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攔車

120.攔車

“是她安排了這樁事?”元惟揚試探道。

“她倒是得有那份本事呢,”季照輝道:“她若是勸我爹這般作為,說不准我爹還會多思慮幾回,可她偏生是從我那糊塗姐姐身上下手的。她日日同我姐姐身邊譏嘲,道趙家的五姑娘還曾是個瞎子,仍能入得了殿下的眼,同是庶女,我姐姐就如何也及不得人家。我姐姐那素來是個心氣高傲的,哪兒經得住這般激……”

季照輝說著話,酒便往自己口中灌得益發狠起來,元惟揚只蹙眉看着他喝,心中卻有些思量。待得回復,自尋了趙霜意去說,卻叫趙霜意也驚訝起來:“這麼說,季雪竹跟殿下……是被季雪川用言語憋屈了,氣不過才求着她爹爭出來的么?”

“你如何看?”

趙霜意搖了搖頭,道:“難為上天給了季雪川一個這樣傻的庶妹,自己分不清好歹的。哪怕皇後娘娘與殿下看中了季家的聲望,她爹爹那般疼愛她,多半也不會主動叫她去做這個側妃。”

元惟揚卻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爹也很疼愛我姐姐的,從前。”

“她到底是太子妃啊,和親王的側妃如何能一道比較?”

“有什麼區別?都是……一輩子跪着的人。”元惟揚說罷這句話,靜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何必同你說這個,如今你的五妹妹正是好時候。若是能生養出太子的長子,今後可有的是好處。”

“是不是好處,也總要看她為人處世才好。若是哪裏不妥當了……”

“這也容不得咱們擔心,咱們擔憂,有什麼用處呢?”元惟揚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道:“我看她是個有福氣的,你說呢?”

趙霜意忖度了一陣子,微微笑了:“是,是有福的。”

旁人的萬千擔心,如元惟揚所說,那都是沒有用的。一切都在趙之蓁自己身上——為她擔心的人不會少,有心害她的人也不會少。可哪怕是步步荊棘,也總得走了過去。

而元惟揚見她這麼說,正要再接話,趙霜意卻又補了一句:“可我還是很……很想她。她從前是個只會惡作劇的人,如今讓她一個人面對那些,我真怕啊。”

“怎的是她一個人?還有殿下,有皇后。”元惟揚肅聲道:“她如今比當初的冀王妃還要更金貴些,彼時冀王妃有身孕,可也沒有在皇后宮裏頭靜養的殊榮。”

皇后?趙霜意想起來梁皇后的面容,那張溫柔的微笑的臉,卻總叫人心上壓着一塊石頭,沉沉的,重重的,在她跟前,沒有誰敢有半分輕佻。

算起來,梁皇後有冀王的時候大抵也就是十六七歲……她是繼后,大抵是大婚不久就有了喜,可之後卻只有一個歧江公主,難怪對冀王的子嗣如此上心。

有梁皇后看着,大抵真的沒有誰敢對趙之蓁下手吧?

她願意這麼相信,而之後漫長卻飛快的幾個月裏頭,趙之蓁也始終是平安的,消息從宮中一條條送到尚書府,再從趙徐氏那裏時不時透露給趙霜意——什麼都沒有發生,連趙霜意極其懷疑的季雪川都沒有採取任何行動。至於季雪竹,她的病是好了,只是冀王也並不因此而對她怎麼樣,她還是那個無關緊要的側妃,沒誰不尊重她,也沒誰太尊重她。

沒有波瀾,連元緒都在太子被遷廢之後的崩潰大哭之後漸漸接受了事實,整日裏安安靜靜在自己房中,哪怕見得趙霜意仍舊是不親近不歡喜的,可也沒再去挑撥元果兒與元惟揚夫婦的關係了。

這日子過得簡直輕快得不像話,連趙霜意都不得不感嘆一句自己已經快成為一個徹底的米蟲了——家務事?不用她管,朱氏還沒提到讓她接掌,她自己用點兒心觀察觀察之外,也就樂得清閑。外頭的事?那更不用她管,元惟揚升了一級官,俸祿更能滿足她隨便禍害的願望了。家裏頭的親人們都過得挺順暢,至於趙雙宜接近季雪川的目標及任務完成情況,人家不來找她幫忙,她也就不想去主動攪合,反正還有元惟揚的人盯着這姑娘呢,哪怕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總是能觀察到的。

據那邊兒的消息說,這季雪川和趙善好走得很近,一個有心巴結,一個有意拉攏,哪兒有不一拍即合的道理?只是兩人到底心中都有些鬼,暗自叫人盯着對方的事兒也是常有,卻哪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們兩個你來我往一邊兒熱絡一邊兒提防的情形,全叫元惟揚派去的人看了個清楚。

北衙的這幫子人,雖說就是這監視專業的,可也不是白拿着朝廷俸祿干私活的,元惟揚要他們去盯着將軍府,雖不必開口便說出因由來,但總該是有些成果的。時日久了,他們見到的,不過是兩個小女孩兒勾心鬥角,自然也覺得這活兒沒意思得很,雖不至抱怨,奈何心中總是有些不美的,無奈礙着上峰的意思,哪兒有法子推脫,只好盯着罷了。奈何那邊兒一片風平浪靜,直至趙之蓁都快要臨產了,才捉到一兩絲不同尋常的痕迹。

——季雪竹在這個時候回將軍府了,身邊還帶着宮裏頭的侍人。

北衙的人在暗處,看她身邊的人,怎麼也看不清臉的,只是那兩個侍人雖然都穿着宮女服色,走路的模樣和身形都不大像是未婚的少女,卻是看的分明的。

宮中的婦人,除了皇帝的嬪妃外,便只有在宮中常留的產婆乳母。

這消息不到半個時辰便傳到了元惟揚那裏,他先是一怔,然後沉肅着臉,點了點頭。

北衙的官員莫不如此,誰都不會和下屬提及自己的想法,不過是吩咐他們去做罷了。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那幾個盯梢的誰還不清楚元惟揚為什麼叫他們盯着季家?正是怕趙氏有孕季家嫉恨!

如今季家連宮中的乳母和產婆都接了出來,這事兒便顯得格外緊急起來。元惟揚哪裏還顧得同趙霜意通風報信,自己便飛馬去見了指揮使。那指揮使聞聽有這般事情也是一激靈,索性叫他帶人堵在將軍府回宮的道路上守着,準備抓了證據再一併上稟。

這證據卻沒那麼好抓。季雪竹是不得寵,可好歹也是太子的側妃,外男自然不能隨便闖入她的馬車查看。一時兩邊兒竟僵持了起來,季雪竹就是不肯交人,只一口咬定了自己車裏頭並沒有旁人,那些個宮中帶來的侍人都在後頭馬車上,叫元惟揚隨意搜查。

她自坐在車裏,高聲哭罵道:“如今我是失了勢,你們人人都敢來羞辱我的不成?若是旁人也便罷了,如你們這般的人物也敢攔着天眷的車駕了!你們若是有本事,且將我揪下車去殺了,我這裏須容不得你們糟踐!”

元惟揚正騎着高頭大馬攔在她車馬之前,此刻聽得這話語,也不過冷冷一笑:“季良娣言重,區區末官微吏,如何敢冒犯您的車駕?如您所說,我們這些個人物自然碰不得您,不過,總有人能碰得的。”

季雪竹的哭叫聲倏然停止,好一陣子,她方道:“誰?!”

車外卻是沉默。元惟揚扭頭望着遠處長街上馳過來的幾騎駿馬,同隨從們一起下了馬,在道邊靜候那人越來越近。

彼人到得近前也不說話,卻是給季雪川駕車的小內監嚇着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下了車轅,那一聲“殿下”,尖銳扭曲得刮人耳朵。

殿下本人卻是什麼都沒說,他甚至連馬都沒下,直接從馬背上翻到了車上,然後拉開了厚厚的車簾。

季雪竹在聽到“殿下”的一聲時,已然變了臉色,待那人掀開了車簾之時,她竟篩糠一般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新任的太子就這麼看着她和車裏那兩個同樣面無人色的女人,成婚一年了,她從不曾見過他這樣的神色。季雪竹是當真怕了,她顫着唇,半晌才叫出一聲殿下來。

但他沒說話,只是放下了車簾,轉身出去了,便與那小內監道:“季側妃身子不適,送她回將軍府小住吧。今日伺候她的人,一概都不必回宮了。”

那小內監早抖得如篩糠一般,哪兒敢不聽,只是手腳酸軟,連爬上車轅都使了好幾回勁兒。這宮中出來的馬車闊大,要掉頭頗為不易,可正主子看着,他折騰了好一陣子也還是成功掉了頭了。

元惟揚等一眾北衙人物就在那邊兒站着看,待這一行人都掉過去要走,冀王方才看了他,和聲道:“勞煩元百戶,可否替我護送她們一程?我如今須得趕回宮中,卻是趕不及陪送了。”

如今天青日朗,所謂的護送,不過是押送罷了。元惟揚心裏頭鏡子一般,口中卻應了是,帶着幾名北衙衛士上了馬,遠遠跟着,直將她們送回了季家。前頭那輛馬車裏的人一直在哭,那哭聲他們都聽得到,只是並沒有人動容。

在北衙這般所在辦差使,人心早就比生鐵還硬了。莫說季雪竹只是哭哭,哪怕她此刻在車裏頭尋死,他們也沒有心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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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炮灰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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