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道故人心易變

卻道故人心易變

李氏這一代只有李湛有能力子承父業,這是李氏之幸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避免了兄弟鬩牆的人倫慘劇。

不幸的就是現在,如日中天的繼承人生死未卜,李氏可能陷入青黃不接的尷尬。

李徽有四子,長子李湛天下皆知的能征善戰,次子李灝好奇技淫巧,三子四郎乃庶子,資質平平,四子七郎繼室嫡出已過繼二房。

嫡長孫李燁年方十二,其下更不必提。

如果李湛有個三長兩短,李徽又不能撐到一個傑出孫子的長成,李氏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就有分崩離析之險。

李徽今年五十,不算年輕了,李燁起碼要十年的功夫才能獨當一面,這還是快的情況下。十年的時間,能發生很多事情,要是李徽有個萬一。主少國疑,李氏還沒稱帝,但是也差不離了,反而因為沒稱帝,局勢更險峻,因為他們連大義正統的名分都沒有。

追隨李氏的各方勢力不得不考慮最壞情況——李湛亡,李徽不待李燁長成就故。

李燁有能力領導群臣嗎?能帶領大家更上一層樓嗎?李燁能讓大家心悅誠服嗎?所有文臣武將恐怕在心裏都會打個問號?那麼還會像現在這麼忠心不二嗎?

答案不言而喻。

不會!總有人會蠢蠢欲動想另起爐灶。

古初心念如電轉,這些李徽不會不明白,他會怎麼做。古初心裏已經能猜到一個可能。扶持李昭掌權,哪怕他有個萬一,也能讓李昭輔佐李燁,將權力平穩過渡到李燁手中。

比起外人,自然是自家人最可靠,何況李徽向來偏愛偏信李昭,而李昭本人手段威望人脈皆不俗。給她機會,連古初都覺得她有可能掌控住局面,不讓李氏被架空。

古初神色極其複雜,天下動蕩,好不容易有了太平的可能,他不想再見生靈塗炭。所以李氏不能倒,但是讓一個女人秉政,成何體統!

再有李昭的未婚夫是誰,是宋朔,宋氏兵強馬壯又是老牌世家,待李昭嫁進去那就是如虎添翼。

李湛在還好,他開疆拓土戰功卓著,壓得住宋氏。可要是李湛沒了,李昭再執掌李氏,等李昭成婚生子,還會一心向著李燁嗎?那以後到底是李宋,還是宋李呢?

人心叵測,古初不得不多想。

因為李湛失蹤的消息,會議中斷,一行人去尋李徽。

李徽在他們到之前便得到消息,遂他是在書房接見眾人,神色嚴峻,但是精神不錯。

見他如此,不少人鬆了一口氣。眼下這局面很多人巴不得他長命百歲,否則北齊也要亂了。

李徽親自問了一遍報信的人,了解了李湛失蹤的前因後果。

突厥收攏兵力重點攻擊燕地,對北齊和魯地採取偷襲騷擾的政策,兩國邊境線綿長,防不勝防,為此不得不派兵防守,如此正中突厥下懷,他們偷襲的目的便是要牽制兩國兵馬不令他們支援燕地。

可即便明知他們的用意,也不得不派重兵鎮守。魯國就被鑽過一次空子,只以為是小偷襲,卻不想後面有六萬大軍緊隨其後。掉以輕心的下場就是北陵城被突厥血洗,待韓志帶兵趕到時,突厥早就放了一把火之後離開,給他留下一座火城,人畜十不存一。

北齊、南齊和魯國商議,覺得防守不是長久之計,遂各派了十萬人分兵追擊,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卻不料魯軍竟然不遠千里繞到李湛背後,正遇上他和突厥打完一場硬仗,不顧盟約偷襲李湛。

北齊損失慘重,李湛在二百親兵護衛下避入沙漠,失蹤。

迄今為止派出去尋找的人馬一無所獲。

再聽一次經過,李昭也無法壓抑心底的憤怒,緊緊的握着雙拳才不至於讓自己憤怒出聲。一個國家竟然堂而皇之的背信棄義,撕毀條約,她是不是該說馬譯真有勇氣。

“末將請命,出兵魯國,討伐不義之徒,為左衛大將軍報仇。”何遠東向請求,李湛對他有知遇之恩,如今恩主生死不明,何遠東生吃了馬譯的心都有。

韓其林心裏一急,這檔口發兵魯國,豈不是便宜了突厥,哪怕是為了報仇,天下悠悠眾口也難堵。

魯國大可以日後再收拾,魯國出爾反爾失信於天下,自以為佔了便宜,其實民心盡失氣數已盡,根本犯不着為他們壞了自己的名聲。

看了看神色不明的李徽,韓其林咬了咬牙,站出來道,“此仇不可不報,可眼下並不適合開戰。當務之急乃是驅逐突厥,突厥已露疲態,正是永絕後患的良機。”

武將一派頗不服,瞪着韓其林那架勢是你再說一句就打算肉搏。

韓其林打了個憷,依舊不改初衷。

李徽冷眼看着他們吵,終於雙方人馬注意到他不善的眼神,立時禁了聲。

“澤康,你帶兵前往兩國邊界,若魯國膽敢越境,戰!”李徽點了穩重的杜澤康,他的眼神從未有過的陰冷,先突厥後魯國,他會讓世人知道得罪李氏的代價。

杜澤康神色一凜,正色道,“末將遵命!”

李徽沉吟道,“風和,正儀你倆去邊境穩定軍心,阿湛失蹤,邊境將士群龍無首,我擔心出亂子。”

宋航、廉正儀應諾。

李徽又一一安排諸事,眾人見他有條不紊,不由得也放鬆下來,只要李徽不倒,北齊的天就塌不了。

待眾人退下,李徽又招來心腹,命他帶人去尋找李湛。

李昭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李徽,直到書房內外人退盡,李徽的肩膀猛地松下來,就像是被席捲而來的疲憊瞬間擊垮,他低下頭捂着嘴咳嗽起來。

李昭大驚失色,飛快的跑到他跟前,抽出袖子裏的帕子,緊張不安道,“阿爹。”

過了一會兒李徽才止住咳,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李昭臉上毫不掩飾的驚慌和無助,李徽看着她的眼睛道,“這是我們李氏前所未有的危機,一着不慎滿盤皆輸!甚至全家性命堪憂!”

李昭神色一凜,臉上的軟弱一下子都收了起來。

“阿昭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了,是人是鬼,這一次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李徽聲音低沉,眼神凌厲至極。

李昭緩緩的點了點頭。

李湛失蹤后,京城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可底下卻是暗潮湧動,尤其是隨着李湛失去音訊的時間越來越長,平靜的湖面上也逐漸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這陣子李徽的身體又不太好,不是大毛病就是腸胃不適精神不濟。李湛的失蹤對他並非毫無影響,那是他的嫡長子,耗費半生心血培養出來的繼承人,如今卻音訊全無,李徽的擔憂和心痛不在李昭之下,可他不能讓外人看見他的軟弱,只能憋在心裏,如此一來便影響了身體。

是以李昭肩上的壓力頗重,不過三個月,人便瘦了一圈,不止是辛苦,更多是擔心。

從李徽處出來,李昭對李燁道,“你阿娘病了,今天我放你半天假,你好好陪陪他。”路珂和李湛少年夫妻,感情甚篤,一開始路珂還能自我安慰強撐着,可隨着一日接一日的音訊全無,路珂終於撐不住病倒了。

李燁抿了抿唇,搖頭,“我晚上再去陪阿娘。”

“身體才是一切的根本,你把自己累壞了反倒適得其反,不差這半天,你好好帶着弟弟妹妹們陪你阿娘解解悶。”李昭揉了揉他的頭,到底是小孩子,還不會自我調節,把自己逼成這樣。

李燁不好意思極了,他都不是小孩子了,阿姑還這樣動不動就把人當小孩子揉。

李昭一眼就看出他的羞窘,好笑,“你小時候天天撲伸着頭求我摸。”

李燁大囧,臉上出現了可疑的紅色。

李昭大樂,見好就收,“走吧,走吧!”

如蒙大赦的李燁趕緊溜了。

李昭去了趟崔七院裏,崔七剛生了個兒子,給沉悶的家裏帶來了一絲喜氣,略略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她就離開,為趕時間抄了花園近路,不想正遇上李燁帶着三個弟弟妹妹在摘桂花。路珂最喜歡桂花,這幾個孩子倒是有心的。

童言笑語,李昭忍不住就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這一瞧就瞧出了事情。

李燁原本打算帶着弟妹們陪母親,小四郎李燦鬧着要摘兩枝桂花給母親,還要裝在前不久他從母親那裏搶來的白玉花瓶里送過去,李燁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

不料李燦貪玩,摔碎了花瓶不說還把自己給弄傷了,作為受盡疼愛的嫡幼子,嬌氣又霸道的小四郎不幹了,圓滾滾的小傢伙跺着腳要把‘摔碎花瓶的壞人’趕走。

李燁被他鬧得頭大,好說歹說,小霸王含着兩包淚不依,李燁只得依了他。

事情到這裏也就該散場了,如果李昭不出現的話。

李昭從假山後面走出來,看都不看跪在一旁的小廝,淡淡道,“他犯了這麼大的錯,趕出府什麼?給我拖下去打死!”

她身後的人一怔,雖覺得不像李昭風格,仍然上前打算拖人。

四郎再小,也知道打死是什麼意思了,當即嚇得愣在那兒,幾乎要哭出來。更別提二郎和大娘。

二郎耿直,大驚失色道,“姑姑,不過是小事一樁,何至於打死他?”

李燁和李昭相處最久,知道她肯定不是這個意思,隱隱的有點明白又有點糊塗。

李昭搖了搖頭,環視在場的侄子侄女,指了指小廝道,“這怎麼是小錯,他的罪可大了。第一條,他連個兩歲半的孩子都擋不住讓他搶了花瓶,不止摔了花瓶還害他把自己給扎傷了。第二條他讓大郎為了這件事懲處他,讓天下人都知道大郎是非不分。第三條,他還讓世人皆知,大郎挨不過弟弟的胡攪蠻纏就要懲罰兢兢業業伺候他的隨從來平息弟弟的怒氣。你們說,這樣罪大惡極的人,該不該亂棍打死。”

四郎懵懂。

二郎和大娘唰的臉紅了。

而李燁則是白了臉,無地自容,羞愧道,“姑姑,我錯了。”

二郎和大娘趕緊道,“姑姑,我也錯了。”

李昭笑了笑,瞅一眼茫然的小胖墩,嫌棄,“給他停一個月糕點,都胖成什麼樣了。”

小胖墩不茫然了,他懂了,因為懂了所以哭了,嚎啕大哭,那個肺活量讓李昭嘆為觀止,以至於她留下一句,“不許偷偷給他送糕點,讓我知道,看我怎麼收拾你們。”之後落荒而逃。

二郎和大娘面面相覷。

“哄哄他。”撂下一句話,李燁追了上去。

逃離了魔音的範圍,李昭才緩下腳步,李燁追上來,看看李昭張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昭拍了拍他的頭,覺得手感不錯,忍不住彈了一下。

李燁一愣,抬眼一看李昭臉色,忍不住笑起來。

李昭失笑,過了會兒道,“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壓力很大,小四郎一哭你有點亂。不過阿燁,越是這種時候,你越要從容冷靜,否則很容易犯錯。”李昭的聲音驀地沉下來,“你知道多少人在暗地裏看着你,評估你,甚至是等着你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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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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