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亡是很痛的
晴天一個大霹靂,把我殘存的那一頂點自尊捶得碎碎的。
我說周男你再說一遍!
重複章節防盜,下午一點前替換為正確的內容。
“羅綺,你知道我是我家的獨子。”周男抓了下頭髮,始終飄忽着眼神不敢看我:“咱們三年都沒孩子。我媽身體又不好,她盼着孫子已經盼到”
他在解釋?
他居然還敢跟我解釋?我說周男你的三觀都喂狗吃了么!
你以為你這麼解釋就能占理了?因為我沒孩子。所以你理所應當地把別的女人抱上床?
“羅綺你究竟明不明白!如果不是肖黎,那麼對我來說,娶哪個女人就都沒有區別!
你要是不能生,我早晚也得找別人……”撕破了臉皮,男人就會無情地像個冷血的畜生。然而我可憐就可憐在,竟曾心甘情願地拿血肉之軀來討好他圈養他!
我的唇咬得發抖,拚命想止住淚水,卻一點也提不起眼眶邊緣的氣力。
我問周男:“如果我們也有了孩子呢?”
“羅綺,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了。”周男重重嘆了口氣:“沒有如果。我做了,我也說了,今天就不怕你恨我。”
“你回答我!”我歇斯底里地吼,甚至已經能聽到隔壁鄰居敲牆的抗議了。可我沒有多餘的心緒去管這些我受過高等教育又怎樣,我修養良好與人為善又怎樣?周男今天你逼我瘋。我就瘋給你看!
我踹開地上的破盆爛瓦,一步步逼上前去:“如果我也懷孕了呢?如果我們也有孩子呢!現在讓你二選一,生一個死一個,你選什麼?!”
周男抓住我的肩膀,將我擋在距離他一臂之遠的地方:“羅綺,你就不能再給你自己留點尊嚴么?”
他跟我談尊嚴?這跟一邊強姦一邊同受害人談快感有什麼區別!
“羅綺,我會給你補償的。”周男抬起眼睛,當說完了感情改說錢的時候。他貌似又敢看我了:“只是大部分資產都在股份里,要麼等到年底分紅……”
“總之,”他抓了抓頭髮,大概是我那清冷的眼神讓他再一次不得不避開我的目光:“你要不…這兩天收拾一下東西吧。搬到你媽媽或者韓那。
肖黎懷孕反應挺大,租的房子不舒服。我想讓她回家裏。”
這房子是周男的。當初為了跟肖黎結婚而置辦的。我知道我沒出過錢,但這些年撒在裏面的汗水和青春……周男你看不看得見呢?!
就在這時,樓下的車喇叭再次滴滴叫了兩聲。
個賤人你催死啊催!我氣急敗壞地衝過去,探頭在窗沿
肖黎開門出來了,正倚在車門前看手機呢。她穿了一身黑白條紋的職業裝,還如以前一樣光彩照人。
此時她正專註地撥電話呢,那表情就好像在急吼吼地等着問‘弄死了沒,死了趕緊埋’的幕後指揮官一樣!
果不其然,站在我身後的周男手機大響。
我咬了咬牙。嘩啦一聲,把鍋里剩下的魚湯順窗照頭倒了下去!
“羅綺你瘋了么!”
周男推了我一把。印象里,這是他第一次對我動手。
樓下傳來驚呼和委屈的哭叫,我眼看着曾深愛了七年的男人就這麼恨不得跨個降落傘包撲倒另一個女人的身邊。
他衝出門的那一瞬間,我彷彿已經聽到了我們婚姻的喪鐘從遠方漸漸飄了過來……
靠着陽台,我慢慢坐倒在地。眼前的狼藉向我講述着外婆曾告訴我的另一個道理
他不愛你,那你的魚,怎麼做都是不鮮的。
捏着圍裙口袋裏那張摺疊起來的檢查報告單,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周男…我的孩子,也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為了能順利懷孕,我偷偷去看病。遵從醫囑吃了八個月的中藥,多苦多難咽我都忍着熬着。
好不容易把自己調理順暢了,好不容易掃清了溫床,好不容易聽到了胎心,好不容易……
周男,可惜你親手給它判了死刑。
我坐在一片狼藉上,不想哭也不想動。乖乖跑了過來,舔着地上的魚湯,一躍成為了此次家庭事件里的唯一受益者。
它是樓上蘇醫生養的一隻美國短毛貓,就加菲貓那種。其實一點都不乖,比哈士奇都二。
今早蘇醫生過來找我,說要臨時出差,想把乖乖放在我這兒寄存兩天。我當時還信誓旦旦地說讓她放心吧。這下倒好,連我自己都無家可歸了。
我摟着貓,小動物的體溫很快刺激了我脆弱的淚腺。終於哭了出來,鼻涕眼淚蹭了人家一身。等我發泄完了,人家貓身上的毛都硬了……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不知道醒着還是睡着。反正當我再次軟着手腳爬起來的時候,鏡子裏的容顏就跟被鬼壓了幾輪似的。
周男離開時發了條短訊給我,讓我三天內搬出去,那我是不是得收拾下行李了?
拉開衣櫃,我只想找幾件輕便簡單又合身的帶走。其他舊衣就和渣男一樣,能不要就不要了吧。
可是理來理去,卻發現我竟只有居家服!
碎花田園的,蕾絲蝴蝶結的,卡通貓貓狗狗的,簡直亮瞎我哭腫的眼睛。
我的修身職業OL正裝呢?我的露肩弔帶PARTY女王行頭呢?我的超小號包臀性感牛仔褲呢?
想當年名譽整個醫藥學院的系花羅綺,堂堂藥學專家羅毅教授的掌上明珠,會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穿!
我失憶了么?我的青春,到底被誰偷走了?我衝出門,下電梯,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就只想大口呼吸新鮮的空氣,放出我禁錮依舊的靈魂畸形委屈的婚姻。
然而那孤魂野鬼一樣浮誇的腳步,和滿臉失神的憔悴讓我沒出小區就碰上了一輛紫色的迷你跑車。
咯吱一聲急剎,從上面滾下來一隻韓。
“羅綺!”她扶着我,問我有沒有撞傷。我木然地搖頭,說你怎麼來了。
“怎麼打你手機都不接?”
我不說話。
看我這幅樣子,韓二話不說地把我往樓上拖。一邊拖一邊焦急地問:“羅綺你到底是怎麼”
這一推門,滿屋子碎碗破桌子的。可憐的乖乖大概是餓極了,在地板上舔了一天的魚湯,這會兒都舔的一塵不染了!
“沒什麼,我要跟周男離婚了。”我遊了下死魚眼,機械地找了塊空地角落坐下。
“羅綺……”估么着韓是把這一屋子的魚腥味當血腥味了,警惕地四下看看:“你不會是,把他殺了吧?”
我說我想倒是想來着,可是殺了他我的孩子就沒爹了。
淚水湧出乾涸的眼眶,我抱着膝蓋哭:“若若,肖黎回來了。她跟周男舊情復燃,還懷了孩子。我當初就應該聽你的話,聽我媽的話。不僅要管住他的胃,還應該乾脆點把他給閹了!”
一聽這話還了得,韓一把就把我給揪起來了:“他倆在哪?現在廢也來得及,走”
我是個屬熊蛋的,嘴上說的歡,膽子卻很誠實。
主要是我實在太了解韓了。殺人放火這種事,保不齊她真幹得出來呢!
“若若……我這婚是離定了,你就別再去惹麻煩了……”我拉住她。
“惹麻煩?”閨蜜三分之一的眼珠子都白在我不爭氣的臉上了:“你安分守己地為他荒廢了三年,惹過一點麻煩么?!結果好到哪去了!
我告訴你羅綺,就算是離婚我也不能便宜了這對賤人!”
我說我懂,可你就是把他揍個半殘廢結果又能怎樣?保不齊,還得把我能得到的那點賠償都當醫藥費送進去了。
韓撓了下頭,在地板上踱來踱去。乖乖跟着她一塊踱,估計把她惹煩了,就踹了半腳過去。
我鼻子一酸,抱着貓又哭了。我說是我自己不爭氣,你欺負小動物幹嘛啊你……嗚嗚嗚,我說我也想發泄,都不知道該找誰!
聽了這話,韓眼光一凜。抓起我的手腕就拖了起來:“走,換件衣服打扮打扮,跟我出去。”
我說幹嘛?現在相親也太快了吧!
韓把我推進洗手間,抓了個毛巾就幫我擦臉:“相個屁,姐帶你捉姦去。”
捉姦?!
我說不用了,周男跟肖黎就當著我面奸的,捉都不給我機會捉。
“不是捉他倆!是捉我男朋友候歌!”
我傻眼了,反應了半天才意識到這已經是另外一件事了。
“若若你沒開玩笑吧?”我說候歌對你千依百順的,而且就憑你這個條件他眼瞎了出軌啊?
我承認當我第一次知道韓的新男友叫候歌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挑着擔,我牽着馬~’
“放屁,戴安娜王妃的老公還出軌呢!”韓咬牙切齒:“出軌是男人的特質,取決於他有沒有機會。跟臉啊錢啊都特么沒關係!
所以說找男人千萬不要聽人家說長得帥的容易出軌。長得丑的他媽的也一樣,不僅出軌,還丑!”
我皺着眉掙脫開韓的手。我說你別消遣我了,我現在都這樣了,沒空陪你鬧。
周男讓我三天內滾蛋,我還得想想怎麼滾才能又優雅又凄絕……
說著,我轉身又回卧室去拖箱子。
然而韓一把就把我拎了起來,纖細漂亮的小手捧起我的臉,義正言辭道:“我告訴你羅綺,安慰姐妹的好辦法不是跟她說‘放心,一切會好起來的’,而是說‘哭個屁,你看我比你還慘!’
趕緊洗臉換衣陪我去撕逼!
你不敢打周男,看我揍候歌也一樣解氣!”
就這樣,韓帶着心不甘情不願的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衝進了海天大酒店。
我情緒不高,精神狀態也不好。韓拍了我一巴掌:“喂,我叫你來是給我撐氣場的,你這一副剛被強姦過的要死要活不是給我添堵呢么!”
我說我就這個死人臉了,看不慣你就自己上去。反正你輕點折騰,我還懷着孕呢。
“羅綺,你打算把這孩子怎麼辦?”一邊按電梯,韓一邊問。
我沉默,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家的私人醫生很牛逼的,過幾天……我帶你去諮詢一下。”她恨鐵不成鋼地瞄了我一眼:“聽我一句勸。既然要離,趁早別留着了。大不了姐帶你去買兩隻烏龜放個生。”
然而隨着電梯一聲叮,韓跟打了雞血似的立刻又調頻回到她的‘正事上’,一把拖着我就衝到了1208房間的門口!
“就這!”她擼胳膊挽袖子,嚇得我一陣哆嗦。
我剛想問要不要敲門,就見這小姑奶奶飛起一腳就把門給踢開了。
我記得上學那會兒她確實是校跆拳道社團的骨幹,不過這個殺傷力
只見房間裏面這二位,呵呵呵,姿勢挺高難哈?!
男的坐在貴妃椅上,手裏端着個紅酒杯。
女的穿一身黑絲塑身衣,對,我沒有看錯!就兔女郎那種
此時正活躍在他大腿周圍扭腰轉屁股地磨蹭呢!
估計這是還只是花樣前奏?都沒開始正劇就給我們兩個攪合謝幕了!
我心說若若你太心急了,好歹等着兩個賤人插進去再踹門啊!
可是韓已經傻眼了,因為裏面這個男人並不是他男朋友候歌!
而是一個顏值能破候歌好幾條街的,反正就是滿臉寫着‘我很帥,我很有錢,我有白金卡隨便刷’的那種男人啦!
我也跟着傻眼了,那個跳舞的‘兔女郎’也並不是韓給我看的手機里的十八線小明星,而是
我勒個蒼天啊!
為什麼是肖黎!
顯然此時的肖黎也認出了我,慌忙一把抓起衣服蓋在胸前,三下五除二就套上了。
我怔了三秒,弱弱地開口問道:“肖黎?你……不是懷了周男的孩子么?這是”
“你瞎說什麼,我又不認識你!”肖黎紅着臉跟我裝糊塗,然後回頭沖那半裸的男人尷尬一笑:“蘇總,我……我先走了,回頭call您。”
還沒等我做足反應能,肖黎就直接從我和韓之間撞了過去,一陣小風嗖嗖的!
我捅了下還沒從短路頻道里回來的韓:“喂,什麼情況啊?不是1208么?”
韓木訥地翻出手機瞧了一眼:“沒錯,是1208啊?這個私家偵探很靠譜的,明明寫着糟了,我看錯時間了!”
韓把短訊按到最下面,弱弱地啊了一聲:“他說是下午一點。”
我差點一腳踹死她:“你丫傻叉啊!下午一點,你快六點了才過來捉?
打完了炮,人家不會擦乾淨屁股走么?”
所以現在的狀況就是說這個豪華小時房裏,已經在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緣分里,換了一批姦夫淫婦……
“喂,你們兩個”這時,貴妃椅上的半裸男已經被晾了好半天了。
我就納悶了,他咋不趁着這個時候趕緊把衣服穿上啊!一臉不要臉的節奏算是幾個意思。
他若無其事地翻個身,拄着下巴掃視着我們倆,眼中儘是戲謔的神色:“你們壞了我的好事,總得幫我把剩下的活兒幹完吧?
誰來?哦,當然姐妹對也成,我吃得消…”
“姐妹你個頭,看你也不像個好鳥!”韓飛上去一腳,那殺傷力真是非死即殘!
我已經來不及辨認那男人臉上的表情變了幾種顏色了。這會兒被姐妹扯着,跟逃荒似的飛奔出房間。
“若若你靠點譜行不行!”站在停車場中,我扶着腰大口喘氣:“捉個奸都能烏龍!不會先敲門呀?”
“捉姦不都是踹門么!”韓憋的小臉通紅:“打草驚蛇了還捉個屁!”
“你脖子上那個是腦袋還是南瓜?十二樓,驚蛇他能驚到哪去?”我用力的咳嗽了兩聲,眼前有點冒金星。
喝了兩口礦泉水才站穩身子,頓時心生一股異樣的疑雲。我說若若,這個肖黎到底怎麼回事?
她不是回頭吃周男這顆爛草了么?前天還嬌滴滴地躺在他懷裏裝虛弱呢,今天怎麼就跑出來干這個了?
“鬼知道是不是你家那個秒男滿足不了他。”
我覺得這世上所有的男人在韓的眼裏就只分為兩種,一種是跑男,另一種是秒男……
“太奇怪了,我得查查。”我想了想,然後捉住韓:“誒,若若你剛才說你來捉姦是因為找了個私家偵探?”
韓恩了一聲,將一張名片往我眼前晃了晃。橙色的,像奶茶鋪的會員卡似的。印花抬頭叫‘風雨兼程諮詢事務所’。
“這家私人偵探所的老闆在圈內很有名,是個四十歲的花樣大叔。說起來,跟我家還有點沾親帶故呢。”說著,她故作神秘地瞄我一眼:“他說如果我願意加一倍的錢,能把候歌今天穿什麼色的內褲都告訴我。”
我說你把名片借給我。
“你吃飽了撐的啊。”韓一把奪走,白了我一眼:“人家周男戴一次綠帽子覺得不夠本,就想多戴幾頂,你管得着嗎?輪到你來查查查啊?!
我倒覺得吧,看到肖黎剛才那狼狽樣簡直是心裏爽到爆!
嘿,早知道我給拍下來就好了。你不是說她現在在中科做渠道公關經理么?還是你家那渣男給引薦打包票的。
到時候咱把照片往公司大樓里一貼,嘖嘖嘖”
我說行了別想那沒用的了,你不給我就算了。我很累,想要回家了。
這兩天來我滴米未進,路上就啃了韓的半個麵包。這會兒身子虛的跟被狗日過一樣,肚子也有點不舒服。
“我也回家,要送你不?”韓把車開出來。
“算了,兩個方向呢。我自己打車走吧。”我跟她的車揮揮手告別。
揮着揮着,兩隻手就被捉住了。然後口鼻一緊,竟讓人捂了個結實!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人抓走了以後,已經活脫脫地扔回到了剛才的1208大床上!
“你……你到底是誰!要幹什麼!”看着眼前那一臉鐵青,蛋疼不止的男人,我說不害怕是假的!
主要是他身後站了兩個穿着黑西裝的墨鏡男實在太有氣場了。這大晚上的戴墨鏡,不是瞎子就是裝逼保鏢反正就是透着一股‘我家的少爺會殺人’的畫外音!
“你問我要幹什麼?”那男人揮了揮手,叫其他人撤下去。然後一瘸一拐地欺身過來,一把擰住我的下頜:“你闖到我的包房裏,壞我的事還敢傷人,你說我要幹什麼?”
我說又不是我踢的你!
“誰叫你跑得慢……”男人一臉玩味地看着我,就像抓了只老鼠的調皮貓,貌似並不急着把它吃掉。
“告訴我,那個潑辣女人是誰?我叫人廢了她。”
我搖頭,我說韓你可惹不起的,她家背景來頭很大。
“這麼說,你能惹得起咯?”男人抬着手指,在我臉上輕輕遊走了兩下。我當時就嚇哭了,我說你不能碰我,我懷孕了!
男人的臉上呈現出吃了蒼蠅的表情:“你說剛才那女的懷孕了,現在又說自己也懷孕了?
能不能想點別的借口!”
我咬着唇胡亂解釋:“我說的是真的!肖黎懷了我丈夫的孩子,她是破壞我家庭的小三。我也……懷了我丈夫的孩子,於是來……來捉姦!”
男人怔了一下,一雙漂亮的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我。
“你丈夫真牛逼。我要上誰,他就有本事先打一槍進去是不是?”
我也知道我的解釋奇葩到可信度為負,但這基本上就是狗血的事實啊!
越怕越急,越急越氣。我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冒汗,特別是兩腿之間,濕漉漉的。
然後我就看到那男人眉頭一皺,目光落在雪白的床單上!
全是血。
004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了,肚子痛得跟吞下去一隻高速運作的螺旋槳似的。
我身邊坐着這位,唉……我貌似都不知道他叫什麼。
“你醒了?”他搭了把手扶我起來,眼神亮亮的,盡顯無辜本色。估么着是怕我碰瓷吧。
我看到他的衣衫上沾了不少血,也不知過了多久,都變成褐色了。
“我的孩子……”抖着慘白的嘴唇,我輕輕問了句。
他聳了聳肩,做了個西方人那種很常見的無奈攤手架勢。
我的心涼了一截,下意識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眼睛有點泛酸。
話說,我都還來不及知道它是男是女……
“才兩個月大,小血泡而已。”男人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勸我。然而聽起來一點不安慰,還挺欠抽的。
我摒着淚水,直勾勾的眼睛盯天花板,一句話也不想說。
“你不會是,還想着用孩子來讓你丈夫回心轉意吧?”
他可真煩,一句話就把我脆弱不堪的自尊給碾腳底下了。
我說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但我現在想休息了,請你離開。
“我不知道你真的懷孕了,不過大夫說”
“不關你的事,我命硬。”我的淚水滲進枕頭裏:“命硬的人,
愛情和結晶都留不住。”
他見我哭了,表情更無辜了。就手從床頭扯過來兩張紙巾,往我臉上一塞:“哭是沒用的,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你丈夫婚內出軌還與別人生子,你完全可以理性起訴。我有個認識的律師”
我說先生,我跟你壓根就不認識,也無意向你傾訴我的家庭問題。如果你還想留在這兒繼續跟我說話就請先告訴我,你怎麼認識肖黎的。
“我不認識她。有女的找上門來,二話不說就要跳脫衣舞。是你你會拒絕么?”聽他的口吻很戲謔,倒也不像是假話。此時他單手拄着下頜,一雙漂亮的眼睛眯眯的,又說:“不過呢,天下倒是沒有白吃的午餐。你衝進來的時候,我還以為被仙人跳了。”
我抿了抿蒼白的唇,冷着面孔說:“不懂拒絕的男人比變心的男人更可惡。謝謝你送我來醫院,但我還是不怎麼欣賞你的人品。”
“你家人呢?”男人翻了翻我床頭前的病歷卡:“我在你的錢包找到身份證掛了號,你叫……羅綺?”
敢情我剛剛義正言辭地說了一串話,他壓根沒聽見啊!
我的臉紅了一下,說是的。你叫什麼名字?
“雷鋒。”男人瞪了我一眼。
我沒空欣賞他的冷笑話。說我就是問問,下次好還你醫藥費。
“我沒幫你墊,你自己錢包里有錢。”
把翻人家錢包這種事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又風度全無,我竟無言以對。特么的雷鋒叔叔才不會這樣呢!
我肚子疼,腦袋暈,剛才又哭得眼睛酸。實在是虛脫的沒力氣了,於是說:“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媽會過來陪我的。”
“哦。”然後,他站起身來
就……真走了!!!
這時大夫過來了,她跟我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並告訴我說我的身體還不錯,年紀也不算很大。想要再孕的話最好調養六個月以後,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並說,你老公對你真體貼,一路都抱着你不放。
我慘笑一聲,也懶得多解釋了。
獨自對着天花板發了好久的呆,我瞥到床頭的那一紙病例診斷。亞東盡技。
孩子,已經有六十三天了……
拿到檢查報告的那天晚上我興奮得一夜沒睡着,反反覆復想着應該給孩子取個什麼名字。當時躺在我身邊的周男睡容沉靜,我只顧着心疼他在外打拚的辛酸,卻從來沒想過一些同床異夢早已暗暗滋生。
如今,一切都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我捂着疼痛難禁的小腹,爬起來給我媽打電話。
明明想讓自己的口吻聽起來堅強點,然而剛叫出一聲‘媽’,就哭了出來
我把原委說的支離破碎,本以為我媽在電話里就能罵我一通。可是她什麼也沒說,直接就奔醫院來了。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的遭遇太可憐了,媽疼我,所以這次便不忍罵我。哪曾想她進門放了個大招!
成年以來,我媽第一次動手捶我。
“羅綺你看看你這點出息!你爸剛走半年,就能被人欺負成這個熊樣!”
我像死魚一樣躺着,我媽打我我也不動,就掉眼淚。
後來她也哭了,一把將我撈起來抱着。一邊哭一邊罵我說我怎麼那麼沒用,一點都不像她。估么着小時候熊膽川貝液吃多了,一副熊樣!
我說:“那個叫蛇膽川貝液……”
媽噗嗤一聲就笑了,笑完哭得更厲害了。然後摸我的臉,拍我的背,問我餓不餓。
我已經有多久沒抱着我媽撒嬌了?都快忘了……她也有五十幾歲了,肩膀瘦了,臉頰也寡了。
媽以前很漂亮,看着比我精神有氣質。然而爸走這半年,她着實也是蒼老憔悴了一些,之前連根白頭髮都看不到呢。
後來我媽開始給我梳頭髮。一邊梳一邊絮叨:“我就覺得周男那混小子心術不正,偏偏你們爺倆眼睛裏都容了迷魂散。
你糊塗,你爸跟你一塊糊塗。非說姓周的是他帶的學生,還打人品包票呢。”
我媽說的倒是不錯,當年我要跟周男閃婚的時候她就不同意。最後還是我爸寵我心疼我,好說歹說幫着勸。
“媽,爸都走了……你就別怪他了。是我自己任性犯傻……”我一邊吃着熱粥,一邊哼鼻子:“你別梳了,頭皮屑都掉進去了。”
“死孩子!”我媽用力給我揪了個馬尾,疼得我呲牙咧嘴:“唉,你說我這一輩子好強,你的性子怎麼就偏偏像你爸呢?
我也不是怪他。就是覺得,這老東西現在要是還活着……得愧疚成什麼樣啊。”
一聽這話,我又忍不住哭了。嘴裏的粥硬生生地咽不下去,抱着我媽一陣嚎啕:“我沒用,不能讓你享清福,還要讓你跟着我操心!媽……嗚嗚……”
“知道自己沒用還不趕緊振作點?!”她拍着我的背,一邊拍一邊給我擦嘴:“小綺,咱還年輕,吃了虧不怕哈,擦擦眼淚站起來就是。
媽不求你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從哪摔倒就能從哪爬起來。你懶,咱從哪摔倒先在哪歇一會。歇好了再起來,媽陪着你。”
我媽一番話醍醐灌頂,心靈雞湯加耳光的可暢快了。
要知道當年的她,踩着滴滴答答的高跟鞋,頂着教務處長的雷厲風行在整個大學校園裏訓遍天下無敵手。
就是這麼令人聞風喪膽的職業,還是有無數優質男人對她趨之若鶩。
不得不承認我媽這樣的女人最聰明,無論在順境逆境中都不會以消耗自己的魅力為代價來取悅任何人。
我想,她本身就是一本挺好的書,是我自己……沒好好把該學的學會罷了。
第二天我就出院了。先和我媽回家了一趟,準備收拾收拾行李搬回老房子。
爸去世后,我媽和外婆住在原來的老洋房裏。兩層小樓帶院子,足夠多我一張床的。
這會兒一進門,看着可憐的乖乖正瞪着無神的眼睛瞄我呢,估計又餓了一晚上。唉,想想挺對不起人家蘇醫生的。平時她拿貓當寶貝,放我這兩天都給折磨成非洲難民了。
於是我給蘇南薰打了個電話:“喂,蘇姐你什麼時候回來?”
“啊,我今晚的飛機,怎麼了?”蘇南薰是半年前搬過來的,三十多歲的單身婦科醫生。長得漂亮,人也和善,跟我處得挺好。
“恩……我有點事可能要馬上搬家,乖乖怎麼辦啊?”我挺不好意思的,但也沒辦法跟人家解釋什麼老公跟前女友跑了把我趕出來云云。
“要麼,我找找附近有沒有寵物店,先寄放一下?”我媽的房子跟我這裏跨了一個區,把貓帶走也不方便她再來取。
蘇南薰稍微考慮了一下,然後對我說:“這樣吧,你能不能多等一個小時?我叫我弟弟過來取一下。他有我的鑰匙,讓他把乖乖給我送樓上去就行。”
我看看時間,反正也沒什麼急事。於是說好,你讓他過來我家找我吧。
我媽收拾家裏的一片狼藉,我則抱着貓在沙發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話。
本想勸她別收拾了,讓那對賤人自己弄。咱再也不當保姆了,弄那麼乾淨搞得好像我還挺捨不得他似的。
但我媽義正言辭的說:“拉完屎會習慣把馬桶沖乾淨,因為這代表着個人的素養,並不是因為對屎和馬桶有留戀。”
卧槽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一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門鈴叮咚一聲,我媽起身過去開。
“羅小姐家么?”接着,我就看到門外閃進來一個男人
登時叫我們兩個同時愣住了!
“你就是這個羅小姐?”那男人看看手機短訊里的門牌號。
“啊……你就是蘇姐的弟弟?”我恍然記得,昨天破門之後,肖黎臨走前似乎說過一句‘蘇總’。
“你們認識?”我媽怔在原地,饒是她整天晚上看《新老娘舅》,也還是對生活中的狗血表示驚詫。
我扭扭捏捏地說:“那個,昨天是蘇先生把我送醫院的。蘇……”
蘇你妹的你到現在都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啊,那太謝謝你了蘇先生,快請坐。”聽了這話,我媽哪能不熱情,趕緊張羅着倒水。
“伯母別客氣,舉手之勞。羅小姐現在身體還很虛弱,該靜養才是,怎麼突然來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