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有恙
雖有了宋禎的話,林木蘭行事卻依舊如前,畢竟名不正則言不順,除非是誰那裏當真犯錯,讓她看不下去,否則林木蘭也還是並不多管。
她本來就事務繁多,要不是事情發生在眼前或是傳到了她耳朵里,她也真懶得花心力去管,畢竟自己一雙兒女也日漸長大,需要花心思的地方多着。
延平現在有宋禎教導,能留在長陽宮的時間不多,林木蘭別的不用掛心,他身邊的人卻得好好梳理敲打,免得再出一兩個自作主張、膽大妄為的,將孩子引到歪路上去。另一方面,延平常在御前,他身邊的人也就得機靈些、多些眼力見,不但不能惹禍,還得幫着他維持好人緣。
早兩年把乳母打發出去,保姆也卸任后,延平身邊就以內侍為主,尤其是去資善堂讀書和伴駕,身邊帶的都是內侍,而內侍最是眼活心大、貪財無義,不留點心是不成的。
現在服侍延平的內侍以邱拱為首、吉安為副。邱拱沉穩老實,遇事能勸阻延平不冒進,吉安則有幾分機靈,知道進退分寸,又很懂得與人結交,他們兩人互為補助,倒不用操心。
於祥被罰之後收斂許多,也能跟着延平出去了,但是吉安既上位,就不可能還把位置讓給於祥,一直牢牢壓着他,於祥見靠不上延平的邊兒,就去奉承邱拱去了,這兩年倒還老實堪用。
其餘幾個小黃門,林木蘭仔細查察,與延平商量過後,趕走了兩個心眼太活、敢收旁人好處的,又罰了一個出去狐假虎威的,然後另補了三個老實本分的進去。
至於貼身服侍延平的宮人,仍是以紅兒為首,當年那幾個從小就服侍延平的宮人也還都不錯,林木蘭就沒有動。
倒是元嘉這裏,因她大了,倒要另選幾個十一二歲的來服侍,等到她到年紀開府時,正可帶出去做幫手。
林木蘭把這事交給了薔薇,尤其說明,要選兩三個聰明識字的,好慢慢教導她們會看帳算賬。元嘉生來尊貴,就算要知道些庶務,也不必連打算盤都學,有兩個忠心的幫襯着就行了。
就這樣一路忙到初秋,陳國公主府傳來喜訊,說是陳國公主有孕了,宋禎十分高興,讓林木蘭挑了許多東西賞賜過去,當晚還多喝了幾杯酒,牽着林木蘭的手出去賞了一回秋菊。
興許是因為喝多了酒,又吹了風,第二日起來早朝時,宋禎就覺頭沉,這一天偏又颳起狂風夾着豆大的雨點,林木蘭有些擔憂,卻知道宋禎勤政,也不敢勸他停了早朝,只能叮囑楚東留心,萬一官家不適,立即傳醫官來看。
宋禎勉強頂住下了早朝,卻沒有胃口用膳,只喝了一小碗紅豆粥,楚東試探着提出宣醫官,宋禎卻搖手制止:“不必,不過是吹了風,有些昏沉,你取一些清涼油來給朕塗一點,一會兒還要議事。”
他塗了藥油,感覺腦子清明一些后,便去見大臣,一直忙到午間,草草用了午膳,便累及睡去。
楚東一直提着心服侍,直到見官家睡的安穩,才略略安心,打發人去回了林木蘭一聲。誰知等到了午睡叫起的時候,卻叫不醒官家,他大着膽子試了試官家的額頭,發覺有些發熱,立刻着人再去一趟長陽宮,請林娘子示下,要不要宣醫官。
林木蘭得知消息,立刻親自去了福寧殿,她到的時候,宋禎已經醒了過來,只是神情委頓、鼻塞聲重,林木蘭再不猶豫,立即叫人去傳醫官。
“別怕,不過就是外感風寒。”宋禎還安撫林木蘭,“吃一劑葯發散發散就好了。”
話雖這樣說,宋禎這些年卻極少生病,他又是天子,林木蘭和御前諸人怎能不緊張?便先勸他停了午後視事,留在殿中休息。
宋禎這時候也不逞強,命楚東去傳話。
醫官很快來到,診了脈,問了病情,也說是外感風寒,幾人斟酌着開了葯。
林木蘭一直在旁陪着,等葯煎好了,還親自端着喂宋禎喝葯。
宋禎喝過葯很快就又睡下,林木蘭問過他,知道他不欲聲張,便命福寧殿和長陽宮兩處人等都閉緊嘴巴,不許出去傳播官家病了的消息。
等皇子們下課後,延平按例來見,也叫林木蘭攔住了,叫他先回去做功課,晚些再等宋禎召見。
延平覺得十分奇怪,卻因是娘親親自來與他說,便沒有多問,乖乖的回去了。
宋禎喝過葯睡了一覺,身上出了汗,便覺鬆快許多,應是沒什麼事了,就讓林木蘭回去。他自己休息一晚,第二日如常早朝視事,忙活了一整日,也不覺怎樣,到第三日乾脆葯都不喝了。
楚東不敢深勸,偷偷命人告訴了林木蘭,林木蘭雖想親自勸一勸宋禎,卻因他事忙,竟接連兩日沒見到人,等到她終於能見到宋禎時,宋禎已經開始發熱咳嗽了。
醫官們再來診病時,臉上神色就有些緊張起來,爭論良久才定下方子,還一同建議官家暫停視朝,休息幾日方好。
因有醫官的話,林木蘭便也跟着勸道:“前幾日就是官家不知保養,病勢這才纏綿加重,這一回您可得聽醫官們的。”
“那就明日暫停早朝。”宋禎自己也覺着比前幾日難受,思忖片刻便聽了勸,“後日正好休朝,先歇兩日。”
他這一因病停了早朝,各方自然免不得都被驚動。宋禎是要休養,可不是叫許多人來以探病侍疾之名攪擾,便誰都不見,只許宮妃和皇子公主們在外行禮問候,除了林木蘭,旁人一概不見。
林木蘭便在福寧殿住了兩日,親自服侍宋禎吃藥吃飯,幾乎寸步不離,任何小事都不假旁人之手。如是過了兩天,宋禎雖有好轉,卻仍是時不時要咳嗽,面上也有病容,林木蘭就勸他再停一日早朝。
宋禎聽了她的勸,停了早朝,卻仍是召見了幾位重臣,一則讓大臣知道自己的情形,免得胡亂猜測,二則也問問這幾日有沒有要緊的繁難未決之事。
等大臣們散了,林木蘭端着一碗白粥進來,向宋禎行禮道:“官家喝碗粥吧,多進食才能好得快呢。”
宋禎一笑,叫她到身邊坐下:“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不過就是風寒入體,如今已發散的差不多了,再休養個幾日就好了,你不必擔憂。”
“您知道要休養就好了。這些年,妾就沒見您好好休養過。”林木蘭略帶嗔意的說道。
宋禎笑道:“好好好,聽你的,朕好好休養。”說著順勢接過拿碗白粥,儘管沒有胃口,還是很快吃盡了。
他這一日精神好些,到午後還召見了幾個兒子,問了問他們的功課。至晚間臨睡時,宋禎忽然拉住林木蘭的手:“木蘭,你坐下,陪朕說說話。”
林木蘭依言坐到床邊,滿目柔光的望着宋禎。
“朕這兩日病着,閑來無事細想從前,原來你入宮都快二十年了。”
林木蘭一怔,自己細算一回,不由笑道:“是啊,竟是真的快有二十年了。”
“那時你還是個豆蔻少女,朕也不過是個雙十青年,一轉眼朕竟已年屆不惑,也難怪身體不如前了。”
林木蘭立刻嗔怪道:“官家說什麼呢?偶感風寒本是常事,怎就不如前了?妾夏日裏還傷風呢!”
宋禎握着她的手笑道:“你別急,朕也不過是隨口感嘆。明年是朕四十整壽,少不得要操辦一番,朕想着,你這些年勤懇謹慎,將宮中料理的妥妥噹噹,讓朕無後顧之憂,實屬不易,不如明年趁勢立后吧?”
林木蘭驚訝萬分,立刻抽手起身,深施一禮道:“妾不過是盡己本份,官家此言,實在讓妾惶恐,妾出身……”
宋禎卻不讓她說下去,出聲攔住她:“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坐下。此事朕已打定主意,你早些立后,對延平也好。且本份二字,說來容易,能始終如一踐行不二的,又有幾人?若是你都不堪為後,朕卻再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官家謬讚,妾何敢當得?”林木蘭依言坐下,卻仍有些回不過神。
宋禎再次握住她的手,笑道:“當得,朕說當得,必然當得。此事你心中有數便好。延平也不小了,該當早些學學如何做一個儲君,到時朕給他封個郡王位,另延名師教導輔佐,這樣萬一有一日,朕忽然走了,他也不至茫然無措……”
林木蘭先還仔細聽着,到後來聽他竟似交代後事,頓時心中一酸,哽咽道:“官家!這話可說不得!”
朦朧燈光中,只見面前美人眼圈發紅、目帶水光,宋禎心中柔軟發暖,便將她的手拉到臉邊貼住,柔聲道:“朕不過是說萬一,莫怕。朕還想看着延平和元嘉成婚生子呢,哪會那麼容易就……”
林木蘭再不肯讓他說,乾脆伸另一隻手掩住他的嘴:“好,那就說定了,咱們要一同看着孩子們成婚生子。”
宋禎眸光里都是笑意,聞言輕輕點頭,嘴唇蠕動,模模糊糊的說了一聲:“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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