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番外(二)
男子囑咐了兩句,便離開了。端木衡在園中等了半響,忽見一物跳脫出來,乍一看似白兔,卻又不似白兔那般耳長,半蹲在草叢中,竟是一隻鼠,渾身的竟似那玉雕的璞似的,雙眼瑩瑩然,端木衡一看,很是歡喜,卻不似旁人似的,欲拎耳逗弄。竟是一同坐在草叢中,拍了拍腿。那鼠彷彿有靈性似的,跳了上來。
端木衡遂從懷中取出一把玉梳,順着脊背緩緩梳下,這番動作,毛皮愈發齊整柔順,更顯得不似常物了。又取了些花露果子喂到口中,只見那鼠半蹲着身子,兩隻前爪握着果肉,吃的細嚼慢咽,端木衡從未見過這麼斯文的鼠,一時有些驚奇。直至給它擦洗乾淨,放入園中,端木衡方才放心離開。
剛至文軒閣,便見男子捧着一束竹簡躺在榻上,散在耳側的發滴着水,似干未乾,顯然是剛剛沐浴過。這般模樣,更是令人魂牽夢縈。端木衡向來是愛惜美人的,愣怔了半響方才回過神來,只覺心中一陣“撲通”直跳。
“賢兄看得是何書?”
“《明物寶鑒》罷了。”
“卻還有這種書,小弟孤陋寡聞了。”
“端木公子不必謙遜,你也算是學識淵博之人。”
只見端木衡笑着搖了搖頭:“父王最喜聰慧之人,大哥從小待我不薄,卻並非聰穎之人,二哥雖比大哥聰敏,卻無大志,若是我再與大哥爭這世子之位,便是要將他往死路上逼了。”
隨即又道:“此話不提,讓賢兄見笑了。倒是賢兄,衣衫上都濕透了。”說罷便拿起木架上一塊白巾,擦拭起來。方碰到冰涼的髮絲,才覺不妥,不由得尷尬的停了下來。
良久只見男子放下竹簡:“無妨。”端木衡心中一喜,仔細的擦拭起來。
“公子,可告知小弟姓名。”雖到這裏十多日,卻不曾知曉他姓甚名誰,起初擅闖了他人宅邸,恐唐突了他人,今日卻是沒忍住,終是問了出來。
男子在鏡中淡淡看了端木衡一眼,嘴角微揚:“白淵。”
“若是不嫌棄,便讓小弟為賢兄束髮吧。”男子沒有回答,算是默認。只見端木衡用梳子仔仔細細的將發梳攏,隨即束起,又簪子插好。晚間又是同用了膳食,方才離去。一連幾日,端木衡都是一早去照料鼠,隨即又同白淵對弈,有時見白淵府上並無太多的下人,便替他束髮更衣,除卻同榻而眠,竟是連沐浴遞衣也並不避諱了。
直至一日,白淵忽對端木衡道:“如今你已在此一月有餘,我已知你真心待靈兒瓊兒。”
端木衡不解,只見白淵又道:“一炷香內便走,若是遲了即便是我也無回天之力。”
說罷,只見兩人走了出來將端木衡拖走,情急之中端木衡叫道:“白公子,我們何時才能再相見。”只見白淵腳下頓了頓,嘆了口氣:“十日罷,十日後我便來。”
只見兩人架着他來到了起初進來的那扇雕花門,只見一人一腳將他踹了下去,端木衡原以為會頭破血流,竟是生生的穿了過去。不由得一愣,再一看前方出來的地方,竟不是糧倉,而是他的卧房,而他的床頭竟圍了一圈人,而他的母親端木王妃更是哭得涕流滿面,端木王爺也是板着一張臉,哀聲嘆氣。
只見端木王妃哭哭啼啼道:“不是說今日醒來么,怎的沒有動靜,這都躺了一個月,任大夫瞧了都說沒病沒災,怎的好好的就成了這樣。”
端木衡上前一瞧,躺在床上的這不正是自己么?!雖然卧床一月,氣色卻紅潤,與睡着沒什麼兩樣。
端木衡伸出手去想要寬慰自己的母親,哪知這一伸出手去,驟然間彷彿被什麼吸住一樣,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只覺喉頭一緊,輕咳了兩聲,睜開了眼睛。
這便越夫人正哭得稀里嘩啦,忽見得端木衡睜開了眼睛,激動道:“兒啊,你果真在今日醒過來了,那一日你在糧倉暈倒,我與你父王做了同一個夢,那人說要請你去做客,要一個月方才能讓你回來,沒想到今日果然醒來了。”
端木衡這才驚覺原來如此,心中卻不覺害怕。隨即又道:“母親,我的那些花鳥蟲魚鼠如何了?”
端木王爺見端木衡醒來,本也欣喜萬分,聽到此處不由得嘆了口氣: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凈知道折騰那些有的沒的。”
自從端木衡醒來后,三兒總覺得端木衡有哪些地方不一樣了,比如說經常對着那兩隻裝白鼠的籠子發獃,還總喜歡把懷裏的梳子拿出來,一邊順着它的皮毛,一邊喃喃自語:“瞧瞧,這銀色和白淵的頭髮多像。”還經常支着下巴在那傻笑,說什麼“還剩兩日,三日。”一會兒又愁眉苦臉,哀聲嘆氣。看在三兒眼裏,整個一活脫脫的思春。
短短的十日,竟是瘦了許多。到了第十日,端木衡精神抖擻,早早便叫人準備了一桌好菜,逢人便問有沒有人前來拜訪,直至到了晚上子時,卻仍不見那人的半個影子。端木衡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如此又過了一月,竟是病了。
請來的郎中都說:“心病還須心藥醫。公子得這不是頑疾,是相思病。”
這個晚上,正在端木衡燒得糊裏糊塗的時,只聽得外間有人敲門,王府的夥計見是來找小公子的,便去稟告端木王妃,端木王妃正愁眉不展中,見門童說是不要緊的人,正欲叫人打發了出去,只見端木衡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尋到門外,果真是白淵。
待將人請進屋內,端木衡這才發現白淵的臉色有些虛弱。
“這幾日有些事耽擱了,實是抱歉。今日一見,怕是後會無期了。”
端木衡不由得一愣:“賢兄這是何話,怎麼……你要走?”
白淵點點頭:“不過走之前,我要帶走你的兩樣東西。”
端木衡只覺心中分外難受:“白公子,你……非走不可?”
只見白淵點點頭:“非走不可。”
隨即嘆了口氣:“緣聚緣散,何須強求。”
“你我本不同道。”
正欲離開,只見端木衡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我不信你鐵石心腸,我知你不是凡人,我是真心歡喜你的。”
只聽白淵嘆了一口氣:“你可要想好了,若是跟我走了,你便不可再見你父母兄弟,如此不忠不孝不義,你也願意么。”端木衡不由得愣在原地。
“如此,你便將那鼠籠拿來,打開籠門。”端木衡不知心中是什麼滋味,只得忍痛將鼠籠拿來,打開了籠門,只見那兩隻小白鼠“嗖”的一聲躥了出來,蹲在白淵的腳下。
“靈兒,瓊兒,你二人切不可再這般胡鬧,被人收了去。”
“父王,孩兒知錯。”說罷,只見兩隻小白鼠一左一右躥進白淵的兩隻袖籠里。
只見白淵又道:“先前我以為你會對靈兒瓊兒不利,而這籠子只有你能打開,動了你的糧倉,直到你待我那幾日,才發現你本性並非如此。現在物歸原主。”
說罷白淵便消失在眼前,只餘下端木衡站在原地心痛不已。
就在白淵離開的一剎那,糧倉內的糧食盡數復還,還多了數十擔。而端木衡卻在不久后愈發形容憔悴,似對一人念念不忘。竟在不久后與世長辭。
直到端木衡的魂兒升了天,一人站在南天門口迎道:“萬靈清君,您回來了。”
萬靈清君點了點頭,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只見他一手捧着金籠子,凡間的事彷彿仍歷歷在目。萬靈清君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籠子裝進兩隻小鼠的一剎那,在他還是端木衡的時候,便曾經閃過要豢養一隻成鼠的念頭。當白淵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的心中彷彿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只須打開籠門,說一聲收,便能困了他。儘管只是一瞬,卻被端木衡扼制住了。而就是這一剎那,讓白淵逃跑了,是端木衡放走了白淵,也是他萬靈清君放走了白淵。萬靈清君不由得苦笑一聲,這樣倒不知是好還是壞。
萬靈清君掐指一算,一個月前正是白淵歷天劫,這就是為何白淵遲了十餘日才來赴端木衡的約。若是此番不能前來,怕是凶多吉少,想來那一番試探考,也是臨終託孤,在白淵心中,想必也是掙扎萬分的,若是將他兩子交給自己,便做了玩物,若是放任,便成了妖,被人收殺。
“萬靈清君,何事想的如此出神?”只見月老摸了摸鬍子。
“無甚,剛回天庭,略有些不習慣。”
“我看倒是不像,你神思飄忽,倒是有些思春的樣子。要不老兒給你一根紅繩,我只當看不見便是。”說完從便從口袋中拿出一根紅線塞進萬靈清君的手中,笑嘻嘻的走了。
萬靈清君手中握着這根紅線,想到只是白淵這兩個字。隨後笑了笑,將紅繩扔了出去,若是白淵,他是萬萬不肯自己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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