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磊磊澗中石
苻晚回到自己的宮殿中，而苻堅則陪伴慕容沖回了宮殿。苻晚悶悶不樂的坐在亭院中的石凳上，以手撐着腦袋愣愣的出神。苻冼本想過來下她一跳，結果發現苻晚有些不高興，就打消了念頭，輕輕走到她身邊，在石凳上坐下。
“晚晚，你怎麼不高興？是嚇壞了嗎？也的確，剛才確實挺驚悚的。”他一個人自言自語了半天，苻晚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自顧自的出神。
苻冼有些疑惑，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擺了又擺，“晚晚，晚晚……”
苻晚一驚，愣愣的看着他道：“哦，是冼哥哥啊，你什麼時候來的？”
苻冼有些無語，“我跟你說了好半天話，敢情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更甚至於我來了坐在你面前老半天你都沒有發現，是我太沒有存在感呢？還是對你來說我根本就不重要？”
苻晚牽強的扯扯嘴角，說道：“對不起啊，我可能是之前受到了驚嚇，還沒恢復呢，你別多想！”
苻冼有些擔心的說道：“我看你確實被嚇得不輕，你真沒事？要不，叫御醫過來給你看看？”
苻晚忙擺手道：“不，不，不，我沒事兒，休息一下就好了，沖哥哥受了傷，御醫都在他那兒呢，還是先給他看看的好。”
本是無心之說，聽者卻很有些吃味，吶吶的說道：“沖哥哥，沖哥哥，你的心裏除了沖哥哥，還能有些什麼？”
苻晚斂了斂眉，淡淡的說道：“他受傷了……”
“受傷了？是啊他受傷了，但他那是心甘情願，你沒看到他受了傷，父王有多麼擔心，他那就是爭寵的手段！”苻冼有些氣憤，為什麼都到現在了，苻晚還是這麼的冥頑不靈。
“沖哥哥不是那樣的人，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如果說你以往所聽到的都是別人的誹謗謠言，那麼今天你應該是親眼所見，你可有看見他有半分的身不由己，他可有半分的言不由衷？他那番話可是有誰逼着他說出來的？”
“我不信，我不信……”苻晚淚眼朦膿，整個人哭倒在石桌上。
“不信？好，如果說言語可以作假，那麼眼神呢？一個人的眼神總不會出賣人吧？晚晚，雖說你還小，但慕容沖看父王是眼中的深情你總是看得明明白白吧？晚晚，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了。”說到最後他有些無力，多年來的感情竟抵不過慕容沖的突然到來，在這場戰爭中，到底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呢？
他淡淡說道：“你總以為他是身不由己，可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是心甘情願呢？你總以為他可憐，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才是最大的贏家呢？你總以為他受到了最大的傷害，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在無形中又傷害了我們多少次？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竟是比不過他短短的一年嗎？說來說去，他其實就是在演戲，現在事情已經敗露，難道你還不相信，還要沉溺在他的謊言中嗎？”
她喃喃自語：“他沒理由這樣做的，你騙人！”
苻冼有些自嘲：“是啊，我騙人，到頭來，是我在騙人，在你的心裏，我終究是半分分量也沒有，我曾經以為，你的心裏全都是苻宏，我比不過他，我認了，至少他能讓你幸福，可原來，他也如我一般，終究要被你忽略的徹徹底底。”
“冼哥哥……”
“你別再說了，現在我聽到你維護他的話，只感覺痛苦難受，請留給我一分半毫的尊嚴好嗎？”
苻晚泣不成聲，為什麼最後一切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之前都不是這樣的。
“你不是說他沒理由這樣做嗎？其實你就是理由，想來戰俘國哪裏還有他們慕容氏這樣的好運，身為戰俘還能封侯拜官，手握重權，你以為他們會很安分嗎？你受盡榮寵，又與皇子交好，又身為征南大將軍、平哀公的女兒，如此身份，你說，他難道不該好好利用嗎？”
“不，他從來都沒有利用過我半分！”
“晚晚，你中毒太深了，你看看你，你何時有這般傷心難受過，可是自從慕容衝來了，你整日裏愁容滿面，往日裏那個天真活潑的苻晚再也不見了，你說，我該有多恨他呢？”
“冼哥哥，你要做什麼？你不可以傷害他！”
“晚晚，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心已經被你傷的千瘡百孔，終究，我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么？只可惜，只要父王在一天，你就不可能與他在一起，你們終究是要走上一條不歸路，最後，要死無葬身之地！”他深深的看着她，很久很久，久到眼睛已經赤紅，眼淚隨時都要流出。
這邊，慕容沖的寢殿裏，苻堅坐在床邊，手指輕輕撫過慕容沖的手背，眼睛深深的凝望着他，柔情似水，他輕啟唇道：“沖兒，孤以為怕是得不到你的回應了，沒想到，沒想到，你的心裏，竟是有孤的，孤很開心。”
慕容沖渾身有些僵硬，扯着嘴角道：“是沖不好，讓陛下傷心了。”
苻堅溫柔的搖搖頭，說道：“孤確實很傷心，但能夠得到你的回應，孤以為，孤受再大的傷害也是值得的。”
慕容沖斂了斂眉道：“沖以後一定不讓陛下傷心了。”說完輕輕咳嗽了兩聲。
苻堅眉心微皺，心疼的說道：“沖兒，你沒事吧？是孤不好，孤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慕容沖低頭冷冷一笑，隨即換上一副溫柔的模樣，說道：“為陛下受傷，沖是心甘情願的，只是，只是沖受了傷，恐怕，這幾日都沒法伺候陛下了，沖愧疚的很。”
苻堅嘆了一口氣道：“孤也甚是遺憾，此次出來，本想與你多增進些感情，沒想到，竟是出了這樣的事，值得安慰的是，孤總算是明白了你的感情。”
“陛下不必懊惱，以後還有機會的，衝下次一定會好好陪伴陛下的。”慕容沖嘴上如是說，心中卻在冷笑道：此後，怕是再沒有機會陪你出來了，終於要離開了，希望永遠後會無期！
苻堅淡笑道：“那可是說好了，你下次可得好好的補償孤。”
“放心吧，陛下，沖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
苻堅放心的點點頭，說道：“那你便好好休息，孤等會兒再來看你。”
慕容沖深深看着他，溫聲說道：“嗯，說好了。”
慕容沖閉上眼，無視門口離去的身影，不一會兒，床邊立了個黑色的身影，恭敬地說道：“殿下，事情已經辦好了，只等王猛進京面聖了。”
“知道了，下去吧！”他眼都未睜，揮了揮手道。
“是！”說完黑色的身影就不見了，之前的一切彷彿沒有發生過。
苻冼走後，苻晚一個人在石桌前坐了很久，她知道苻冼是為了她好，可她實在不能相信，慕容沖對她說的話都是虛情假意，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扳指，是她生辰時慕容沖送給她的，上面雕刻着一隻騰飛的鳳凰，她的手輕輕地撫摸着它，不由想到，鳳凰，鳳凰，你終究是要涅槃重生嗎？
苻晚漫無目的的在宮殿裏亂逛，卻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慕容沖的寢殿，她靜靜地站在宮殿門口出神，想進去看看他，卻又害怕面對，想知道真實的答案，卻又忍不住想回頭，正準備抽身離去，卻被太監阿福給叫住了。
“這不是郡主嗎？奴才參見郡主。”
“起來吧！”
“謝郡主！”阿福直起身想了想說道：“郡主可是來看我家主子的？陛下走了有一會兒了，我家主子還沒睡呢！”
苻晚有些慌亂，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忙推拒着說道：“不，不是，我只是在隨處散心，沒有要來看你家主子，你讓他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說罷就要轉身離去，卻不想那屋內的人說道：“阿福，是誰在外面？”
阿福答道：“回主子的話，是苻晚郡主！”
屋內的人頓了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說道：“讓她進來吧！”
“是，主子！”阿福抬頭對苻晚說道：“郡主，您也聽到了，我家主子叫您進去。”
苻晚深深地吸了吸氣，說道：“那就進去吧！”
她輕輕地走到室內，發現慕容沖正坐在廳中的木桌前煮着茶，他身穿一件白衣，在裊裊霧氣中，朦朦濃濃，若隱若現，仿若謫仙，她不由得頓住腳步，一瞬間被蠱惑，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和她，在幽幽茶香中，她靜靜凝望着他，出神……
他抬起頭，眼神一片幽黑，淡淡說道：“我煮了茶，你過來品一品。”
她受到了他的聲音的蠱惑，不由抬步向前，在他身邊坐下，柔聲問道：“你的傷沒事了吧？”
他未答話，修長的手指端起茶杯，對她說道：“這是雨前茶，你嘗一嘗，看味道如何。”
她接過他手中的茶杯，輕嗅了一下，只覺得清香撲鼻，淡淡一品，齒頰留香，苦而不澀，苦后甘甜，讓她這不懂茶之人，也不覺讚歎，這果然是一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