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入夜,陸璟桁推開門,就見一個黑衣人抓着那件他隨意扔在chuang上的衣服,一手捻着支燈盞早已點燃了衣袂……
“該死!”見事不妙,黑衣人立刻將燒了一半的衣裳往chuang榻上扔,從窗口逃了。陸璟桁上前搶救衣裳,可是燒得如今衣服早已已沒了前一刻的繁複精美。
忽然,他笑了,轉身將衣裳上幾乎泯滅的火重新點上。見衣裳已燃得只剩片料能辨識,他才扯開嗓子呼喊:“有刺客啊!”頓時鳴鸞宮的燈火如燎原般在原本靜謐的夜色中蔓延。
……
次日,祭典。
莊重的行過了祭天告祖等由天子進行的必要步驟后,便是百官上稟一年來的農作、天災,以及政績。
軒轅璿只是默默聽着,偶爾評點幾句。
作為太傅的陸璟桁故意的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只是拉遠了他與珺兒的距離。身為皇子,其中一人在不遙遠的流年,就會君臨天下,故位及帝王之下,百官之上。
不僅是這樣,或許有更多的事,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的珺兒,與他漸行漸遠。
究竟是何時開始的,陸璟桁隱隱覺得珺兒在漸漸轉變,而是好是壞,他也不知道。
就是在他神遊的時候,身旁一人用手肘捅了他一下。“陸先生!”那人低聲喊了句,陸璟桁才如夢初醒般看了眼旁人,正是些許時日未見的夏臨淵。
說來也巧,前些日子被皇帝給支出公幹的夏臨淵在前天被軒轅璿又招了回來,喜歡躲清閑且多日不在長安的他也不想和其他官員嚼舌根,於是便躲在了角落,正好就這麼和陸璟桁碰上了!
陸璟桁看了他一眼,回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哦,是夏將軍啊。”此後就沒下文了。
夏臨淵那剛綻開的笑容就那麼僵硬住了。
從剛才就已心不在焉的皇帝,那散漫的目光在百官中掃過一遍遍,彷彿在找尋什麼。忽然找到了焦點,平靜如深潭般的雙眸閃過一絲光亮,隨即被微慍的怒色取代。“陸太傅為何沒穿孤賞賜的衣物?”軒轅璿神色看似與適才無異,語氣卻顯得咄咄逼人。
一些朝中老臣都無法理解皇帝的怒氣究竟是從何而來。只見滿朝文武都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陸璟桁淡淡一笑,對皇帝這無理取鬧的行為毫不在意,整理了儀容出列道:“微臣可問聖上,臣身着之物可有不妥之處?”
軒轅璿大手一揮,喚來個禮官,待那膚色黝黑,國字臉的禮官帶着嚴肅的目光在陸璟桁周身的衣飾乃至於發冠髮髻都巡視了個遍,他方正的臉帶着一絲不苟的神情,從那厚唇中吐出句:“稟皇上,陸太傅所着周身皆為我朝規定之着裝典型,乃至於配飾也一一符合我朝禮范,除了腰間配飾的一樣,錦囊除外。如若不然,太傅身着實乃我朝禮律之典範。”說到最後一句,那原本平板的腔調忽然摻雜了激動的顫音。
軒轅璿抬眼看了看他那偏纖細的腰間繫着的白底紅蓮花紋綉囊,他知曉他平日素少佩此類物品,怎今日……
“那孤問你,為何別這錦囊?”
陸璟桁拘了個禮,“不是皇上要臣做的嗎?”
“孤沒有。”雖然給祭壇下眾人施以壓力,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陸璟桁。
他依然那麼平靜的佇立在那,泰然處之,不驚不慍。“皇上可記得昨日賞賜臣的衣服?”就見軒轅璿臉色難看的點了點頭當是默認。
此話在百官中已掀起一片嘩然。
“於是臣今天,串(穿)來了,也算不違皇命。那衣服就在這裏。”說罷,將綉囊取下,鬆開串繩,一倒,那一袋灰碎隨之而下,就落這麼在地磚上。
就在眾人恍然大悟的同時,身為皇帝的軒轅璿勃然大怒:“陸璟桁,你好大膽!竟敢毀壞御賜之物!”百官都默默擦着冷汗,噤聲。
這、這可是死罪啊!任誰都知道若是開口求情恐怕是順水人情都撈不到而且會被皇帝給連坐了。
就在此時,從頭到尾旁觀的容桂忽然啟語。“皇上,可否容臣妾多嘴一句?”清澈而不帶感情的嗓音,是軒轅璿在她面前最少聽到的,忽然的插嘴將所有的目光集於她一人身,容桂的臉上卻沒絲毫的表情,她看着軒轅璿道:“昨夜鳴鸞宮有刺客闖入,且目標明確的直指陸太傅的寢卧。不知皇上知曉此事么?”
“能跑到皇宮來行偷盜之事,這小賊恐怕也是吞了熊心豹膽。”軒轅璿不屑的冷哼了句。
容桂聽他語氣中對自己宮中的守備信心十足,挑了挑黛眉,“那麼這小賊莫不是個雅賊?這堂堂鳴鸞宮偌大,哪裏沒有比區區太傅的寢卧中的擺設物件更加珍奇的玩意兒?還是這賊人有龍陽之好,非陸太傅不偷?”
軒轅璿一時語塞。
容桂瞟了眼仍舊淡定自若的陸璟桁,語氣改了往日的嬌媚,正色道:“恐怕是太傅逾越了,有什麼是連皇宮裏都算得上稀奇的物什懷揣着,難免找人妒忌,不是么?恐怕是宮中有誰,覬覦陸太傅得到了什麼,眼紅之餘不免心生妒恨。”
軒轅璿至今已到而立之年,卻至今未立後宮之主的皇后。後宮的嬪妃中,容桂的妃階最高且獨她一人,再加上娘家勢力可稱得上是權傾朝野,所以眾人皆認為這皇后的位置她可謂是十拿九穩,大臣們私底下也就把她當做皇后看待,這未來皇后的一番話,不少人紛紛點頭示意,細細碎碎的討論聲也附和起來。
“昨夜似乎確有其事……”一個鬢髮斑白的文臣說道。“我也聽說了……”“似乎是鳴鸞宮闖入的刺客把御賜的東西給……”“那不過是件衣服,至於如此實在匪夷所思。”又一個武將附和:“衣裳不過是女人家在乎的物件,恐怕這事又是那後宮的女人們做的下作事。”
有個年輕的文官站在人群中,笑着:“這不就是‘懷璧其罪’么?若是聖上真的未問及緣由恐怕這罪治下來可讓太傅委屈了。”“確實,這事不容小覷。”……
這一句句話零碎的傳入他的耳中,氣憤之餘又覺懊悔。自己這賞賜恐怕是不得體且輕率了,於情於理都不符。倘若,那刺客不是為了衣裳,而是被主謀行使來除掉陸璟桁,那自己豈不是好心辦錯事?
皇帝自嘲一笑,“這件事就先告一段落,我之後會下令命人徹查此事。擺駕回宮。”
散了百官,這祭典就是百姓的了。“記得,把那撮灰塵裝起來,送到紀妃那兒去。另外,把這個紙條交給她。”容桂悄悄吩咐身邊的丫鬟,指了指適才陸璟桁站過的地方。
……
“紀妃娘娘。”紀筠芸接過自丫鬟遞上的信,還有個絹帕包裹的東西——打開一看竟然是灰渣。
“這是誰送來的!”手中的碟盞“咣當”砸在地上碎了,那四濺的琉璃渣子嚇得周圍的侍女們無一敢上前,在她跟前適才遞物的丫鬟稚氣未脫的臉還被這些鋒利的渣子划傷了好幾道血痕,嚇得直哭。
“這、這是容貴妃送來的……”見那跪着的丫鬟身子抖得都快立不住了,更別談說話了,旁邊的丫鬟才戰戰兢兢的開口答應道。
紀筠芸面目猙獰地咬牙道:“這個女人……”粗魯的打開紙條,上面了了數字——既然這麼想要,就給你吧。
娟秀從容的字跡一如容桂,紀筠芸看到這紙條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將紙條揉了揉,狠狠摔在地上和着碎琉璃渣子狠狠踩了兩腳。那模樣和市井上的潑婦無兩樣,若不是軒轅璿喜歡溫柔賢淑的女人,她這個書香門第的小姐又何必斂起嬌蠻任性佯裝成那副模樣。
忽然她的眼神又飄回了桌案上那攤着衣渣的絹布。“還有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太奇怪了,看他的樣子,既不像是能臣,又不像是孌chong……”不是能臣,否則怎麼區區太傅可了得?孌chong,不,她自小閱人無數,就算不是說十成十的准,可也有**成。這陸璟桁身上沒有那種孌chong的氣息,可她的丈夫,當今坐擁天下的皇帝,既無龍陽之好又憑什麼次次給那個不知哪來的十一皇子和陸太傅開了先例?
纖指一勾,將地上的小丫頭揪了起來。“你,給我把南院裏的‘那條狗’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