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21|
樊希經不住疲倦的侵襲,昏昏沉沉地墜入夢鄉。
尼爾斯一夜沒睡,在這種地方,兩個人中總要醒着一個放哨,這個人自然是他。
他是男人,他肩負重責,義不容辭。
夜,並不漫長,到破曉也就短短的四個小時,不過兩百多分鐘。眨眼即逝。
目光落在她臉上,素顏,但氣場依然在,還是女神,還是高高在上。
他撩開她的頭髮,乘機將手指在她眉眼間划動,描繪出她臉部的輪廓,眼底流露出一絲溫柔。
她說,這是她最丑的時候,因為沒有化妝。
但是,他卻覺得是她最美的時候,因為沒有偽裝。
她的妝容,是她的面具,越是精緻,越是假。
他將她的千紙鶴拆了,上頭是她的地址,中英文都有,還附帶着電話號碼。他掃了一眼,也只需要一眼。
阿富汗是他們的交點,之後,也許就是背道而馳。他會去找她么?
心裏的答案很明確,是否定的。
她要的是一個滿足**的男人,可以是任何人,只要合她眼緣。
他要的卻是一個填滿心的女人,不可能是任何人,必須相愛交心。
兩個世界的人,走不到一起,沒有將來。
他將寫着地址的紙片揉成團,扔進了煙灰缸,和煙頭一起。
過了一會兒,天開始破曉。
尼爾斯推醒樊希。
她頭一沉,一下子驚醒,睜着一雙黑眼,帶着一絲迷茫。
“喊你看日出。”
“……”
她無語,閉上眼繼續睡。
尼爾斯再度將她喊醒。
樊希暴躁地扯了下頭髮,怒道,“你到底想幹嘛?”
他臉上依然淡定,“沙漠中的日出,恢弘壯觀,一輩子,也許只能瞧見一次。”
樊希還沒完全清醒,沒力氣和他爭辯,從煙盒裏取出一支煙,塞在嘴裏,吧嗒一聲,點亮。
抽了一口,才找回些精神,抬頭望向遠方。
第一絲光芒已經破開黑夜的重圍,慢慢地展露鋒芒,大地萬物開始蘇醒。
樊希又抽了一口,目光四下游移,突然就瞧見了自己的紙鶴,下場悲慘地躺在煙灰缸里。她皺了下眉頭,用兩根手指夾起這團被揉皺的紙片,狐疑地道,“為什麼扔了?”
尼爾斯面不改色,“不需要。”
她心一跳,無法掩飾眼底的陰鷙,“為什麼?”
“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車裏驟然安靜了下去,似乎連溫度也降低了幾度。
這不識抬舉的臭男人
她樊希是什麼人?人們心中的女神就是她放個屁,都是香的,都會有人來搶。可他卻滿不在乎。他越是不在乎,她就越是要他在乎。
樊希眯了下雙眼,深吸一口氣,勉強將心中的怒火壓了下去,冷冷地道,“尼爾斯,你故意的吧。玩得一手欲情故縱。”
尼爾斯揚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讓她自己去猜。
將煙蒂碾滅,她沒再說話。
沉默中,太陽露出了它的萬丈光芒,照亮整個沙漠。天地間,被鍍上了一層鮮艷的色彩,每一厘米的陽光都帶來了不同的光影效果,確實美麗。
樊希將注意力轉到車外的地平線上,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全神貫注,彷彿在朝拜什麼神聖的景物。
隨着火紅的太陽冉冉升起,沙漠變成了金紅色,在它的光芒下,顯得寂靜而孤凄。
她看了一會兒,收回目光,轉動車鑰匙,一下踩住了油門。瞬間將朝陽下的沙漠甩在了身後。
回程的路十分安靜,什麼也沒發生。
車開進基地,剛停穩,馬克就沖了出來。一手一個熊抱,將兩人一把勾住,叫道,“我剛向上頭申請了救援,準備去找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樊希被他掐得透不過氣,伸出手指,在他腰間重重地戳了一下。
馬克怕癢,立即鬆手,嗷嗷叫了起來,“fancy,你幹嘛?”
她白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馬克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着尼爾斯的汗衫,光着一雙腿。每走一步,都風光無限,惹得早鍛煉的兵蛋子眼睛發直,頭腦發暈。再轉頭一看,馬克更加震驚,頭兒的狀況也沒好去哪裏,就上身一件上衣,下面一條內褲,同樣的大腿光溜溜。
內啥。
昨晚……樊希終於把頭兒給睡了???
這消息太勁爆,他有點消化不良,結結巴巴地一個勁兒地問,“你,你和fancy,你們倆……你們倆是不是?”
尼爾斯嚴厲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別亂想。”
“那你的褲子呢?褲子去哪兒了?”
“在車裏。昨天我掉進了流沙,樊希將衣服綁起來,連成條,才把我從流沙中拖出來。”
馬克看了眼車子,忍不住追問,“你倆真的沒有那個?”
“沒有。”斬釘截鐵……的謊言。
馬克鬆了口氣,同時又搖頭,“可惜了。”
尼爾斯沒空理他的胡說八道,大步朝自己的宿舍走去,見狀,馬克忙緊跟其後。
“所有人都撤回來了?”
馬克道,“撤回來了。”
尼爾斯問,“傷亡如何?”
“村長和他帶來的人,傷亡慘重,沒死的人,都暫時轉移到了我們的戰地醫院。這幾天,弗朗克又得忙了。”
“過一會兒到我辦公室來,具體向我報告一下。”
馬克敬了個軍禮,“是。”
尼爾斯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衣袋裏似乎有什麼。
他心一動,掏出來看了眼。
黑色的……蕾絲花邊。
馬克見他臉上風雲變色,便好奇,“什麼東西?”
他又塞回去,平靜地道,“沒什麼。”
馬克不折不撓,心中好奇爆棚,“我怎麼覺得是女人的內褲?”
“馬克。”
“什麼?”
“你這眼神不行,得去配眼鏡了。”
“……”
尼爾斯回到自己的宿舍,把門關上后,才將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
是樊希身上被他撕爛的內褲,不知什麼時候,被她塞進了他的口袋。
看見樊希回來,南雁一臉焦急地迎了上來,拉住她的手問,“fancy,你沒事吧?你一夜未歸,我去找馬克,可是他說要天亮才能出動。我急死了。”
樊希性子冷,對於南雁的關切,沒有多大反應。甩掉她的手,道,“我沒事,你多慮了。”
南雁左右瞧了瞧,確定她沒事,這才鬆口氣。擔憂下頭,好奇上頭,她問,“你昨天是和尼爾斯在一起嗎?”
樊希點頭。
換下他的汗衫,找了件乾淨的衣服出來換上,一轉身,見南雁還在身後看自己,便問,“你是怎麼脫身的?”
想到昨天那起爆炸,南雁就余驚未定,拍了拍胸脯道,“幸虧我跟着馬克,才逃過一劫。”
樊希揚眉,“你怎麼會跟着馬克?”
“他來叫我吃東西。”
樊希想了想當時的情景,估計馬克喊不來她,就去找南雁。
“爆炸之後,你們怎麼撤退的?”
“沒有立即撤退,當時有人偷襲,於是雙方大大開火。我很怕,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所以具體怎麼回事,並不清楚。後來,槍聲停了,馬克過來拽着我上了車子,我一路都渾渾噩噩的,自己怎麼回來都不知道。”
樊希點頭,“那弗朗克呢?”
“我不知道,昨天回來后,就沒見到過他。”
樊希捏了捏鼻樑骨,道,“我很累,想睡一覺,你能讓我單獨靜一靜么?”
聞言,南雁立即應聲,“你好好休息。我去飯廳,中午再回來。”
“謝謝。”
等她走後,樊希爬上了床。
也確實累了,一沾枕頭就進入了夢想。
這次爆炸事件,連帶村長在內,一共死了六個,重傷九個,輕傷七個。
現場很可怖,屍體血肉模糊的一團,有的只剩下了一些殘肢。聽到消息,家屬前來認領。死的都是壯丁,家裏的脊梁骨倒了,只剩下老弱婦孺,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一時間哭聲震天。
戰地醫院接受一批傷員,人滿為患,為了確保基地的安全,只好將傷病員暫時轉到村莊裏的診所,同時派遣了一部分的軍醫護士過去。
人多眼雜容易亂,尼爾斯向上級領導報告后,出動了十多輛裝甲車來增援。於是,設置關口重兵把守,診所一下成了要地。
爆炸發生的時候,尼爾斯不在現場,但他需要了解事情的始末,便讓馬克向他報告。
馬克道,“前後一共兩次爆炸。第一次爆炸在男生教室,我們聽到動靜后,立即衝出去查看情況。等我們走出屋子后,第二次爆炸隨即響起。”
“前後相隔多久?”
“大概也就五分鐘左右。”
“賈米爾他們在做什麼?”
“吃飯。當時他們有人想出去看,但被我攔住了,誰知第二次爆炸就把他們給炸了。”
尼爾斯不語。
馬克問,“怎麼了?”
“一直以來,恐怖分子偷襲的目標是我們。一個德國士兵100美金,而我們這裏至少十個人,如果全炸死,作案者可以分到上千美金,這是一筆不少的數目。”
經他這麼一提醒,馬克也覺得奇怪。
“但對方卻設了個圈,把我們引出去,說明他不在乎錢,而且目標非常明晰,就是這些阿富汗人。”
馬克忍不住叫道,“這不符合邏輯啊。他們為什麼要去炸這些可憐的村民,他們幾乎一無所有。”
尼爾斯抽了口煙,目光有些犀利,“並非一無所有。他們有一塊罌粟地。”
一塊罌粟地,那背後代表了多少利潤,不言而喻。
馬克頓時恍然,“賈米爾和我們合作后,答應交出這塊罌粟地,塔利班受到了威脅,所以想要殺一儆百”
他點頭,“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不希望組織起本地軍警隊,這會造成更大的威脅。”
馬克擊了下掌,道,“好傢夥,所以乾脆將人炸死,一死百了。”
尼爾斯道,“這不是重點。重點還是在,為什麼對方明明可以將我們一網打盡,讓我們蒙受更大損失,卻反而有的放矢地繞開了我們。”
馬克想不出個所以然,便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尼爾斯道,“那人一定對我們非常了解,甚至可能就在我們之間。他知道炸彈安裝在哪裏,也知道引爆方法,有兩個可能。一是,他當時就在屋裏,想跑出去卻又不想讓人起疑,所以先引爆了第一個。等大家注意力分散后,再去引爆第二個。二是,德國士兵里有他不想動的人,所以他只能選擇完成一半任務。但不管是哪個解釋,他都是……內鬼。”
馬克嚇一跳,不可思議地低叫,“內鬼?”
尼爾斯不假思索地點頭。
他忍不住問,“是誰?”
尼爾斯沉默,在沒找到證據前,不想打草驚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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