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紀筠芸的腦中一片空白,頭似乎也有些沉重。

“不論多名貴珍稀的藥材都給我用上,一定要保住紀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如果是這句話是軒轅璿口中說出來,紀筠芸當時只會覺得欣然。但說出這句話的卻是情緒激動的容桂,紀筠芸一時之間百感交集,而軒轅璿已沉默無言。

紀筠芸本能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難想像其中那個曾經讓她擔驚受怕的生命如今也同樣承受着同樣的不安。這不是軒轅璿的孩子,這是他和自己的孩子,是他留住世上的唯一痕迹了。乾澀的眼眶浸濕承載不住的淚水,從泛着血絲的雙眼無望獃滯地留下,她像個無助的孩子蜷縮在角落,呢喃着:“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內室的無望與外室的焦灼交織,過了半晌,容桂被軒轅璿遣回宮休息,而他獨自走進內室。見chuang上的人兒可憐兮兮地縮在chuang帳中嗚咽。捫心自問,他自打紀筠芸入宮多年以來從未像現在這般憐惜這個女人。因此刻她僅求有人能上前給她安慰撫平其內心的恐懼不安。他揭開chuang簾,chuang上的女子鬢髮散亂,神情憔悴,印象中本就嬌小的身板更是消瘦了許多。他看着有些心酸卻無奈,心下動容,坐下摟過她。“沒事的,你的孩子我一定會保住的,無論如何。你相信我,養好身體安胎。”軒轅璿第一次在她面前稱“我”。

她的情緒在他的臂彎中漸漸平復,然而他繼續說:“這個孩子不是孤的,孤知道。”懷中的人一僵,彷彿又要昏厥過去。他抓住她的手臂:“但孩子是無辜的。那個人,對你用情極深。這樣,孤至少能得些心安,畢竟,孤從未愛過你。因為,有個女子也一直在孤心裏。”懷中的人安靜乖巧的,彷彿在認真聆聽。

“人心都只有一顆,孤知道,所以孤也不認為孤的一顆心可以換無數人的真心。你的事,本就沒什麼追究的必要。命運若不捉弄,你們本可成為一對佳偶。不因貧賤身軀,不因身份懸殊,不因父母之命等分開。”軒轅璿就自顧自的說著。

“一生一世一雙人,曾幾何時孤也求過。但最後,求不得、留不得。”

懷中人若有所思,他的xiong口一片浸濕的涼意。

屋內的人靜靜說著,卻不料瓦檐上偷聽的人兒先是一愣,接着化為一臉泫然欲泣的神情。

“她就像一片落花離枝,悄無聲息地湮沒在了塵世中。幸好,留下了珺兒。我也不止一次地追悔當時若是能早點尋到他們該多好,但人在生責在身,這片江山不能用來換她一命。”

她輕輕點了點頭,似在附和,不負江山不負卿,古難兩全。

“存者且偷生,逝者如斯,節哀順變。”

這句話,似在對紀筠芸說,又好似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

“過去了,好好活着。孤不追究,然而這對皇室而言,不能讓其蒙羞,你的事只能被封鎖起來……”

不久,皇帝頒旨,將紀妃的住處設為冷宮,其終身不得踏出半步,違者斬立決,其間衣食生活照舊,頭銜不動。

而偶有老臣諫言:“陛下,如今容妃在宮中多年,資歷勝人,聰敏賢德,是時候立后了。”

軒轅璿在面不改色,心中卻是苦笑:這些人只問資歷,卻從不問他的皇后是否他喜歡。容桂的確是做皇后的最佳人選,但是他的皇后,他想立的人,早已經不在了。

知情的左相沒有為自己的女兒再說什麼,只是闔眸低聲上前:“陛下如今打點好這萬里河山,這一世方不負其泉下有知。”

他笑了笑,目光中的黯淡被羽睫輕輕扇去。“老相不必擔心。”故人逝矣,佳音不再。

……

“給容妃下毒的刺客何時處斬?”“這,本來陛下宣召秘密處決……”孔溫言提着一個箱子策馬而去——

到了刑場,行刑結束了。他左右看看心下唏噓,心想那人沒來也是意料中。刑場的管事過來:“你是給犯人收屍的?”鬍子拉碴的管事盯着眼前斯文秀氣的少年,他猶豫了下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話音落,對方抬手扔給他一個滴着血的包袱,像是丟垃圾一樣嫌棄走開,轉身還在抱怨着嘀咕:“等了這麼久總算來個人,再等會兒就要堆在亂葬崗了。”

不遠處,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躲在暗處看着。珺兒撥弄着手上陸璟桁給他繫上辟邪的手鏈,細銀的鏈子串着圖樣奇異的珠串,目光沉沉,突然開口:“為什麼一個人貧了,命就賤了?而富了,就貴了?”而他還是那個他啊,對那個人而言榮華富貴就真的那麼珍貴么?

“人的一輩子不過百年,碌碌只為生存,光陰短暫根本無暇將眼界放的更高,所以自然而然將貧賤、富貴系在一起。可惜,人還是那個人,可是人心是會變的吧。最珍貴的,正是那天真懵懂時的年少相知。可憐世上你手捧真心也未必就能換得另一顆真心。所謂,將心比心。”

“這就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珺兒出神地喃喃。

他回頭:“你在指誰?是紀妃和他還是……皇帝和你娘?”珺兒仰着臉看他,目光澄澈異常認真:“並不特指誰,只是覺得,倘若今生不能得償所願,至少,來生能有個好結果。”

……

四季流轉,又是梨花開謝。纖韌的四肢像春來的柳枝般迅速抽長生長,少年的他不會再像稚童那樣出入左右帶着奶聲奶氣地圍繞着自己一口一個“義父”。親昵依舊,只是流年偷換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情愫。

“義父……”少年一襲白衣銀綉,金絲滾邊混着梨花紛落。黑髮白衣,梨花如成白落雪,精緻的容顏帶着溫暖笑意,鳳眸眼尾上揚望向此處似畫中仙讓人一時竟恍惚起來。而那身影間漸漸也出現了軒轅璿的影子。

陸璟桁從書中抬眼,一時恍惚后回神時,那帶着暖意的臉已經近在咫尺,眯着的眸子盈滿笑意,勾起的唇角形成優美的弧度,卻是一彎狡黠。“璟桁。”他道,微熱的吐息拂過他的唇瓣彷彿拈花點水般一下酥麻了心神。

獨屬珺兒的氣息從呼吸間滲透到心肺,陸璟桁心尖一瞬像是被撕扯地疼痛,轉眼清醒后立刻被慌亂替代。“你……剛才叫我什麼?”陸璟桁強作鎮定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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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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