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迷朦的看着門口,腦中還有些混沌。我使勁眨了眨眼,才看清是珺兒一臉怒氣的看着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怒火從何而來,帶着有些倦意的朝珺兒一笑:“怎麼了?”剛想要起身,忽然覺得身上一重,低頭,我就失笑了。
原是紫琿趴在了我身上。“紫琿,醒醒。”推了推身上的人,似乎還沒有醒來的跡象。帶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環着我的腰,哭笑不得的將他的手臂提起來,小心放在一邊。
好不容易脫身,這才下了榻換上衣服。珺兒這才上前,扯了扯陸璟桁的衣角。
“義父,夏臨淵和轅大哥有事找你。”對於夏臨淵沒什麼好感也沒什麼嫌惡感,珺兒一直就這麼指名道姓的叫。近來反倒是和轅訾ting合得來,何時變化的連陸璟桁都沒注意到。不過陸璟桁打從心眼裏也很喜歡那小子。
“好,我們下去吧。”彎下腰抱起珺兒,開始覺得吃力了。看來小孩子確實長得快啊,小手也變得有點肉肉的了。“珺兒,過一會兒我們再出去給你買點衣服,似乎衣服短了點呢。”
珺兒扭頭看了他一眼,甜甜一笑:“嗯,似乎好久沒和義父一起出去了。”
結果一早上,夏轅二人叫上陸璟桁只是為了追究那個秦笙的蹤跡。
想了想,陸璟桁對兩個人說道:“反正都要出去,乾脆兩件事一起辦吧。我們先去‘榮錦祥’給珺兒看幾套衣裳,然後去城北郊外看看。”
昨夜一整晚,墨紫琿都在外奔波,陸璟桁並不打算叫醒他了。
幾個人到了榮錦軒后,掌柜的見他們都衣着華貴,器宇不凡便認定是貴客,帶着諂媚的笑容迎上來,仔細一看陸璟桁的臉,便被震懾住了。
那種謫仙般不食煙火之美讓人望之生畏,那雙眼淡淡一瞟就彷彿可以直視他人心底最深處。將那些卑劣污穢的念頭都無所遁形般驅散,站在他跟前都讓掌柜自己懷着自慚形穢之感。態度不由得也恭敬起來了。“不知幾位客官要看些什麼衣服?我們這裏剛到了匹從杭州進的上乘織錦綢緞。很是襯合肌膚的,不少公子小姐都往我們這兒訂……”謹慎的低着頭,掌柜的雙眼往上一撇,用眼睫上的餘光小心打量着其他幾人,至於那位客人——那是多看幾眼都是褻瀆的,那種由心底發出的恭敬連自己都莫名為何。
陸璟桁眉宇稍展,“嗯,那麼給這位小少爺量一下尺寸。”說著將珺兒放下,柔聲道:“珺兒,乖。自己挑,喜歡哪件就買。”
“嗯。”乖乖點頭,由幾個夥計領着給裁縫量尺寸去了。
他支開了掌柜,扭頭對夏轅二人說道:“等會兒珺兒訂好了衣裳,你們先帶着他回客棧。”
兩人聽完急了,道:“陸先生,不是說去北郊么?”
陸璟桁淡淡的眉宇不帶感情的掃了他們倆一眼。“我說的是我一個人去北郊。你們,別跟來了。陰陽這種事,陽道的人插手太多陰間的事只會損自己命數,反之陰間的人太過於干涉陽道自然也會因此為輪迴所困。聽我一勸,快些抽身。如今她已將遺願托囑於我自然是明了我比你倆更適合做這件事。”他片刻失神,若有所思。又道:
“你倆若是真想要結善緣,就沿着回來時那條有家破落的私塾的青石巷子回客棧,那麼日後必能結善果。這也算是她為了你們倆如此煞費苦心幫她的一點回報。”他笑得高深莫測,自袖口掏出一錠金子,放在了柜上,“全款都在這裏,明日下午將衣服送到蘅蕪客棧。”
“我傍晚會回去,珺兒先拜託二位了。”微一頷首,陸璟桁與兩人擦身,獨身走出了店外。夏轅二人都很意外,這是他們第一次看到陸璟桁丟下他奉至如珍寶的珺兒自己一個人出去。
白衣翩然而又顯絕決,一晃眼就消失在了視野里。
陸璟桁披上手中的灰衣袍,將整張臉蓋了起來……
待珺兒出來,有模有樣的指着一匹匹布料,又挑了幾天成品的衣裳,四下看了看,不見陸璟桁的身影似乎也不驚訝,問還有些木訥的兩人:“義父去北郊了,一個人?”
兩人老實的點點頭。珺兒似乎想到什麼,自顧自嘆了口氣,垂下頭。“嗯,那麼你們就帶我回客棧吧,他說了自己會什麼時辰回來么?”伸手,轅訾將他抱了起來。“嗯,陸先生是這麼說的,他讓我告訴你他傍晚就會回來。”
珺兒淡淡一笑,“那麼回去吧。轅大哥,剛剛拐角那兒有家甜點鋪子,去買點零嘴晚上吃。”轅訾莞爾一笑,應了聲:“好。”
夏臨淵建議道:“還有那順道去買些鹹的小食配才不會膩吧?”
仨人意見達成一致后,夏轅兩人還記掛着陸璟桁適才說的話,於是便故意繞着青石小巷走,珺兒一口口的吃着糖葫蘆,看到他們這樣故意而為也不吭聲。
青石巷有些隱僻,光線被一旁的高牆擋着,在正午有些陰涼。在高牆上,灰敗的角落長着綠苔,他們時而經過的地方還留着孩童們不成形的斑駁塗鴉。
沒幾步,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對罵聲。在安詳的小巷很是突兀,隱約聽上去其實是三個人的聲音,不過第三個人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小孩斷斷續續的囈語,他們聽不清於是便走進深巷探看那爭吵的源頭。
近些了,轅訾和夏臨淵才反應過來。
原那是一個衣着光鮮的婦人和一個帶着孩子的衣衫襤褸的佝僂婦在臉紅脖粗討價還價,那佝僂婦人渾身泥垢,身上幾乎衣不蔽體,那被她牽着的孩子也是同樣的襤褸。
兩人看了皆有些不忍,湊近了些才聽明白那兩個衣着相差甚多的婦人是在爭論旁邊那個孩子的價錢,看這情形恐怕是那婦人想要賣了孩子,而那另一個婦人想必就是大戶人家來採買丫鬟小廝的嬤嬤。可是看樣子那採買下人的嬤嬤覺得這孩子看上去有些傻,不是很想買於是想要和貧婦商量着降價錢,於是便爭執起來了。
珺兒一看那孩子的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那一身的狼狽突然讓珺兒想起了那沒遇見陸璟桁之前無依無靠的自己,那時候的記憶就像是伴隨一生的烙印,他也很清楚若是自己沒有遇到那陸璟桁的話將會如何,他甚至不敢往下想,僅僅是回想,心中也不由為之顫*栗……
夏臨淵一路來琢磨着陸璟桁的話始終難得結論,這下終於撥開雲霧了。
那被賣的孩子看上去也是個男娃,歪着腦袋看着兩個洶洶的婦人的談話,似乎與自己無關,傻兮兮着咬着臟污的手指,嘴角涎着口水還在傻笑着。
那個賣人的婦人叉着腰說道:“我這孩子是傻,可是出生就沒生過病,這身體硬朗着呢,拿回家挑水劈柴什麼粗活幹不了啊!憑什麼就要減一吊錢啊!”
那買人的老嬤也不甘示弱,回嘴道:“這麼個痴痴傻傻的娃,等會兒買回去要是笨手笨腳不小心惹主子生氣了算誰啊?我們來這主要是採買機靈的娃子來照顧些小主子。你兒子傻乎乎的,我這也算是順帶做好事才買了他的,要不我不要就沒人要了!”
兩個女人勢做再次的爭論時,兩大一小來插足說了句話:“這孩子是先天的痴兒么?”珺兒開口就是一句,冷冷砸向兩個女人之間。
那賣孩子的婦人見三個人都衣着華貴,尤其是珺兒說話的架勢,錯以為是兩個隨從帶着小少爺在逛街市。於是便用熱情的語調將那個孩子拿了過來,那模樣就像是長安大街上時常走動兜售小玩意兒的攤販子一樣。
三個人的衣着一看就更甚於那採買下人的老嬤,見那婦人帶着孩子攏了上來。夏臨淵乾脆利落的開口:“就按你出的價錢,兩倍!我們買下了。喏,這是銀子。”伸手從腰間掏出幾兩碎銀,就順勢遞給了那婦人。
誰知那婦人急不可耐的就奪了過去,攥着銀子就將孩子扔在原地,轉身離去的速度讓其他人都嘆為觀止,不過眨幾下眼的瞬間那佝僂的身軀就融進了巷子深處……
那個被丟下的孩子仍舊咬着手指頭,對周遭的變故全然不知。抬起整張臉上唯一清澈的雙眼,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三個人。
那個原本要採買下人的老嬤看樣子不知何時也離開了。
珺兒從轅訾身上下來,與他面對面的互視。可能是出於自身曾有過相同的經歷,所以他放柔了語調:“跟我來。”對他伸出手。
那痴兒猶豫了下,怯怯的看了眼珺兒,將手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