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世界(五)
“我不信!”
容啟衝著江莫大吼道。
他不信,他為什麼要相信一個十幾年沒見的所謂哥哥的胡言亂語?去世了?死了?呵呵,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
當初帶着江莫離開他們父子倆離開得那麼決絕,甚至都沒有回過頭來看過他一眼的女人怎麼會死?怎麼可能會死?
他還沒做出自己的成績來,他還沒讓對方看見離開他,拋棄他是多麼嚴重的一個錯誤,她憑什麼死?她憑什麼拋棄他?她憑什麼連他在車後面追了好幾條街都不回頭看他一眼,憑什麼?憑什麼?
容啟緊緊捏住拳頭,眼眶通紅地看向江莫。
對方卻只是冷漠地看着他。
當初在國外要不是他爸用容啟做借口要見他媽,怎麼會被已經瘋瘋癲癲的父親撞死,要不是母親拚命護着他,恐怕就連他也要跟着他們兩個一起走了。
他記得非常清楚,臨出門之前他母親說的話,“莫莫,還記得阿啟嗎?阿……啟,記得嗎?他是你弟弟,我已經很久都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長成什麼樣子了,不過你們是雙胞胎,我看見你也就跟看見他一樣,但我還是想要見一見他,也不知道在他爸爸那裏過得好不好,反正總比我們兩個好就是了,莫莫你會怪我嗎?當初媽媽選擇帶你離開,帶你出來吃苦,你會怪我嗎?”
“不怪,我喜歡和媽媽在一起。”
“媽媽也喜歡和莫莫在一起,那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弟弟好嗎?和你長得一樣的弟弟。”
當時的母親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容浸透了陽光,一時之間竟叫江莫有些捉摸不住了。
這樣陽光燦爛的臉和後來還染滿了血跡的臉頰在之後的數年內常常交錯地出現在江莫的午夜夢回之中,心中的憤懣與怨恨一時之間竟叫他不知道該怎麼去發泄,當時的他醒得太晚了,等他想要用那千殤救回母親的時候卻早已經錯過了最佳時間。
在醫院,母親跟着他那個瘋瘋癲癲的父親是一起離開的,臨死前還在擔憂地呼喚着阿啟,阿啟,說他爸爸這個樣子,她的阿啟這幾年到底過着什麼日子,要是早知道她丈夫已經瘋了,她說什麼都是一定要將容啟一起帶走的,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最後死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合上。
而現在的容啟卻對那樣一個真心誠意關心着記掛着的女人充滿了……憎惡?不甘?
呵……
“容啟,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挺可悲的!”
江莫看着面前的男人的眼睛,突然這麼說道。
“你說什麼!”
容啟寒聲道。
江莫淡笑了聲,便朝容啟的身後看去,在那裏,白薇正微笑望着他。
人生最可悲的莫過於不珍惜之後的失去。要知道不管是母親的愛還是白薇的愛都曾是容啟唾手可得的東西。
可他卻從未認真珍惜過,現今母親已死,白薇也看清了他的本質。要知道他們五年的相處,白薇的真心對待,就算是自己真的回來,真的說清楚容啟的欺騙,憑着白薇的性子,兩人也不一定會分開,他卻輕而易舉地將這件珍寶拒之門外,甚至直接就送到了他的懷中。
只能說容啟太像他們的那位父親,太過聰明,聰明到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己猜測出來的東西,而從不會在意別人的真心與真情,他們堅信所有的東西唯有自己能夠把握的才是屬於自己的,而一旦心中被人種下了微小的刺,就會越來越疼,疼到最後只能親手剜掉。
容啟的吼聲並沒有被江莫聽到耳中去,反而擦過他的肩膀直接走到了白薇的身邊,牽住了她的手。
“阿啟,我希望你能稍微停一停,稍微弄清楚一些本就存在的真相……”
這是江莫所說的。
“當然了!弄不清楚也沒什麼,下面就看我們各展拳腳了,要知道是我的東西永遠都會是我的!”
這句話是白薇開的口。
此刻的她,看着容啟的眼睛中再也找不到一絲一點的情愫,畢竟任誰輪迴了幾世都不會還記掛着一個壞到了骨子裏的渣男。
說完,兩人便一同轉身離開了。
想着白薇剛剛那個冰冷的眼神,容啟突然感覺心口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忽然蟄了一下似的,又痛又麻,他努力按壓下去自己的這個感覺,卻發現疼痛反而更加劇烈了。
等白芷紅着眼眶找到他,正準備伸手拉他的手臂的時候,直接就被容啟下意識地抬手拂到一旁去了。
“你怎麼了?容啟?”
白芷心中驚懼,要知道到現在她都還不能遺忘最後一個她也在的仙魔位面,容啟對於白薇的執念,那是她最為害怕的事情,那樣的容啟是那麼陌生,跟她的距離是那麼遠。
這麼想着白芷忽的就伸手擁住了對方,“容啟,容啟……我只有你了,我什麼都沒有,真的只有你了,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對我說的話嗎?說一定會讓我過上城堡里公主一樣的生活,你還記得嗎?容啟……”
對方的擁抱依舊不能緩解他心中的疼痛,但容啟還是伸手拍了怕白芷的肩膀,眼神也有些恍惚,似是憶起了兩人小時的生活。
小時候的他們就是認識的,那是白芷在沒有回白家的一段快樂生活。
而容啟則剛剛被母親與哥哥拋棄,父親天天喝得爛醉如泥,那時候的他長得又瘦又小,也就白芷不會嫌棄他,跟他玩還給他帶好吃的。
當時他們倆一起躲在人家的窗口看動畫片的時候,白芷看着那些如夢似幻的城堡,說著長大后她也要住上這樣的城堡,而容啟則說的是,他一定會幫助小芷過上那樣的生活。
之後所有的計劃都是兩人制定完成的,本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距離他們夢幻般的日子已經很接近了,可為什麼幸福的日子總是那麼短暫。
是因為這樣的幸福生活是偷來的緣故嗎?
容啟的眼睛看向正前方,一時之間完全陷入了迷茫。
誠然,各個位面之中對白薇的執念有那個千殤的緣故,但如果他心裏頭沒有引子,是根本就引發不出來的,他這個時候的疼痛是因為誰?白薇嗎?
已經回到了辦公室的白薇從窗口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卻不想恰好就對上了容啟那略顯迷茫的眼神,她突然地就沖對方笑了一下,然後就拉上了窗帘。
而就是這一笑,容啟就立刻感覺自己整個心都不受控制地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伏在他懷中的白芷則立刻就將容啟抱得更緊了,嘴角不免露出一抹得逞般的微笑來,容啟的心中到底還是有自己的,一直都有自己的,不然提起往事心跳不會這麼亂,以前他面對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的,這才是她的容啟,這才是她的容啟。
白芷笑得暢快。
容啟卻感覺自己整顆心都像是掉入了冰窟窿里一樣,劇烈的跳動之後便是一片冷寂。
此時,江莫的話竟然又在他的耳邊開始響了起來。
“容啟,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你挺可悲的!”
“阿啟,我希望你能稍微停一停,稍微弄清楚一些本就存在的真相……”
真相?什麼是真相?他這麼多年來的生活難道都是個騙局?呵呵,不可能!
容啟眼神一狠,直接就握緊了拳頭。
好,你叫我看,我就給你看個清楚。
江莫,就看看到底是你對還是我對!
另一頭白薇則直接就撥通了一個她早就已經準備好的電話。
“人醒了,給你一個星期,我要看到成果,是的,只能按照我說的辦法!事情結束后,我會將剩餘的錢打進你們的卡中。”
在她打完電話的一瞬間,江莫就走了進來,看見白薇冷酷的眼神,略微嘆了口氣,“非要用這樣的辦法?”
“呵,人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擔負起責任來。”
說著白薇直接就伸手在一側的水仙盆栽的花骨朵上掐了一把,花粉瞬間簌簌地撒了下來,兩人一同沉默了下來。
而另一邊當天晚上,容啟和白芷就起了矛盾。
“你說什麼?容啟你瘋了嗎?你當現在的白薇還是一年半以前我們見到的那個可以肆意擺弄的白薇嗎?她的手段你也看到過了,你現在選擇去國外去調查什麼狗屁的真相,根本就是將白薇拱手相送給白薇,你那個叫江莫的哥哥跟白薇分明就是一夥的啊,你怎麼能相信他的話呢?啊?容啟,我們才是最親密無間的人不是嗎?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了,容啟……”
“白氏只要我想要,多的是辦法將它弄到手,現在對我來說最為重要的便是我的父親與母親,所以,抱歉……”
“啊!”白芷尖叫了一聲,看着容啟就像是根本就不認識他似的,良久才說道,“容啟,你變了……”
聞言,容啟並沒有說話,但他要離開的決心是白芷所動搖不了的。
“容啟……”見對方不說話了,白芷突然就紅着眼眶上前,一下抱住了對方,好像只有這樣的動作才能稍微緩解一下她內心的恐慌,明明車禍之前都還好好的,什麼都是好好的,她的母親在她身邊,她的愛人真心地愛着她護着她,白家她也快要到手了,到底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她害怕這樣的偏差是由白薇這個她從小就嫉恨的人引起的,特別是她引起了容啟的猶豫,這是她所決不允許的。
這麼想着,白芷直接就吻上了容啟的唇,容啟一愣,隨後便回應起了對方。
兩人的動作越發劇烈,到了後來甚至都帶了些莽撞與絕望的味道在裏頭。
第二日一大早,容啟在白芷的額上印下一吻之後,拖着行李便離開了房間,離開時白芷還在沉睡,眼淚卻順着眼角直接就滑落了下來。
兩人誰也沒料到這竟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