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與她的故事

確定了這個規律，我今天早早地送好包裹，沒有直接回公司，而是提前來到了小飯店等他。

果然，他還和平時一樣，四點多的時候，走了進來，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理會，依舊坐到了他習慣的那個位置，小飯店的老闆似乎和他很熟，不用他說話，便笑着端來一盤小菜和“牛二”，然後自顧自的去忙了。

他坐在那邊，靜靜地吃飯，靜靜地喝酒，我端着自己的菜盤子和啤酒，來到了他的桌前，坐在了他對面。

他好像沒有看到我一樣，該做什麼還做什麼，眼睛都沒有朝我瞟一下，等了一會兒，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正欲開口，卻見他用筷子敲了一下碗，瞪了我一眼。

瞅着他的眼神，口中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一直等到他吃完，放下飯錢，又抽完三支煙，起身之後，我趕忙也往桌上放了飯錢，追了出去。

出了小飯店，他沒有回公司，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我不作聲，不緊不慢地跟着，行到一處社區小公園的位置，他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石頭台階上，仰起頭看着我說了句：“你還真是不死心。”

聽到他說話，我忙走近了些，掏出煙朝他遞了過去：“蔣哥，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求你幫我指一條路……”

他伸手將我遞來的煙推開，說道：“我指點不了你什麼。”我心下頓時失望起來，忽地，又聽他說道，“我只能給你講一個故事。”

“故事？什麼故事？”我忍不住問道。

他好似沒有聽到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有這麼一個女人，很漂亮，她出生在……”說到這裏，他沉吟了片刻，又繼續道，“應該說是書香門第吧，因為她的父母都是教書的，父親還是大學教授……”

我聽他說著，有些發懵，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講什麼故事，不過，我並沒有打斷他，依舊聽着，這故事說起來有些老套，講的是一個教授的女兒喜歡上了一個窮小子。

這小子要學歷沒學歷，要長相沒長相，但偏偏卻得到了那姑娘的青睞，姑娘的家人怎麼反對也無濟於事，姑娘的母親無奈的問姑娘，你喜歡他哪一點？

姑娘回答的很乾脆，她說，因為他對我好。

姑娘的母親憤怒地叫喊，你這樣的條件，跟了誰不對你好？但姑娘無動於衷，一心只想和窮小子在一起，甚至鼓動窮小子上門提親，本來窮小子是沒有這個膽子的，但在姑娘期待的眼神下，他還是鼓起勇氣去了。

結果和大多這類故事一樣，姑娘的父母沒給窮小子好臉色看，甚至她的堂哥還把窮小子打了一頓，打的挺慘。姑娘一氣之下，跟着窮小子私奔了。但這並不是故事的結局，姑娘和窮小子沒有過上公主和王子的生活，他們的舉動，反而把姑娘的父親氣得腦溢血死了，母親也不再認她。

姑娘付出的代價很慘重，窮小子決定用自己的一切來愛她，但愛情果然是換不來麵包的，兩個人的日子過的很苦，儘管窮小子很努力，但是他的運氣一向不好，努力沒有得到回報。

終於有一天，姑娘病了，但是，為了省錢，並沒有告訴窮小子，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看着姑娘一天天病重，頭髮大把的脫落，他急瘋了，想各種辦法賺錢，到後來甚至連搶劫的招都想了，但依舊無法維持高昂的醫藥費。

就在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一個以前的哥們兒，這哥們兒過的很風光，開好車，住別墅，身邊美女不斷。

哥們兒問他，想不想也過這樣的生活？

他不羨慕這些，但他急需要錢，即便是殺人放火，都在所不惜，因此，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了下來。

然後，哥們兒給了他一輛車，讓他幫忙送貨，但是，他沒有駕照，所以，只能跑夜車。哥們兒出手很大方，他每次送貨，都給他不少錢，醫藥費終於有了保障，但是，好景不長，有一次，他在送貨的途中，突然很想她，正好路過醫院，就上去看她，這次的貨，是一個很小的箱子，他怕丟了，就順便帶了上去。

來到病房，看着眉毛頭髮全部脫落，身體乾瘦，而唯獨腦袋水腫的她，正在對着他笑，他突然很想哭，但是，他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哭，所以，找了個借口，跑到廁所哭了一通。

哭完了，心裏也好受了些，又回到了病房。

然而，當他回來的時候，卻看到了讓他撕心裂肺的一幕，她死在了病床上，身邊放着裝貨的箱子，箱子已經被打開，裏面放着一對眼珠子，鮮血淋漓，好像是剛摳出來的。

而她的眼眶已是空空的，成了兩個血洞，乾枯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沾滿了鮮血，看模樣，她的眼睛，竟然是她自己摳出來的。

事後，警察也證實了這一點，她的死因是情緒太過激動，病重的身體承受不住，導致器官衰竭而亡。

那個裝貨的箱子，也是她自己拆開的，人們推斷，她可能以為那箱子是他帶給她的禮物，而箱子裏裝的到底是什麼，猜測可能是一面鏡子，她以前是個漂亮的姑娘，自從病重就沒再照過鏡子，突然看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刺激之下，做出什麼事來，都是可能的。

至於為什麼鏡子不在現場，卻沒有人能解釋，想出來的解釋，也都有些牽強。他對於這些，並不怎麼相信，他覺得，一定是箱子裏的東西害了她，可是，那箱子裏到底裝的是什麼，卻沒有人知道。

甚至他那哥們兒也不清楚。

故事講完了，蔣成文輕笑了一聲，問我：“你說，那個女人是不是個傻子？放着好好的生活不過，非要跟一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的人？”

我沒有說話，只是陪着笑了一下。

他看到我笑，立刻收起了笑容，又換上了平日裏那副面癱的表情說道：“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那個窮小子，估計你就笑不出來了。”

我不由得一怔，雖然在他提到送貨的時候，我想過這故事可能和公司有關，卻沒想到，他說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娶了她。”他沉沉地說。

“為什麼要這樣說？”我頓了一下，還是反駁道，“你又不是她，你怎麼知道她過的苦，或許她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是她想過的呢？”

“為什麼她會想過這樣的日子？”

“因為有你，因為她是個好女人。”

我說完，明顯地感覺到蔣成文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不過，他沒有說話，而是低下了頭去，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聽到他低聲說道：“不管你說的對不對，我很感謝你這句話。”

“那……”

我想趁機問問他公司里的事，誰知道剛開了口，他便攔住了我：“那次我已經暗示過你，是你自己沒懂，所以，我不會再說什麼。我現在只想知道，當天那箱子裏到底裝的什麼，其他的，我沒興趣，也懶得管。”

我見他不願意在公司這個問題上多說，便轉而問道：“你說的那個哥們兒，是不是張叔？”

“你說張全？”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的哥們兒呢？”

“不知道，自從我來到公司，他就離開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想要離開，就得找一個能代替自己的人，我就是代替他的那個人，之後，我們就再沒聯繫過，他好像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不過，我已經好多年沒去過了。”

“你不恨他？”

“恨什麼？說起來，他當時的確是幫了我，即便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我還是會接受的，貨是客戶的，和他無關。”

“你就沒想過找一個代替的人？”

“找什麼？我現在活着和死了沒多大的區別，在這裏還不錯，至少我還有機會弄清楚那件事！”

“已經這麼久了，你都沒有查清楚箱子裏到底裝得是什麼嗎？送貨應該有地址吧，你找……”

“我的事，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他站了起來，伸手指了指我的衣兜，我愣了一下，低頭一瞅，只見他指的正是我裝手機的地方。我疑惑的把手機掏了出來，他一把從我手中搶了過去，低頭打了幾個字，又還給了我，“這是那哥們兒的地址，不知道還有沒有用，他知道的應該比我多，你可以去試試，如果他願意說的話。對了，你的情況有些特殊，別想找什麼替身的事，如果沒了這工作，你可能死的更快……”說完，他邁步離開，我本想跟着，他卻對我擺了擺手，示意我不要再跟着他，我只好停下了腳步。

看着手機上的地址，我的眉頭蹙了起來，本來聽到他說到替身的事，還動了一下心思，現在看來事情是沒這麼簡單的。

這世界上，果然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王智是想害我的，我就是他的替死鬼，現在他應該早已經不知所蹤了吧。

死估計只是他想出來的一個借口，怕我找到他而已，後來發短訊，應該是見我不死心，想要穩住我。

我嘆了口氣，現在看來，王智是指望不上了，我也只能先按照這個地址找過去，希望能找到人。

我低着頭點燃一支煙，緩慢地抽完，將煙頭丟掉，打算直接去找蔣成文的哥們兒，但剛抬起頭，便是一愣，不知什麼時候，身旁多出了一個人來，一雙眼睛，正往我的身上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