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藏已久的秘密
二十年後,迷城東巷子裏的爬蟲小店裏,一位板寸頭正在將剛剛到貨的蛐蛐放進飼養箱內,便聽見身後一連串的腳步聲。這個年代,他們這類年輕人抓住其他人的那份挑戰性,賣點蛇啊蠍子啊什麼的,可是這些寵物和貓狗不一樣,顧客大多局限於二十后三十前的年輕人,所以這麼多人同時出現還是很罕見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蛐蛐箱,抬頭卻看見一張熟悉而噁心的臉——小眼睛,大嘴巴,右臉頰有道深疤。此人正對着自己咯咯直笑,彷彿餓了幾天的狼,在叢林深處找到了一隻鮮活白嫩的野兔一樣。
來者名為田莽,道號九哥,是個盜墓賊,有點本事,家裏有九個兄弟,他排行老九,因此人稱“九哥”。
九哥一條腿邁到他面前的板凳上,髒兮兮的鞋底踩在乾淨光滑的凳面,手下遞來一支煙,他叼在嘴裏,深吸一口。
“阿狸啊,交給你個肥活。”九哥從懷裏掏出巴掌大小的信封,在他面前搖了搖。
“我早就隱退了,另外,不要叫我阿狸。”他露出厭惡的表情,彎腰將蛐蛐箱挪到一邊。
“上個月中旬,金老闆去了滅絕島,拍到了好東西,據說……和你爹的死有關,你就不想看看嗎?”九哥故意把“你爹”這兩個字放慢,那板寸頭突然眼睛一亮,直起腰板,直勾勾盯着九哥那張蛤蟆臉,九哥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來了興趣,便拆開信封,遞給他一張照片。
那是一塊破舊的石板,上面縱橫交錯一些深溝,深溝中灌了銅,形成一條條閃光的溝壑,最終匯成一副地圖樣子的畫面。
“我知道你的原則,你是個循規蹈矩的盜靈人,所以牽扯到寶物的時候就我們來,而遇到一些謎題和一些惡靈的時候,就要你來出馬了。你放心,金老闆這種闊氣的人絕不會虧待你的。”九哥走到他身後,拿起裝着幼年期智力火玫瑰的盒子,兩隻小眼睛瞪着裏面的粉嫩小蜘蛛,就像看到了肥雞一樣,還不忘舔舔嘴角,噁心至極。
“一年前我的團隊就散了,你也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他不讓我下墓。”板寸頭放下照片。
“二十年前,你爺爺獨自一人從幽都回來,也算是一個英雄人物,只是因為損兵折將又賠了兒子,日漸消沉,也剝奪了你們這些弟子下墓的機會。這麼下去可不成,老爺子自己過不去這一關,那麼就應該由你這個親孫子來,你有你爺爺當年那份風範,就應該發揚光大,每天窩在這小店裏,放任地下的神秘莫測由不懂行的人來體驗,是不是太可惜了呢?”九哥將一張銀行卡放在桌子上。“上面有三百萬,夠你集結隊伍,完善設備的了,這只是預付,任務完成後,還有更為豐厚的獎賞。”
“你考慮考慮吧,三日之後,我再來登門拜訪,到時候你再給我答案。”見他不作聲,只是盯着照片一陣出神,九哥放下飼養盒,拍了拍他的肩膀,吆喝人走出小店。
這個板寸頭名叫樊狸。他的祖輩是窮三代的盜靈人。貧窮,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本事,在墓穴里找不到值錢的東西,而是他們下墓的目的是為了安撫惡靈,造福於人。從古至今就有盜靈人這職業一說。傳說,古時候的盜靈人如同半仙兒,白袍長劍,腰別葫蘆,搖搖晃晃走到某地前掐指一算,一聲“有妖氣”后,就亮出寶劍和腰間的葫蘆,收走惡靈的魂魄。樊家人在他爺爺那輩聞名天下,這個時候,由於經濟開發,時代更替,科技取代迷信,盜靈人基本已經銷聲匿跡,只有樊家這一支還保留着基本的盜靈教育。盜靈人家取名有個習俗,就是上輩子求得一隻神獸,便把神獸的名字提出一個字,放在姓後面,留給下一輩。樊猊的老爹在他媳婦生孩子的時候曾遇見一頭獅子,那時候山裏面哪有獅子,老爹差點被嚇走七魂六魄,幸好那獅子搖頭擺尾一陣,一頭扎進林子裏不見蹤影,於是老爹便認為這是老天爺的安排,所以樊狸的爺爺便名為樊猊。
樊狸的父親,也就是樊猊賠掉的三兒子叫樊獒。據說一次樊猊北上下墓,還沒有找到墓在哪就已經迷了路,正巧一位牧民經過,他牽着一隻藏獒,這條大狗將他帶出了困境,因此,他覺得獒是有靈性的,索性給兒子取名為“獒”。樊獒老婆快要生下樊狸的時候,正巧他和樊猊去往幽都,也就是說,樊獒從沒有見過自己的孩子。那次樊猊獨自一人走出幽都,因為思兒心痛,經過山林的時候竟然瞅見一隻雪白的狐狸,便以為是兒子化身為狐,和自己告別,於是便給孫子取名為“樊狸”。樊狸他娘生完他之後,得知丈夫去世,食不下咽,寢不安席,不久就抑鬱而終,所以樊狸一直和爺爺生活在一起。樊狸十歲就和爺爺學習盜靈之術,十八歲的時候就跟隨團伙下墓,當時帶隊的正是九哥,為了親切,九哥便叫他“阿狸”,和網絡上的火紅狐狸同名,叫着順耳,只是樊狸自己不喜歡這個綽號。
說到這石板,樊狸的確有印象。十二歲那年,他偷翻爺爺的資料,見過這張照片,雖然是黑白照,可是上面的溝壑很有特點,自己對此印象很深。十八歲下墓之時,爺爺告訴他父親是如何去世的,並且奉勸他不要因此迷上盜靈這個職業。樊家人祖上立下規矩,後人十八歲的時候必須以下墓收靈來完成成人禮,否則將一輩子沒有種。痛失兒子的爺爺早就厭倦了下墓生涯,可是他不能壞了祖上的規矩,只能口頭上勸勸樊狸。
十八歲之後,樊狸相繼下過三次墓。二十歲之後,爺爺就禁止讓他下墓,並且解散了他的團隊,他便來到迷城打拚。他對其他事情沒有興趣,便開了一家爬蟲店,一邊買賣毒蟲,一邊偷偷研究盜靈。
樊狸雖然在九哥面前表現沉默,卻心中暗喜,這幾年他暗中打聽石板的下落,這次石板竟然自己找上門來,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可是他不由心頭一沉,爺爺當年就是因為幽都丟掉了兒子,如果偷偷下墓讓他知道,是不是連爺孫的關係都維持不了了。
樊狸自己拿不定主意,便離開小店,騎着摩托車離開東巷,一直跑到很北的珠寶市場,在一家名為“聽風小樓”的飾品店停下。
“蕭雲?”他跑進小店,發現有兩人正在研究翡翠。兩人一高一低,一壯一胖,一黑一白,那高壯黑便是他的鐵哥們兒蕭雲,也是同門師兄,那矮胖白名叫褚江河,精通電腦機械技術,曾經給他們的下墓團隊打過下手。
“幹什麼這麼急急忙忙?”大漢見狀挺直了腰板,將翡翠放在櫃枱上。“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好久不見了。”樊狸拍了拍褚江河的胸脯。
“可不是嗎,怎麼也有兩年沒見了吧,這次我淘了一個翡翠戒指,先來和蕭雲請教請教,再去和你敘敘舊,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來。”褚江河咧嘴一樂,挺着大肚腩,歪歪扭扭走到一邊的椅子那坐下。
樊狸轉身關好店門。
“你這是作甚?”蕭雲看到樊狸的異樣問道,只見樊狸躡手躡腳走到他們倆跟前,拿出那張照片,放在櫃枱上。
“這是什麼?”褚江河仔細瞅着石板。“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應該是個藏寶圖?”
“這是一座地下王宮的地圖。”樊狸抬頭看了一眼蕭雲,蕭雲瞪大雙眼瞅着他,然後又低頭看了看這張照片。
“這不會就是……”
“沒錯!”樊狸搶着回答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東西就和我爺爺當年逞英雄的地方有關,那也是我爸的葬身之地。”
“你從哪得到的?”蕭雲和褚江河一同問道。
“還記得九哥嗎,今早他找到我,告訴我金老闆從滅絕島上拍下這塊石板,說是要請我們出山。”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爺爺當年去的地方可是幽都,後來老爺子把所有關於幽都的資料都銷毀了,就是為了不讓我們涉及那個地方,他一定是在裏面遇到了異常恐怖的事情,不想危害後人。”蕭雲一本正經地說道。
“看來滅絕島真是一個拍賣良地,連這石板都有賣的。”褚江河好似沒有聽到蕭雲的話,感嘆道。
“師父定下的規矩可不能亂,我看這趟活還是算了吧。”蕭雲一轉身,繼續把玩翡翠。
“你明白金老闆的性格,如果我們不去做,就會有別人去做,別的盜靈人或是盜墓者,到時候不管是什麼秘密都會被揭開,我們樊家就徹底沒戲了。”
“那也得經過師父的認可。”蕭雲轉身面對着樊狸。“樊狸,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師父通曉天文地理,那麼精明的人都差點把自己的命賠上,還葬送了最出色的徒弟,我們這幾頭爛蒜可能連入口都沒找到就歇菜了呢。”
“你這怎麼說話呢,你才是爛蒜呢。”褚江河表現出對此話的不滿,用力撞了一下蕭雲,只是那蕭雲身強力壯,壓根沒把他當回事。
“師父說過,幽都裏面的故事不能重見天日。”蕭雲依舊堅守自己的立場。
“的確,如果別人搶先一步了呢?那裏如果埋藏着無數寶藏,被貪婪的人得到就真的不能重見天日了,爺爺當年拚死守住的秘密也就化為泡影,而且……我們這一群盜靈人就會成為盜墓者的笑柄。”
蕭雲低着頭沉思了一陣,良久,他又拿起櫃枱上的翡翠,將它小心包好,放在戒指盒子裏面,點了點頭。
“你說得有理,九哥說幾天給他答覆?”蕭雲將盒子交給褚江河,問道。
“三天。”樊狸乾脆地回答。
“呵!九哥這條老狐狸,這是擺明了要我們全部出山。”蕭雲不屑一哼。“倘若在墓穴里讓我抓到他有非分之想,我果斷擰斷他的脖子。”
“那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們得先找到我們的老朋友。”
“全部的老朋友?”褚江河在說“全部”的時候,面目猙獰,眼皮不由一跳。
“對,包括珈藍在內。”樊狸表情凝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