。”
她說著看向了我，有些愛憐，有些祈求，“我第一次看見他笑是在去年除夕，他來我宮中向我說起你，嘴角一直都掛着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我想，沖弟他是很在意你的。後來我見他笑得也多了，但我知道，這都是因為你。我知道這宮中的皇子都與您交好，您也天性善良，對誰都好，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告訴您，沖弟的心中，您是獨一無二的，卻不知在您的心中，他是不是可有可無？”
苻晚明白她的意思，淺淺的笑了笑道：“慕容夫人您大可放心，沖哥哥在我心中自然也是獨一無二的，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隨便便就能取代，我對他好也不是一時興起，我年紀雖小，但也是重情之人。”
清河公主安心笑了笑，“郡主明白就好，既知郡主心意，我便也安心了，只是往後，我便將沖弟交付與你了，還請您能好好照顧他。”
聽這話語，竟是有一種對人生了無生趣的態度，苻晚急急問道：“你不是他姐姐么，莫不是要將他拋棄？”
她嘆了口氣道：“我便也如此了，沖弟有了託付，我便也安心了，再無任何牽挂，也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你還這般年輕，怎麼竟說出這種話？”
她靜靜看着苻晚，似有些懷念，“我也曾如你這般美好，只是一切早已是過眼雲煙，我心已死，此刻，不過一具行屍走肉罷了，只希望像郡主這般善良的人，終能夠得到幸福。”
苻晚無話可說，祝福的話語也說不出，畢竟她現在的境遇是不爭的事實，只好無奈的低下了頭。
“郡主，不管沖弟做過什麼，我都希望您能夠原諒他，因為許多事情都不是他所願意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苻晚有些疑惑，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這種話。
“郡主日後便會明白，只希望郡主能夠記住我今日所說的話，沖弟他，真是個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