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熊旅篇 上
我用我所有的愛,來交換空白一場……
也許,這就是命運,是一個君王必須所要背負的命運!從出生的那一刻,結局便已是註定。
我這一生,註定了妻妾成群,卻永遠得不到真愛。
當滿院花開時,你可曾偷看過一眼?可曾憶起那個說會用餘生愛你的我?當你微笑着離開時,可曾想到,在這孤單的塵世中,還有一個用靈魂思念着你的我?
如果,你從未出現過,或許我依然還可以是我,我依然還可以愛很多人,雖然其實,一個都不喜歡!
從不曾想過,當我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我會如何,因為,我以為我不會……
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我同時失去了父母的疼愛,還有兒時最重要的夥伴,我知道,我將一個人孤獨的活在這個世上。
從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沒有人,會永遠對你好,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哪怕是親生父子也不例外,因為……我親眼看到的,我親眼看到他為爭奪王位狠心逼死自己的父親,我看着他因霸業未成含恨而終,我不想像他一樣,有骯髒的開始、不甘的終結。
我已習慣了偽裝,習慣了以昏庸視人,這是我最後的堅持,最後的放縱!
那天,我同往常一樣去打獵,那時的我似乎已接近麻木,每天重複着同樣的事情,卻不知為了什麼,而今天,又會有一大群獵物倒在我面前,然後我將被一大群人稱讚箭法精妙,而我不甚歡喜,我會大方的把獵物分給他們並給予厚賞,雖然我知道,他們心中都在罵我是蠢材,可實際上,我所聽到的,都是這世上最動聽的讚揚。
意料之外的是,我所射出的箭在中途全部落在了地上,我氣惱急了,要知道,我是大王,沒有人敢逆我的意,我一定要揪出這個大膽的人,好好給他點顏色看看!
一個女子輕盈的落在地上,美得有些虛幻。
“熊旅?”她叫着我的名字,繼而開心的笑了起來。
“既然如此,寡人也想請教姑娘芳名。”原本只是隨口一問,並不想怎樣,卻聽到她說,“追到我,我才告訴你!”聲音很輕,但很好聽。
對於這種挑釁,我倒是起了興緻,正好閑來無事,便跟上去看看,我騎馬趕路,卻仍追不上她,我怎麼也想不到,我這一落後,便是一生。
是否,當我信口說出要她嫁我的那一刻,便註定了她這一生都不會愛我?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跟斗香交鋒,直至那天,她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而在她的身後,還跟着一群殺手,我竟差點忘了,她已不再是當年的香香,她竟是如此恨我,恨不得想要殺了我!
因為我的關係,我和萱兒被人挾持,我知道,該來的總要來,或許我沉迷酒色之時便會一命嗚呼,霸業?我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正想着,便聽見她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吵得我心煩意亂的,我忍不住一聲怒吼,卻聽見她急切的問道:“你怎麼樣?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
這麼多年來,我從不曾聽過這樣飽含關心的問候,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更是想一下都覺得是一種奢望。
“放心吧,他們對我不感興趣,我還是你的!”
我相信,在她心中,我一定是一個好色又無能的昏君,可偏偏在此時,我多想告訴她:“放心,我沒事,也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人生總是充滿着變數,比如前一天還對我噓寒問暖的師父,此刻,卻找人來對付我;比如之前我想要保護的女子,最終卻只能被她保護着;又比如,我以為早已不存在的香香,最終卻以斗香的身份成全了我。
我不知道我這一生還要辜負多少人,又將會被多少人辜負。
再見葉萱,是我所沒有想到的,那個女子,沒有了初見時的狂妄、逃亡時的心軟……她就在那裏,安靜的閉着雙眼,像一件易碎的寶物,更像是一個無法觸及的夢,如果,我只活在夢裏……
從不曾想到,那個女子會談及齊桓晉文之事,可她不知道,從一開始,就註定了熊旅與姜小白、重耳他們不同,因為我是楚國國君,或許她說的對,是南蠻子,是一直受中原列國排擠的蠻夷,所以他、他們,一直都很努力的想要打進中原,甚至於稱霸,以此使楚國名震諸侯,我懂得,於是我發誓,我要比他們所有人都強,我會讓他們的願望在我身上實現,然後,我嘲笑他的不光彩,諷刺他的卑劣無情,因為,我永遠無法釋懷!
我從來都不會提起有關他的事,因為,他不配!
他讓我在痛苦悔恨中度過了半生,他害我從小就失去了親情,可當我看到母親生前留下的東西時,我釋然了。
在我母親的衣櫃裏,整齊擺放着幾十件衣服,我翻出來看,卻見這些衣服有的小巧,有的寬大,我正疑惑之際,正巧看見十二年前她為我做的那件青色袍子,那件衣服做得太大,我穿起來一直拖到了地上,她拿去找人修改,之後就再也沒能穿到我的身上。
我看着面前的衣服,心中不由一酸,這些衣服,便都是她為我做的,從我小時到我長大,竟然一件也沒落下,可她猜不到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只好逐個都做了一遍!
在衣櫃的另一側,擺放着數十件藍色的衣服,用的雖不是上好的布料,但做工卻十分精巧,我知道,這是母親做給他的,這麼多年了,她被他逼得險些發了瘋,可她一直都還記得,他最喜歡的是藍色。
我突然覺得他很可憐,他有一個如此深愛他的妻子,可他卻親手把她推進深淵,而他死時,沒有一個人為他難過,當然也包括我,可是此刻,我突然很想哭,為他而哭。
萱兒她告訴我,不要為不值得的東西浪費眼淚,可是,那是誰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衣衫,她為我而哭,是不是表示我值得,而她在意?
那一天,我身穿女裝,想想都覺得滑稽,也是在那天,我面對着我生命中最珍愛的女子,許下了一生的承諾。
“萱兒,如果我願意一生一世對你好,如果我願意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嫁給一個姑娘?”
我心裏不由一酸,不禁責怪自己太過輕浮,說過太多太多言不由衷的話,萱兒,我該怎麼才能讓你明白,我這一生,只愛過你一人。
我曾荒唐過,但我發誓,從此以後,我會用我的一生去守護你。
我把玉佩交給了她,拿着它,沒有人敢為難她,沒有人可以命令她做任何事情,她將是這楚國最尊貴的女人,而那一刻,我幾乎是把楚國的命運和自己的性命交託給了一個女子,我不知道這個決定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難道我熊旅,也會是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嗎?不,絕不!
這江山,我絕不退讓!
“怎麼,後悔了?心疼了?”斗香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完全一副看戲的模樣。
“寡人怎會吝嗇到連一塊玉也捨不得?”這個女子,暗地裏跟了我太久太久,知道的也太多太多。
“大王自是大方,父親可是惦記得緊呢!”
斗越椒,又是斗越椒,我心中突然一陣恐慌,不由得想起萱兒剛進宮時的情景,這女子,可是斗越椒送進宮來的啊!
“先生若是喜歡,寡人選些上好的玉送去便罷。”我口是心非的答道。
斗香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着我,那雙眼無比熟悉,那眼神分明在說:“你既知我知道,又何必說這些來哄騙我?”
“斗香,幫我一個忙吧。”我看見斗香微顫了一下,然後輕笑,“說吧,什麼事?”
“幫我,殺了葉萱!”
我聲音顫抖着,緩緩說出這六個字來,心卻像是被什麼掏空了一樣,竟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你怕自己會愛上她……”
“我沒有!”我很快否定了她。
“你沒有?天知道,你怕自己會喜歡她,怕她會背叛你,怕因為愛上她而失去一切,而事實上,你早已愛上她了,你的愛深一分,你心中的恐懼也就多一分,所以你寧願讓她徹底毀滅,熊旅,其實你跟他一樣,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他無情?”
她忽然大聲的質問我,我一直不敢直面自己的內心,我怕自己的感情會影響我的判斷力,我這一生,什麼都可以沒有,什麼都可以失去,唯獨天下,我是勢在必得,我以為葉萱是我必須所要付出的代價,枉我自持清高,其實我跟他一樣,和他一樣!
“你若真想殺她,又何必通過我?熊旅,其實只是想找一個人肯定自己,不是嗎?”
我曾經想要對葉萱下手,可是我做不到,若要傷害她,我寧願殺了我自己,我仍記得那天,他說:“一個真正無情的人是可以對自己最親最愛的人下手而毫不猶豫的,這樣的人,可以贏得天下!”
或許我不配做他的兒子,正如他也不配做我父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