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我不會離開
盛夏的心也不是鐵打的,更何況他現在已經病成這樣,估計連意識都是模糊的,便將毛巾扔到一邊,慢慢伸手用另一隻手也包住他的手,低聲說:“顏玦,我在。”
顏玦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到她的話,竟真的慢慢安靜下來。
盛夏的目光卻還一直落在他的臉上,印象中好像他從來沒有這樣虛弱地躺在床上過,病的這樣嚴重,連臉色都變了。越看越忍不住心頭的酸澀,唇便一點點湊過去親吻他的額頭。
如同他過來接孩子的那個早上,他也是這樣親自己。其實她知道他不是真的無情,只是故意讓自己表現的無情。
誰讓他是傲嬌的顏玦?或許他已經知道,所以如果不故意表現的那樣冰冷,也許就再也綳不住。
盛夏提醒自己,他只是病了,病了的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他們都可以放縱。
屋裏瀰漫著一股莫名的悲傷,外面的雪也下了一夜沒有停歇。
他燒退了沒多久又燒回來,病情一直反反覆復,盛夏開始心急如焚。
房間裏突然響起手機鈴聲,盛夏目光從四周掃了掃,最後從他身上找到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朱助理,便按了鍵聽鍵。
“顏少。”那頭傳來急切的聲音。
“是我。”盛夏出聲,她相信朱助理應該知道顏玦的行蹤。
那頭聽到她的聲音似是沉默了一秒,顯然是聽出了她的聲音。或許只是一時不知該怎麼樣稱呼,半晌才幹巴巴地喊了聲:“盛小姐……”
他是最了解顏玦的人,他知道在自己老闆心裏,也唯有她配得起自己喊少奶奶這三個字。只是如今這兩人的狀況,他卻不得這樣稱呼盛夏。
盛夏現在倒沒有心思去在意那些,只用聽起來還算冷靜的口吻說:“顏玦在發燒,他的車撞在了石頭上堵了上山的路,你想辦法清一下,我們要盡量把他送到醫院。”
本來第一次將退燒藥服下去時已經發汗,盛夏也鬆了口氣,可這會兒摸着他身上又燒的滾燙,她現在已經覺得單是吃藥已經沒有什麼作用。
朱助理聽了更是不敢耽誤,應了一聲馬上去安排。
盛夏卻掛了電話之後,連汗都不敢給他擦了,深恐就屋子裏的溫度太冷侵入毛孔,加重他的病情。守了一會兒,見他唇都乾的厲害,便吃力地將他上半身撐起來,餵了他兩口水。
溫熱的水流緩緩流過食道,顏玦大概覺得舒服一些,眼睛微微睜開。
“顏玦,你醒了嗎?”盛夏問。
顏玦也不知聽到盛夏的聲音沒有,卻並沒有回答。或許意識仍是模糊的,只彷彿看到盛夏的臉,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你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盛夏見他不回答,手在他面前晃着。
原本沒有反應的顏玦,卻突然伸手將她抱進了懷裏。那手臂上的力道很緊,盛夏反倒是楞了一下,手裏的水杯差點脫手摔到床上。
“顏玦?”盛夏試着他。
他仍然不回答,只是抱着他。
盛夏小心將水杯放到一邊,側目只見他眼睛又閉上了。那樣子似是很累,又或者僅是因為病痛的折騰,只好小心將他挪回被子裏,無奈他怎麼也不肯鬆手。
這還燒着呢,山上不比市中心的房子統一供暖,房間裏的溫度其實並不高。
可他還燒着怎麼能這麼胡鬧?
她只好將杯子小心放在一邊,與他一起躺在被子裏。
夜太深,外面依舊很靜,只聽到窗外風刮過的聲音,他臉埋在她的頸窩間那樣安靜。而盛夏感覺到他身上的滾燙,那樣暖烘烘地烤着她的身體。
兩人這樣也不知躺了多久,天快蒙蒙亮時外面終於傳來車子引擎的聲音。大概是高潔聽到動靜出去了,她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像是朱助理。
不久外面便傳來敲門的聲音,接着高潔喊:“盛夏。”
盛夏想要起身,他明明病的那樣重,抱着她的腰身仍不鬆手。
“顏玦?”盛夏喊他。
他眼睛依舊微闔着,半點反應都沒有。
盛夏嘆了口氣,說:“我不要離開。”
他依舊沒有什麼反應,半晌才慢慢鬆開他的手。
盛夏從他懷裏小心地挪出來,然後披了件外套去開門,只見高潔領着朱助理站在門口。
朱助理跟隨顏玦多年,辦事一向比較穩妥,已經先帶了個醫生過來。那醫生先給顏玦簡單檢查了下,然後注射了一針藥劑,不過仍然建議要儘快送醫院。
他們也不敢耽誤,便將顏玦攙上車。
高潔歲數大了幫不上什麼忙,便留在了山裡。
朱助理開車,醫生坐在副駕上,而盛夏則坐在後座照顧顏玦。他一直還在半昏半迷中,只是大雪未停,路上全是積雪難行,還是費了好一番功夫。
車子回到市區后,交通相對好一些。
那醫生也提前給醫院打了電話做準備,所以顏玦直接進了病房。然後又經過一系列的詳細的檢查,開藥輸液,這般整整折騰了整個上午。
醫護退去后,整間病房裏便只剩下朱助理和盛夏。
“少……盛小姐,你也休息一下吧。”她從昨晚就在照顧顏玦,臉色看上去很不好。
盛夏的目光終於從顏玦臉上移開,轉頭看着他問:“昨晚他給我打電話時情緒很不穩,而
電話時情緒很不穩,而且聽上去很緊張,到底發生什麼事?”
她相信顏玦不會無緣無故找自己,而且大年三十,他不是應該在E市的嗎?
朱助理聞言,表情呈現出為難,不過卻保護沉默,並沒有回答。
盛夏倒也沒有再逼他,她想定然是顏玦吩咐過。
朱助理一直忙前忙后,盛夏則守在病床邊,雖然沒什麼胃口,也勉強吃了一點,一直到了下午,顏玦的病情終於漸漸穩定,不再反覆,只是一直還在昏迷沒有醒來。
可縱然這樣盛夏也鬆了口氣,然後才終於想起應該給母親回個電話,省得她惦記。見顏玦睡的正熟,盛夏便拿了手機出去,並輕聲帶上了門。
她一邊拔着電話一邊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其實在病房裏坐的太久也累,四肢也有點僵了,正好活動活動。最後站在安全通道邊的窗口,看到外面的雪已停。
這個角落相對比較僻靜,正適合打電話。
高潔接得很快,顯然一直惦記着這事,接通后便問:“顏玦怎麼樣了?”
“已經打了點滴,醫生說沒什麼大礙,媽,你不用擔心。”盛夏回答。
高潔聞言果然鬆了口氣,叮囑說:“好好照顧他,需要什麼我下山就給你們準備。”
“不用了,這裏什麼都很方便。現在下山的路不好走,你還是暫時留在那裏吧,這邊不用擔心。”盛夏說。
高潔其實更關心她與顏玦現在的狀態,不過也知道不能操之過急,便只好應了,說:“好。”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其實一直是高潔在叮囑她怎樣好好叮囑顏玦,這時候吃些什麼對身體好,又有胃口,只差列個清單出來了。
盛夏好不容易掛了電話,搖頭正準備回病房,這時電梯那邊傳來叮地一聲,然後便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從裏面匆匆忙忙地出來。她穿着一件藍色的羊絨大衣,高跟鞋在地面上留下一連串的聲響,然後便直奔進顏玦的病房。
韓茜!
雖然只是一個側影,盛夏也看得分明。
剛剛掛斷電話,唇角揚起的弧度還在,可是韓茜的出現對她來說卻如同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下,讓她腦子也瞬間清醒過來。
她甚至連抬步走過去的腳,都突然變得十分沉重,只隱約聽到韓茜在喊他的名字:“顏玦——”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作,只覺得那聲音里慢滿的都是心疼和急迫。
她就站在那裏好一會兒,四肢彷彿恢復知覺,然後抬步進了電梯,按下一樓的按鍵。直到叮地一聲傳來,電梯抵達一樓,她腦子其實還有點發懵。
不過就算再懵她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離開這裏。因為她已經與顏玦分手了,他現在要在一起的人是韓茜,而不是她盛夏。這樣跌跌撞撞來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
“少奶奶——”身後便傳來朱助理的聲音。
盛夏轉身看向他,朱助理果然站在自己的身後,自然也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的感傷、為難,甚至還有同情……這讓她的內心更感覺到狼狽。
“不用告訴他。”盛夏壓下嗓音里的啞意,打開車門,突然又想起什麼,接着道:“還有……把跟着我的人撤了吧,我不會有事。”
朱助理聞言微怔,大概是沒想到會被她發現。
其實想想盛夏是最了解顏玦的人,又怎麼可能沒有察覺?
朱助理站在那裏,看着她坐進車裏,發動引擎,直到那輛帶着積雪未化痕迹的藍色車子離開視線,就連他都覺得這個世界對盛夏不公平……
盛夏當然也覺得不公平,可是她這些年經歷的不公平已經太多太多,所以她明白不忿是沒有用的,只能坦然面對現實,哪怕這現實讓自己和他都很痛,也必須要面對。
她一直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不斷地催眠,直到車子開到紫荊公寓樓下,她開門進屋,背才順着門板滑到地上,彷彿這一路已經用勁了渾身的力氣。
“啊——”她捂着耳朵尖叫,眼淚流下來。
此時的她,也只敢在無人的地方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流淚……
——分隔線——
彼時,醫院。
顏玦終於在昏睡中醒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醫院的天花板,周圍很安靜,他卻眨了眨眼。雖然這一天一夜意識朦朧,可是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他知道自己在醫院裏,還知道——
“顏少,你醒啦?”耳邊響起女人驚喜、興奮的聲音。
顏玦轉頭,便見韓茜端着水杯站在床頭。
他眼裏出現一瞬間的怔忡,然後臉色驟變,馬上坐起來目光在室內掃了一圈,果然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個熟悉身影。
“人呢?”他冷着聲音問,就連盯着韓茜的眼神都是冷冷的,足以說明他有多嫌她多餘。
“什麼人?”韓茜卻一臉茫然。
顏玦聽了答案,低首將自己手背上扎的針拔下來,血都在往外冒,他卻不管不顧地起身下床。
“你幹嘛?你還在輸液呢。”韓茜見狀叫起來,並上前準備阻止。
顏玦卻充耳不聞,逕自拉開門。
“顏少?”朱助理一直守在門外,聽到動靜轉過身,便見他身上穿着病服,腳踩着拖鞋出現。
“盛夏呢?”顏玦問。
朱助理眼裏閃過一抹詫異,然後又復低下頭沒有回答。而跟在他。而跟在他身後的韓茜聽到這個名字時,眼裏露出果然而又不甘的神色。然後朱助理只感到眼前光影一閃,再抬眼便見顏玦已經向電梯走過去。
“顏少。”朱助理見狀只得跟過去。
電梯門卻已經關閉,他只得轉身從安全通道走。
顏玦出了電梯便往外走,因為時間已經臨近傍晚,溫度低是一定的,醫院內外更冷清。
“先生,你是哪個病房的?”一個護士看到他穿着單薄的病服跑出來,不由地上前詢問。
他卻理也未理,擺脫擋住自己去路的護士繼續往外走。
“顏少。”追上來的朱助理喊住他,並飛快在他肩上披了一件大衣,說:“我送你去。”
顏玦頷首,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他等在門口,朱助理很快將車子開過來,並幫他拉開副駕的車座,兩人便這樣不顧護士的阻攔離開醫院。
M市真的很冷很冷,尤其是這個時間點,朱助助一邊開車一邊將車內的溫度調高。沒辦法,身後的病號還沒有好呢,身上除了大衣便只有裏面那身病號服。
顏玦彷彿毫無感覺,因為全部心思都用在盛夏身上,此時正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
電話是通的,只是一直無人接聽。
朱助理開着車,通過後視鏡看到這一幕,有時候他都在想恨不能就這樣開着車,將他和盛夏送到天涯海角去,省得彼此都這樣的煎熬。
車子終於開到紫荊花園,然而兩人上樓后,顏玦都快將那塊貼了春聯的門板砸壞了,裏面始終都沒有人開門,顯然是不在。
“跟着她的人呢?”顏玦忍不住問,頗有點氣急敗壞。
朱助理掀唇,很想告訴他已經被盛夏發現,並且她已經言明不用他的人跟。可是面對眼前的顏玦,這話他卻根本說不出來,最後只說:“我馬上去查。”
他走到一邊去打電話,轉頭看着顏玦無力地將拳頭砸在門板上的模樣,其實更擔心他的身體。大約半個小時左右,終於查到盛夏的行蹤。
“少奶奶訂了今天晚上的航班,要返回G市。”朱助理說,她與王珏新成立的工作室就在那裏。
“走。”顏玦聽了立馬乘電梯下去,於是車子開出社區直奔機場。
大年初一的晚上,機場也是冷冷清清的,彷彿只有三三兩兩的旅客,他們或是因為公事不得不在這樣的日子出差,或是因為太晚歸家。
顏玦買了機票過安檢,身上穿着病服太過扎眼,一路引來眾人好奇的目光,他卻絲毫沒有在意。
他與朱助理來到指定的登機口,一眼便掃盡待機的旅客,裏面卻並沒有盛夏身影。
他甚至去看過VIP待機室,裏面依然空空如也,抬眼看了下時間,問:“確定是這個航班?”
“確定。”朱助理回答。
他們甚至通過關係,拿到了航空公司內部乘機旅客的名單,確認盛夏是搭這趟飛機離開,且時間已經差不多。
這時廣播裏響起提醒旅客登機的聲音,登機口也已經開放,眼見一個個旅客登機,卻始終沒有盛夏的身影。
她是看到自己躲起來了?
此時此刻顏玦心頭只能掠過這樣的念頭,目光再次急切地掃過待機室周圍。總有那樣一股感覺,感覺她就在這裏,與他近在咫尺,甚至注視着自己。
“顏少?”朱助理看着他的模樣,不由開始擔憂。
“盛夏,你給我出來!”他卻突然吼。
那聲音貫穿整個機場,讓各個待機口的人都忍不住紛紛側目。
顏玦,這個在盛夏眼中傲嬌的大少爺,此時他就穿着病服站在機場大廳里,不顧周圍那些看神經病一樣注視過來的目光,用力地吼着她的名字。
他的眼睛已經開始因為急切而猩紅,悲愴的聲音里彷彿只求那個叫盛夏的女人此時此刻現身,彷彿只要她現在出來,他就會摒棄所有顧忌,給予她整個世界。
她明明對自己說過,她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