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養眼
小七？這是老丈孫子對自己的稱呼。他記不清自己是誰，也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誰，卻也莫名知道，這不過是少年臨時的稱呼，並非他的名字，也不是他的排行！
姑且叫之，姑且聽之。
這個少年瘦瘦小小的，說是少年，看上去更像個孩子，卻已經做的一手好飯食，溪水中的螺螄和山林野菜，竟她的手整治出來，也自成了山野淳樸的美味兒。
“螺螄面？好！”小亓面色淡然地應着，轉而繼續望着院牆外頭的藍天出神。
吳小桐瞅了瞅他，暗暗嘆了口氣，開始動手和面，做麵條。這裏可沒有挂面、鮮麵條，更沒有麵條機，想吃麵條只能手擀！
這位燒得糊塗了，記不得自己的身世來歷——已經傳來確切的消息，半個月前，在吳小桐將人撿回來之前，京師已經失陷。而，隨後緊接着傳來的消息，則是景王府所在的睢寧也告急，景王未來得及登位，就被眾人勸諫着離了睢寧，渡江南下，如今大概到了臨安。打得應該是憑藉長江天險阻截叛軍的注意。
這期間，之前來迎世子的兵將又撤走了大半，只剩下幾十人，在山中繼續搜尋。而跟隨世子一起進山的趙世彥和胡元辰，卻仍舊在山中，沒有出來。
胡家人脈分散，京城僅有大房，時任吏部右侍郎的胡炳文伺候在老太爺跟前，京城失陷，老太爺和大房恐不能倖免。二房也就是胡元辰父親胡炳文，卻在湖州知府任上，算是躲過一劫，連同獨子胡元辰，俱得以保全。
趙家本就人丁較少，趙世彥父親乃獨子，任中書令侍郎，京城失陷，失了消息，怕也是凶多吉少……若是確定了趙家人罹難，趙世彥就成了趙家僅存的血脈了。
叛軍四起，京城失陷，曾經的齊國皇族貴族失了昨日的榮光，親人罹難、失散，這些曾經生在富貴，生活優渥不知世事艱難的世子公子們一朝淪落，不得不面對惶惶未卜的前途，還有失了長輩庇護陡然艱難起來的歲月。
胡元辰和趙世彥能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在山林中搜尋景王世子亓惟孝，也真正稱得上忠義二字，這份頑強和堅持也出乎了吳小桐的意料。
吳小桐知道，她能打聽來這些，老蒼頭不可能不知道，至於，老蒼頭為什麼不提將亓惟孝送走，或者將亓惟孝的消息告知胡、趙二人，她不得而知，卻也很明智地不追問，只每日裏努力捕魚、摸螺螄、挖野菜，經營三個人的日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和積累，吳小桐捉魚、摸螺螄、挖野菜的本事長進不少。但隨着外頭混亂加劇，雙溪鎮上的商客終於絕了跡，前些日子一直在福順酒肆吃飯的幾名官兵，也走了大半，僅剩下四五個人，每日裏不過中午晚上兩頓飯，即使每餐必吃螺螄，也消耗有限。吳小桐的收入急劇縮水……眼瞅着，就要失了這唯一的進項了。
捕魚、摸螺螄或者能填飽肚子，沒了進項，卻無法補充柴米油鹽醬醋……她之前還盤算着攢錢置地……如今再想，還是她習慣了和平富足的生活，想法太過美好了！
一邊和面擀麵條，吳小桐的思緒百轉，天下大勢離她畢竟還遠，眼底下怎樣維持溫飽，才是頭等大事！
解決吃飯問題，最原始也是最管用的就是自己耕田種糧食。吳小桐掃了小院裏開出來的菜園子，她種下去的青菜、韭菜已經鑽出了一簇簇嫩芽兒……這些東西長成了，頂多也就是豐富一下菜籃子，指着它們填肚子顯然不現實。
種糧，首先要有田，而她恰恰沒田沒錢……
東邊兒三百多畝的良田倒是仍舊按時耕種了，昨兒去河裏起魚她就看到，禾苗一片油綠，漲勢極好的……可，那些都是胡家的，跟她吳小桐無關！
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打過屋檐下的痴兒注意，要是將他給胡家送過去，不知能不能換幾畝良田回來？！
下意識地回頭看過去，那一位穿着一身粗布舊衣，坐在屋檐下沐浴着陽光，那過分蒼白的臉頰因為日晒，泛出一抹
薄暈來，在吳小桐的方向看過去，恰看不見那條疤痕，只看這完好的側臉，容顏如畫，長發如墨，雖着一身布衣，卻仍舊掩不住那清貴之氣，就像一幅墨蘭圖，明明清淡到極致，卻也清雅出塵到極致！
可惜，燒傻了！
吞了吞口水，吳小桐悻悻地收回目光。這樣的，留着當畫兒看也很養眼啊……罷了，罷了，暫時還有的吃，夏天山上河裏也不乏食物，且待他養好傷吧！
收回心思，將擀好的麵條抖去浮面，一縷縷搭在蓋簾上。轉回身添水燒火，吳小桐不無得意，到了這裏，爬樹下河不說，廚藝也大有進步了。現代時，任她的想像如何豐富，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能擀一手好麵條！
又一轉眼，春日漸盡，山林田野里褪去初春的嫩綠鵝黃，百花凋零，落英繽紛中，也孕育着秋日的收穫。
又是黃昏，吳小桐背了竹簍往家走。竹簍里沉甸甸的，收穫頗豐。
既有每日必不可少的青殼螺螄，也有鮮嫩清脆的各色貓爪子菜、灰灰菜、掃帚菜……春季，正是野菜最鮮嫩水靈的時候，拿回去摘洗乾淨，只需加一小撮鹽末兒，再加幾滴熟油，就是最鮮美可口的應季菜肴。
而讓吳小桐最歡喜的是，她今兒沿着溪流走的遠了些，居然讓她在山溝里尋到一大片野生山藥和粉葛。山藥塊根多粉細膩，挖出來只需蒸煮就能直接代替糧食充饑。粉葛也是好東西，既能跟五花肉走出美味無比的粉葛蒸肉，也能提取其中的粉子，做葛粉粑粑葛粉條兒，同樣也能代替糧食。
那山溝就在胡家祖墳不遠，常年無人涉足，倒是讓那一片山藥粉葛長的極好，若是把山藥和粉葛挖出來，吳小桐估摸着，三口人吃上三個月沒問題！
唔，當然，這會兒不是採挖它們的時候，且讓其好好生長着，等秋後，或者情況突變之時，就能作為應急糧或後備糧。那樣，無論遭遇什麼，至少短時間內不怕被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