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認識紀睿桓之後，她早就清楚自己與他之間的差別，這也是為什麼她要辭掉工作，然後拚命填補過去不足的自己。

她重拾課本，加強語文上的學習，甚至還為他學習烹飪，就是明白自己在事業上無法給他任何的幫助，但至少她想要做一個可以在背後支持他的女人，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在事業上衝刺。

可如今他的人生遇上了重要抉擇，她以為他會毫不猶豫選擇集團的股份，繼承爺爺的公司。

但等了這麼久，他卻還沒有提出要跟她離婚，甚至每日來醫院陪她時，態度更是加倍呵護，可他的神色卻沒有一點內疚或者是任何不安。

在他的眼底，她見到的是一陣平靜，沒有任何一絲的波瀾。

在他體內的獅子似乎已經沉睡着，不像以往充滿了各種的侵略獸性了。大媽說的對，如果他放棄了紀氏集團，那麼他便會失去了生活目標，就像那群被關在動物園的猛獸，同時也失去了他的活力。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紀睿桓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親手為她削着蘋果。

她回神望着他，然後輕聲的開口，「你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什麼？」他先是疑惑的看着她，接着挑眉想了一下，「你是想問車禍的事嗎？確實是紀睿寧不對，我也想將她移送法辦，但是四叔——」「我不是說這個。」她搖搖頭截斷他的話，「我知道爺爺和你們的難處，不管是我還是睿寧，手心手背都是肉，爺爺不也將她趕回加拿大去了，沒有他的准許，不準再踏進台灣嗎？！」「是。」他面帶抱歉的望着她，「是我能力還不夠，沒有辦法完全為你討回公道。」她嘆了一口氣，小手輕放在他的大掌上，「我不需要你為我討回公道，我只希望你能夠走自己想走的路。」他一時不解她話中之意，只是朝她溫柔一笑，「謝謝你。」「謝謝我？」這下換她不明所以的側了側臉龐，「你謝我什麼呢？」一向眼光高於頭頂的紀睿桓，竟然也有向她道謝的一天。

「謝謝你和我結婚。」他削好蘋果之後，又把蘋果切成一小塊，好入口的拿到她的面前，「還有謝謝你對紀家的寬容。」她接過蘋果，就像他平時對她的好，一入口便是甜美得教她捨不得咽下。

「我其實並不是這麼寬容，如果不是看在你和爺爺的面子上，我也不想這麼簡單的放過四叔的女兒。」「我知道。」若不是有爺爺擋着，他早就將紀睿寧的頭給扭了下來，「是我讓你受委屈了。」「我不委屈。」她急忙的搖着頭，「我……反而是你，不要因為顧慮到我，而錯失了你該有的機會。」「傻丫頭。」他輕笑一聲，壓根兒沒想到她早已知道爺爺給他的兩個選擇。

確實，紀睿桓沒選擇公司的股份，他選擇的是她，莫玖玖。

這樣的選擇並沒有讓他考慮太久，爺爺前腳一走，他後腳便追了上去，然後很清楚、很明白的告知爺爺，他心中那重要的決定。

他要的是她。

人若經歷了失去之後，最後才會明白自己真正追求的結果。

可上天對他還不算殘忍，在他認清自己所要的一切之前，讓他意識到一件事——紀氏集團的一切似乎再也沒有她來得重要，失去公司的經營權，他還是紀睿桓啊！他同樣還是擁有恫住所有人的氣勢，或者他可以另起爐灶開拓另一片的天地，只是成功的路會拉長而已。

倘若當下失去她……他無法想像自己的世界會再度遭受到怎樣的崩坍，好不容易他的人生憑着努力拚湊完成，若是這場意外奪走她的性命，他的世界還能夠再完整嗎？

他竟然莫名的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茫然了。

於是當下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很真切的、很肯定的開口：他不想要和莫玖玖離婚。

絕對不要！

他一向相信內心的決定，於是當時便追上前，告知了爺爺自己的選擇，只見爺爺先是一陣驚訝，然後笑着拍着他的肩膀，回答他說「知道了」。

從那刻開始，他便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了競爭公司經營權的權利了，可他卻不覺得可惜，反而心中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有了這種踏實的真實感，他長了這麼大的歲數，這才明白什麼叫做——過日子。

「我是和你說真的。」她有些急切的跟他說著，「千萬不要輕易放棄你畢生的夢想，畢竟夢想也是你的責任之一。」「怎麼和我說起道理來了？」他失笑一會兒，起身將蘋果放在一旁，「那你知道我現在最大的夢想是什麼嗎？」她疑惑的眨了眨雙眸，不解的搖搖頭。

他將一張俊顏靠近她的臉龐，薄唇輕吻在她的白額上，放柔語調的說：「我接下來的夢想，就是希望你能懷上我們的孩子，然後一起經營一個屬於我和你真正的家庭。」她聽完他一字一句的告白之後，小臉莫名的紅了起來，雙唇微微一咬，一時之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你害羞的表情，真的很可愛。」他將她臉紅的模樣收進眸底，待她小嘴準備抗議出聲時，他忍不住低下頭輕攫住她的雙唇。

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全都被他吞進口裏，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了。

紀睿桓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沒想到莫玖玖那女人竟然只留下簡單一封信，然後還塞入一張離婚協議書。

這是哪招？

明明昨天他們的感情還很好，怎麼今天要來幫她辦出院手續，她就上演這一出失蹤記，甚至還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告知爺爺她願意跟他離婚。

離婚？離毛線啊離！他好不容易拒絕爺爺那誘人的條件，就是希望能與她組一個自己從來都不曾想過的家庭。

可這個他與她才剛築起的夢想，卻又硬生生的被她給腰斬了。

他和爺爺看了這封信后，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早就聽見他與爺爺之間的對話，希望爺爺能夠將公司的經營權交到他的手上。

難怪她昨天要他別放棄他的夢想什麼之類的，一點都不像是她會說出口的話。

原來她早就知道他選擇的是她，而不是公司的經營權。只是這傻丫頭明知道他選擇的是她，又為何留下一封信后離開呢？

與他一同前來的高氏當然也看見這封信，她瞧見他臉上的憤怒和無奈，不過她最擔心的是他接下來會去追回莫玖玖。

「睿桓，既然她都願意跟你好聚好散了，那麼等一下便能將這份離婚協議書給爺爺看，然後再與她約個時間到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誰說我要和她離婚了？」紀睿桓不悅的看向高氏，「我已經跟爺爺說好，我要的人是她，不是公司的股份。」「你……」高氏臉一沉，「難道你要因為一名女人，然後白白浪費你這十幾年的努力嗎？」「值得。」他定定的望着高氏。

高氏原先平靜的表情瞬間變得扭曲，這是她這些年來有過最大的反應以及情緒。

「值得？」高氏皺着眉，雙手忍不住緊握成拳頭，「你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你的未來、你的前途，而且就只差一步了，你就能得到紀氏的一切，然後你就能將所有人都往你的腳下踩，這樣大好的機會，你真能眼睜睜看它從手裏溜過嗎？」

他冷冷的看着高氏，「我就算得到一切又如何？讓她帶走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嗎？」

「睿桓，你聽我的話。」高氏深吸一口氣之後，緩慢的想要說服他，「只要你得到紀氏的一切，你再把她追回來也不遲啊！何必急在這個時候呢？」高氏說的並沒有錯，但是他皺眉想了想，最後又望着她，「你希望我用這樣的方法，讓深愛我的兩個人受傷，然後對我失去最大的信任嗎？」

高氏語塞，擰着眉望着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但你答應我的，你要照顧睿霖……當初是我成全你媽和你爸，是我的退讓，他們最後才能在一起，你不能丟下我和睿霖兩個人……」

「大媽，我沒有說要拋下你和睿霖。」他有些不耐煩的回道：「我說要照顧睿霖一輩子，我就辦得到。」「但你若是失去紀氏的一切，你要怎麼照顧睿霖？睿霖的病可不是一天、兩天就會好的。」高氏慌了、急了。

他望着高氏，發現她臉上全是為人母的焦急，他能懂高氏的心情，只是這些年他就是為了高氏那一句「退讓」，才不斷想要往上爬。

對。

他的母親確實是父親的小三，只是他與母親認識在先，後來因為家族反對，母親被姑叔們給逼走之後，父親才與高氏門當戶對的結婚，只是婚後他們都保持距離，因為父親對高氏只有責任，並沒有感情。

一直到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父親在醫院遇到了他的母親，那時的他才知道母親受了很大的委屈，甚至離開他時，已經身懷六甲。

這場偶遇當然引起很大的風波，高氏當時聽到時，卻是出奇的冷靜，她不哭也不鬧，反而任由父親離去，似乎已經默許成全。

這也是紀睿桓對高氏存在着的一個愧疚，但其實嚴格說起來，高氏也沒有什麼資格向他要人情，畢竟紀睿霖並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說白話一點，紀睿霖根本就不是他同父異母的胞弟。

紀睿霖是高氏與她外遇的對象所懷的孩子，只是這個秘密只有紀睿桓知情。

但他並沒有揭穿高氏，因為在紀家，誰沒有秘密呢？而且大人的恩怨情仇，與當時剛出生的紀睿霖並沒有關聯。

當初若不是紀家的那些姑姑、叔叔們從中作梗，今日他的父母與高氏也不必活得那麼痛苦了。

「大媽，你別擔心錢的問題。」紀睿桓放緩了語氣，「以我的能力，支付睿霖的化療還綽綽有餘。」

高氏忍不住上前揪住他的衣袖，「睿桓，算我求你了，你若真的要玖玖，不要公司，你將來一定會後悔的，這未來的事情說得准嗎？如果以後你和玖玖丟下我們不管怎麼辦？現在我們母子倆已經無依無靠了，難道你真的能這麼狠心看着睿霖病發嗎？」

「大媽，我說會照顧你們一輩子就是會一輩子……」

「當初你爸也是說會照顧我一輩子，結果現在人走了，留下我和睿霖兩個人。在紀家，我什麼都沒有，若睿霖身上不是流着紀家血統的秘密要是曝了光，你以為紀家所有人會怎麼對付我？到時我娘家又會怎麼看我？」高氏激動得開口，根本沒注意到門外站了個人影。

他卻還是堅決甩開高氏的手，「大媽，我不想重蹈你和我父親的覆轍，我不願意連去爭取都不去爭取，就這樣眼看着我心愛的女人離開我的身旁。

「睿桓……」

「我現在就要去找玖玖。」他朝她搖頭，表示自己的心意已決，誰也勸不了。

待他走到門口時，卻發現紀黎世早已站在門口，不只是他愣在原地，就連高氏一看也忘了哭泣。

「爺、爺爺……」紀黎世倒是平靜的望着他，最後拍拍他的肩膀，「臭小子，愣在原地做什麼？還不快去把我的孫媳婦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