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上言長相思
很快就到了歸程的日子,一行人帶着狩獵的獵物浩浩蕩蕩的往回走。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只感覺這一路慕容沖很是沉默,雖說他一向冷清的緊,卻也總能在不經意間瞧見他望向苻晚時眸中的溫柔,只是此刻,他的冷淡是可怕的,彷彿蘊含著許多複雜的感情。
苻堅顯然也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卻只是以為他是因為不舍這十幾日的西山狩獵,不願回到那深鎖的深宮牢籠,畢竟,在行宮的那些日子慕容沖的心情是很不錯的。
行走了數日,終於抵達了長安城,只是這繁華的京都下卻孕育着一場雲雨,山雨欲來風滿樓,所有的人似乎都在談論着什麼,苻堅等人十分疑惑,便下了車,尋了一處茶館坐下。
“唉,你說,這陛下一世英名,卻怎麼就喜歡上了一個男子,我大秦國那麼多好女子難道就比不過一個慕容沖?”
“嘿,你還別說,也許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女子還真就比不過慕容沖的天姿絕色。”他似回味了一番,挑了挑眉笑道:“那當真是絕色啊!”
前面的男子似乎有些不屑一顧,嗤笑一聲道:“說的當是你見過似的。”
旁邊桌的一男子傾身過來,說道:“小哥,你別不信,這慕容世家的人個個都長着一副天顏,況且這慕容沖的容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當真如此?難怪陛下被那慕容沖迷得神魂顛倒,茶飯不思的,若換做我,定也是願意天天與他共翻鴛鴦被的。”
聽到這話,苻晚下意識的看了慕容沖一眼,卻未瞧見他有過多的動作,依舊是淡淡的品着茶。
苻堅有些氣惱,他堂堂一國之君,什麼時候竟成了這些平民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他衣袖一揮,竟是將滿桌的茶水掃落得七零八落,茶館內的客人聽到這聲響都不由噤了聲,小二本打算過來評理,卻被苻堅的威嚴給嚇住了。
他冷冷的掃了一眼茶館中的眾人,衣袖一揮,便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了。
慕容沖抬頭望了望天邊的雲彩,心中竟是有着從未有過的愉悅和輕鬆,只是一看到苻晚那小小的身影,心中又是一片悵惘,這世間有沒有什麼兩全的辦法,可以既不負了天下蒼生,又不負了你呢?
苻堅一回到宮中,便得知王猛來京面聖的消息,他無力的揉了揉眉心,想來心中也是清楚王猛此番的目的,他很無奈,身為一介帝王,為何喜歡一個人就這麼難呢?
他看着台階下跪着的老朋友,心中是一番凄苦與痛楚。王猛是他這一生最值得信任也最信任的人,是他此生唯一的朋友,他的話又怎能不聽?一個是至交好友,一個是此生最愛,想來,哪一個他都不能辜負。
“陛下,您真是糊塗啊,在這種時刻您怎能帶着慕容衝到西山狩獵,還,還一去數日,不理朝政?您可知這天下的百姓都在怎麼說您?”王猛很是義憤填膺,顯然對苻堅的行為很是不滿。
苻堅被王猛如此說感覺很有些丟面,想來除了王猛再沒有人敢如此與他說話了吧。“愛卿,這件事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你真是小題大做了。”
“小題大做?”王猛一下跳起來,氣急敗壞的指着苻堅說道:“你知道民間都怎麼說的嗎?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若你只要了清和公主那也就算了,但你卻留下了慕容沖,還對他榮寵之至,你知道天下蒼生會如何說你嗎?你又知道子孫後世會如何評價你?歷來養男寵這種事就是見不得光的,你現在還弄得人盡皆知想來天下之人該如何恥笑你!”
王猛說的很有些過分了,苻堅雖有些氣憤卻也不好發作,向來他對王猛都是言聽計從的,除開他們是至交好友這一說,就拿王猛的才能謀略來說也是無可挑剔的。,於苻堅而言,王猛是他一統天下的至關之點,苻堅得到王猛,便如同周文王得了姜太公,可以說沒有王猛,苻堅便不能一統天下。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說道:“愛卿,難道在沒有兩全的法子了嗎?”
王猛聽到苻堅如此說,知道他是動搖了,便放緩了語氣,語重心長的說道:“自古有多少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他們最終也未曾得到善終,在微臣看來,陛下可是比他們強太多,您是一代明君,是要統一天下的王者,若是連這都不能捨棄,那還有什麼資格談天下呢?”
言已至此,苻堅也無話可說,自古江山與美人就不能共得,選其一必要舍其一,也罷,他苦笑了一下,“便如愛卿所言吧,只是,孤要保全慕容沖的性命,這是孤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王猛無奈的搖搖頭,留下慕容沖終究是個禍害啊,只是凡事不能逼太急了,否則只會適得其反,“臣謹遵聖諭,只是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慕容沖呢?”
“讓他到平陽做平陽太守吧。”他回了揮衣袖,便不再多言。
苻晚自西山狩獵回來,便一直呆在鞦韆殿裏學煮茶,在打翻了無數個精美的茶壺和茶杯,被綠綠和青青在內心腹誹了無數遍敗家子后,終於能泡出一杯像模像樣的茶了。
苻宏身着一襲紫衣,上面用金線綉着龍紋,他手裏拿着一個錦盒,嘴角噙着一抹溫柔的笑意,當那紫色的身影剛踏入鞦韆殿,綠綠便眼尖的注意到了,忙扯着嗓子喊道:“呀,是太子殿下,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苻晚聽到聲響,忙轉過頭望去,只見那紫衣少年正背着陽光,眼角洋溢着溫柔的笑意向她走來,烏黑的墨發在陽光下暈開一圈光暈,因背着陽光,臉部的稜角變得明暗分明。
他走到苻晚身邊停下,交手中的錦盒放在她面前,“晚晚,我聽聞你一直在學煮茶,這便將我前些年有幸得到的一套紫砂茶壺送與你,希望你能夠喜歡。”
苻晚怔了怔,伸出手打開錦盒的蓋子,只見那精雕細琢的紫砂壺在陽光下散發著無語言說的溫暖和光暈,她抬起眼,正對上苻宏幽深的眼眸,一瞬間,她有些慌了神。
苻宏直直的望向她,柔聲問道:“如何,你還歡喜不歡喜?”
“嗯,嗯,我喜歡得很,真是好看,只是如此貴重,我怎麼能?”
“晚晚,何時你與我變得這般生分,我的便是你的啊。”
我的便是你的啊,這句話如同一句魔咒,一直回蕩在她的腦海,她勉強笑了笑,說道:“謝謝你,宏哥哥。”
苻宏見她收下了,便撩了撩衣袍,逕自在桌前坐下了,淡笑着說道:“晚晚,你看,我將這麼好的紫砂壺都送與你了,你是不是該煮杯茶好好感謝我一番?”
苻晚回過神來,一陣惱怒的說道:“哦,卻原來你送與我這麼貴重的紫砂壺是抱着這樣的目的啊,我說你怎麼這麼好心,虧得我還感激涕零了一番。”
苻宏無奈的搖搖頭,說道:“我一向都如此好心,但凡晚晚想要的我都會盡全力滿足,只不過,”他挑了挑眉道:“我就是想知道晚晚的茶藝到底如何了。”
苻晚有些氣惱的嘟了嘟嘴,哼哼着說道:“真會找理由,沒見過有人這麼誇自己的。”
“哦,是嗎?我倒是見過這樣的人呢!”他挑了挑眉,眼神含笑的說道。
“是嗎,竟還有這樣的人?宏哥哥,你快告訴我,這個人我識不識得?”
苻宏買了賣關子,一本正經的說道:“你真想知道?”
苻晚最是受不得別人賣關子了,她的內心及其迫切,忙拽着苻宏的衣袖搖晃着說道:“到底是誰,你快說嘛!”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苻宏意有所指的說道。
苻晚疑惑的抬起頭,眼神在殿內轉了轉,立刻一臉驚恐的說道:“不會,不會是綠綠吧!”在苻宏和綠綠的一臉驚訝中,她又陷入了思索,“不是啊,我覺得綠綠還好啊,並沒有如何誇讚自己啊!”
她抬起頭,對上苻宏和綠綠震驚的表情,頓時了悟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思索了半天,終是支支吾吾的小聲問道:“那個人,不會是我吧?”
苻宏有些悵然,和苻晚說話果然需要強大的邏輯和心理承受力,那孩子的思維總是不同於其他人,時而通暢,時而堵塞,果然很難預料,很難捉摸。
從他們的表情中,苻晚已經明白了答案,她一臉憂傷的說道:“想不到良善如我,可愛如我,在你們的心目中竟是這般地位,我不想解釋,也不能解釋,雖說你們已經傷透了我的心,可我卻不能將你們置之不理,畢竟我是如此的寬宏大度,即使你們這般非議我,我也依然願意原諒你們,我會把悲傷都留在心底,只將微笑寫在臉上,你們永遠都不會懂,我的落寞,我的哀傷。”語罷,便戚戚哀哀的拿起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苻宏十分震驚,久久不能言語,他似乎說錯了什麼,可是他確確實實什麼也沒說啊,怎麼竟將苻晚傷到如此地步,且這一番話,多麼的哀傷啊,讓聞者傷悲,聽者落淚。
苻晚,拿出紫砂壺,放着茶几上準備為苻宏煮一杯茶,茶香裊裊中,苻晚哀戚的說道:“也罷,你無需自責,我道你是無心之說,我不會往心裏去的。”
苻宏有些鬱悶有些哀怨的看着她,心中一片悲涼,那孩子,思想大概又通暢了,竟是將自己說的啞口無言,只是為何,她該通暢的時候不通暢,該堵塞的時候不堵塞,讓人好生憂傷,好生悲涼。
苻晚看着他憂傷的神情,強忍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你不是特意來品茶的么,來,嘗一嘗,我的手藝如何?”說著便為他呈上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