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寧王回來了。
凌與權在他最不該出現的時機、回到了他最不該出現的京城。放棄了他所有的重兵,只帶着輕騎兵趕回了京城,沒人知道為什麼凌與權在京城已經被晉王佔領的時候還那麼不顧一切地要回到京中。
相比凌與權反常的舉動,晉王已經在京城下了命令,一定要活捉凌與權,更要請太后和小皇帝凌風慢回來。更是重金懸賞,只要有人瞧見了凌與權,凡線索皆有賞。
凌與權行至京畿北部之後便停了下來,並沒有急着進京。此番內戰之中最為尷尬的人就是凌與權,若原先按照他的計劃,他的軍隊從江南而上回合,北上面對白袍軍的時候勝算更大。可是他沒有想到晉王會千里勤王,更沒有想到,看似無能的三權首領竟然如此韜光養晦。
“大隱隱於朝,”御史中丞端着一杯參茶看着衛奉國說道,“戎狄似乎不似我們中原,這般喜愛勾心鬥角、權力角逐。”
衛奉國笑了笑,不置可否。
“至少目前,”納言閣大學士說,“晉王還沒有反。”
御史中丞抬起他漂亮的眼睛看了納言閣大學士一眼,沒有多餘的表情,不喜不悲,只是那麼靜靜的看着對方,莫說納言閣大學士,衛奉國看了那樣的神情都只能尷尬地轉過頭去。
御史中丞見他們兩人都不說話,自顧自地翻了翻眼睛,仰頭喝下這杯參茶,因為略微有些苦,還是皺了皺眉。今天難得他身邊的小廝不在,下意識地想要從旁邊拿出巾帕,卻忽然想起來解意並不在,於是他低頭去找巾帕。
“大人若不嫌棄,用這個吧。”衛奉國遞過去一方整潔乾淨的帕子。
御史中丞抬頭看了看衛奉國,又看了看那帕子,終於是伸出手來接過。交接的時候,御史中丞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他的手,衛奉國感覺到他的體溫冰涼,幾乎沒有溫度。
御史中丞看着衛奉國,輕輕一笑,“很冷?”
“是大人的手,”衛奉國坦言解釋,“怎麼大人身邊的解意不在嗎?”
“他替我出去找葯了,京中動亂,家中許多葯來不及帶出來,”御史中丞說到這裏掩口咳了兩聲,“這副身子就是這般沒用,葯一日也停不得。”
衛奉國本想要繼續問問對方是什麼病,可是想來自己問了也不能使其痊癒,更讓對方勞心傷神罷了,況且對方身居御史中丞這樣的要職,什麼樣的權勢沒有——會找不到名醫來醫治?
衛奉國想着,卻不知道御史中丞醫治端得在端詳他,看見他最後搖搖頭笑了笑不再聲響,那御史中丞卻自己笑了出來:
“千歲大人體貼,我倒有些羨慕起太後主子來。”
“大人,我和太后……”衛奉國不知這位御史中丞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來,臉色微微一變,就要忙着澄清他和文以寧並無大不妥。
御史中丞伸出了一隻手阻止衛奉國繼續說下去,他只是笑着搖搖頭,看了看衛奉國身後的納言閣大學士還有太傅,三個人均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衛公公你無需多心,”御史中丞對着有些不明白的衛奉國解釋,“待天下初定,我想你會願意帶着他離開的。京城到底不是久留之地,能有幸運離開,我會祝福故人之子。”
沒有等衛奉國消化好這三權首領話中的意思,只聽了先鋒官又一次進來營帳之中傳了信報:
“大人,寧王的軍隊和晉王的軍隊在京畿北方打起來了。”
這個消息對於他們來說是好也不好,好的是由晉王出面去打寧王確實很好,也節省了他們的兵力,只是唯一的不好便是他們不知道晉王會如何對待寧王,更不知晉王知不知道京城之中到處都是炸-葯。
就在寧王軍隊與晉王的軍隊開戰的時候,從北地傳來了訊息:白袍將軍陳輝帶領着白袍軍先頭不對的八百餘人從羽城出來,往南方京城方向趕來,而陳老將軍護送太后和皇帝凌風慢回京跟在後頭。
衛奉國總覺得其中有什麼不對,卻也沒有說出來,他只想着文以寧身上的蠱毒。若是尋常人的方法沒有用,那麼不如找找墮星台上那個不老不死的東西看看能不能有解。
相比三權首領這邊,凌與權的境地並不十分好:
腹背受敵不說,傳來的戰報都是敗績,今日早晨又發現有了逃兵。其實從孫傲客告訴他京城之中埋下了足以將整座京城都炸毀的炸-葯的時候,凌與權就覺得自己輸了。
一個好的上位者,應該知道自己所有的屬下在做什麼,並且無論他們做什麼,全局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可是當孫傲客將事情告訴他的時候,凌與權有些後悔,他後悔他不該沾惹這些江湖人,更不應該輕易地就聽信了孫傲客的話,將衛奉國從自己身邊趕走了。衛奉國就算再不濟,就算再怎麼和文以寧在一起,他到底是芠太妃的人,是這個世上唯一對自己很好的女人所信賴的太監。
人一旦活着,就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孫傲客說,若是他有膽量,能夠將祖宗家法全放下,便讓晉王佔領了京城又如何,讓天下歸為於小皇帝又如何,只消等他們全部進入了京城之中,便可用炸-葯將京城炸平了,最後何愁天下不是他的呢。
凌與權看着孫傲客,忽然覺得這個人是個瘋子,一個十足的瘋子。和一個瘋子共謀天下不如背水一戰,若是能夠將敢在陳輝來到之前將晉王擊退,只需要一個勝仗,便可逆轉形勢。
凌家的天下還是要他們自己來解決,牽扯了外人只怕江山要易主。
凌與權在用兵上善用起兵、兵法上善用險棋,這和他的皇兄凌與樞是一樣的,凌與樞當年還在太子之位就敢於帶人去滅了大戎國、俘虜戎狄十二翟王,自然是用兵出神入化的緣故。
凌與權在兵法上並不輸給凌與樞,大概只是擺在不懂的用人和知人善任。也就只有到了窮途末路,被晉王圍困在了一個小山頂上,他才覺得當初父皇和母后將皇位傳給了他的哥哥凌與樞是有那麼幾分道理的。
晉王的軍隊在外圍已經圍困他好幾天了,聽說文以寧和小皇帝也在白袍軍的護送下回京城來了,凌與權看了看頭頂的天,秋天的天空高而且藍,沒有一絲雲,卻好像距離自己很遙遠。
“二皇子,你看我們……”看了看身邊的幾個小兵,凌與權揮了揮手,長嘆了一口氣,從馬上一躍而下。面朝著晉王的軍隊的方向,牽着馬慢慢地走了過去。
晉王若是當真勤王也就罷了,如若不是……
凌與權看着晉王嘴角彎成了一個奇怪的弧度,在被人綁起來的時候,他臉上還是有那種笑意,也不怪旁人議論起來都說,那個造反的寧王也不愧是皇親貴胄,哪怕是被捕、失敗了,舉手投足之間,卻不像個階下囚。
晉王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去想這些,只是知道他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從王妃給他傳遞來的訊息來看,文以寧已經知道了自己中毒的事情,這樣一來所有的事情都好辦了,所以當晚,晉王就將所有的城門大開,說是要迎接太后和小皇帝的到來。
可憐晉王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所在的京城下面埋着怎樣的危機。
文以寧帶着凌風慢在三日後回到了京城,但是卻停留在了京城北部並沒有直接進京,晉王三番五次派人過來迎接,文以寧都用不同的借口擋了回去,說是小皇帝凌風慢不想要那麼快回京,又說此次事發突然想要帶着小皇帝去帝陵祈福,又想要去文家祖墳。
總之,文以寧並不想要這麼快地回到京中。京中有那麼多的炸-葯,況且寧王已經被晉王所獲,誰知道寧王身邊那個江湖人會不會突然引爆那些炸-葯,然後令整個京城和皇宮都被夷為平地。
入夜,
在京城禮部專門看管皇親國戚的牢房之中,凌與樞靜靜地坐在牆邊,靠着牆透過小小的窗戶看着外面如漆如墨的夜空和閃亮星斗。
“王爺當真是好興緻。”
“這句話也同樣送給王爺。”凌與權也不回頭,這種時候有閒情逸緻來看他的人,也便只有晉王這種勝券在握的人了。
“也對,”晉王聳了聳肩,“我是該稱您一句二皇子,不過也要在您活着的時候。”
凌與權彎了彎嘴角,他們這些做皇子的,當初和帝和章獻皇后只有他和凌與樞兩個嫡親的孩子,他們兩個又無甚大分別,凌與樞繼承了皇位,他不能繼承,本就是前朝留下來的隱患。
何況,他的身世本身就是一個迷。他和凌與樞,到底誰不是皇帝和皇后的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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