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日落的時候文以寧還是沒有回來,如意站在門口等得不耐煩,走來走去整個人煩躁到了極點,平日裏這個時辰文以寧都用過晚膳了,如今建鄴城家家戶戶點燈,路上行人愈發少了,可是還是沒有馬蹄聲傳來。

衛奉國準備好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是等不到文以寧回來,他比如意更早地策馬去了建鄴城門口,也不知道有沒有等到主子的回來。

走來走去實在忍不了的如意,轉身就去找平安。

直接衝進平安的房間裏面,卻沒有發現平安的人影。再往平安素日裏練武的地方找過去,還是沒有見到平安。如意心想莫不是平安也擔心自家主子,先他一步跟着去了?

正想着到底是現在策馬追過去還是就這麼繼續等待的如意,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了平安的聲音:

“如意?”

“平安?!”如意迅速轉過身去,看見了平安手中拿着他隨身的寶劍正從外面回來,“你去哪裏了?去找過主子了嗎?!還是主子已經回來了?!”

平安愣了愣,面色不太自然地沉默了一會兒。如意古怪地看着平安,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平安的額頭:

“怎麼了平安?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生病了?”

平安搖了搖頭,避開了如意的手,只是拉着如意到了屋內,似乎怕如意着涼。平安不善言辭,如意也沒有在意,只是還是擔心地看了看平安的臉:

“你的臉色真的不好,平安,要不要我們去找韓太醫瞧瞧?”

平安看了如意一眼,搖搖頭沒有說什麼,只是將自己走到桌邊放下了寶劍,給自己和如意倒茶,如意跟在平安身後自說自話:

“不過韓太醫此刻應該很忙,他說公主懷孕了,不知道公主有沒有告訴祭祀大人,祭祀大人會不會高興……”

說了一半,如意忽然一拍腦袋:

“對了平安!我們還是先去找主子吧!他去了就沒有回來,我擔心他出事!”

如意拉着平安的手臂就往外面走,可是沒有想到這一次他沒有拉動平安的手,平時他只用出一點點的力氣就能夠拉動平安的:

如意奇怪,再次回頭看着平安,卻發現平安臉色不好、更是隱忍着什麼激動的情緒,垂在身側的雙手都緊緊地捏成了拳頭,指關節都已經泛白。

終於注意到此時的平安和往日的平安不一樣,如意看着平安的眼睛,“怎麼了平安,出了什麼事情?”

“我……”平安看着如意,壓着嗓子開了口,可是才說了一個字以後,又陷入了沉默。

如意急了,走過去捏着平安的拳頭將他的手指一個一個的扳開,更急切地對着平安,“平安你有什麼就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知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說啊——你別這樣沉默着嚇唬我啊!”

如意有些着急,他記得以前平安這樣的時候就他們初遇的時候,平安每天都紅着眼睛,發狠地練功,不愛說話,也不喜歡搭理人。經過了十年的努力,如意以為平安終於能夠像個正常人,至少在他面前是很正常的,會哭會笑。

怎麼突然平安又變成了這個樣子。

平安沉默了很久,終於拉着如意回到了屋子的中心,長嘆了一口氣才開口,“如意,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家裏的事嗎?”

如意依稀記得平安說他小時候滿門被滅的事情,也知道平安習武留在主子身邊就是為了報仇。那時主子在查寧王的身世,平安幫忙的時候好像也發現了自己家滅門慘案的元兇,如意記得平安已經提過此事。

“怎麼?你已經報仇了嗎?”如意追問。

平安搖了搖頭,咬了咬牙道,“如意,你不問問我,我的仇人是誰嗎?”

如意搖搖頭,忽然又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平安道,“平安,你、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的仇人是主子吧?!”

“主子他和你年紀相差不大,他、他萬萬不可能殺你全家的!”

如意慌亂起來,平安卻按住如意的雙肩讓他冷靜下來,等如意安靜下來,平安開口用他不常用的聲音敘說道:

“如意,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二十多年前,我爹還不過是寒窗苦讀的窮書生一個,為了早日出人頭地、更能早些娶到自己心愛的女子,他欠了一屁股債,好在,那年春闈、他中了會員。更有幸結實了朝中很多有志之士,只期待着能夠在殿試上中了進士,能夠做個地方小官、還了家中債務,帶着我娘能夠過上幾天安穩日子。”

平安說得很緩慢,他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如意也聽得很認真,只是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那時候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爹爭氣也混得了個榜上有名。終於還了債、娶了我娘,得了個在京畿偏北的縣城上做縣令的小官,也在那裏生下了我。”

“後來,”平安深吸了一口氣道,“後來爹獲得了升遷,能到京城做官,突然就從七品從下的官職成了正三品從下的司長之位,爹娘都不明所以,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同榜的進士在某位權臣面前的美言,便讓他們都得以升遷。”

平安頓了頓繼續說道,“我是在京城長大的,爹娘都是小城裏出來的人,京城的繁華和他們格格不入,爹為人又謹慎,在朝中難免受人排擠。可是家裏一沒有貪贓枉法,二也沒有收受賄賂,爹在朝中也說不上什麼話,只一心一意照顧我娘和我,那年娘剛懷上弟弟,爹和我都想着要好好過個新年、好迎接弟弟的到來。”

“可是,也就是在那一年,那一年就出事了——”平安的聲音陡然轉高,“那年那位高官被人彈劾,接着他們全家下獄,和他家有牽連的在朝、在野官員全部被抓,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有的甚至被滿門抄斬,從入秋開始就京中就一直慘叫連連、大火不斷,一直到那年年末,朝廷都還在抓人。”

如意此刻已經驚訝不已,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扯了扯平安的袖子,“平安,你說的——不會是彰明十一年的事情吧?”

彰明十一年,章獻皇后和母家張氏的外戚專權為人彈劾、打壓,張氏一族的勢力在和帝的授命之下逐一從朝廷當中拔出,章獻皇后最後絕望,只能答允和帝的遺詔——在和帝死後,要章獻皇后殉葬。

那時候消滅了張家勢力的人,正是文以寧的父親,於彰明十一年起位居一品上太傅之位的文太傅。

平安看着如意變了的臉色,他竟然笑了笑:“家父姓段,乃是司葯司長,於權勢毫無相干,同榜進士接連被殺,故人之子顛沛流離,往日恩師慘死牢獄之中,我爹豈能明哲保身。可惜,文太傅位高權重、又有和帝在背後撐腰,父親招惹不起。”

“鬱憤難平,父親曾在酒後作詩一首——卻被小人傳入了文太傅耳中,於是我段家就被算作是亂黨、外戚朋黨,被和帝一道諭旨——判了滿門抄斬。”

如意的臉色變得越來越白,可是平安卻繼續無視如意的驚慌說了下去:

“我段家只有我們三人,爹甚至連下人都沒有雇傭幾個……何須滿門抄斬?只消幾個懂武功的賊人,便可將我那不會武功的爹娘輕鬆殺了。”

“平安……”如意捉住平安的肩膀,“你、你、你當真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平安點點頭,忽然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光,“若非是師傅救我,我恐怕也命喪火海,只是、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竟然保護了我的仇人這麼十多年!”

“啪——”

如意不由分說給了平安一個響亮的耳光,如意氣得渾身發抖地指着平安大聲說道:

“平安你給我聽清楚,殺了你爹娘的人是和帝,主子那時候才多大,他怎麼會是你的仇人!你站起來,你現在就站起來,你跟我走,你跟我去找主子,把你這番話對他說清楚!”

“你若當真當他是你的仇人,你又如何不敢認?!你若是要報仇!”如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該堂堂正正地報仇,你這樣借用他人的手去報仇,算什麼英雄好漢?!”

“我只想報仇,”平安蒼白着臉別過頭去不看如意,“無論什麼手段。”

“你——!”如意氣急,在屋內更為急躁地走來走去,“你這榆木腦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算主子和你有血海深仇,難道你沒有答允你師傅好好保護他嗎?!”

“我答應師傅,我保護好主子,他告訴我、我的仇人是誰,可是,如今我已經知道了我的仇人是誰、師傅行蹤飄忽不定,我……”

“夠了!”如意打斷了平安的話,他紅着一雙眼睛看着平安,“平安,我就問你!你去不去跟我救人?!”

平安看着如意,沉默。

“哪怕是……”如意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可是卻一步不退“賭上你我的……感情?”

平安一聽這話,面上瞬間血色全無,抬頭驚訝地看着如意。

“主子,對你來說……”如意眼眶裏面都是淚水,說的話也很哽咽,可是卻很堅定,“對你來說,可能是仇人——可是主子對我來說,是我的大恩人。若是、若是沒有遇見主子,便沒有今日的如意。”

“平安,你……太叫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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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男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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