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他承認,他嫉妒了
可憐喬以琛話還未說完,就已被鍾皓寒提着衣領轟了出去,“我的兒子不挑食……”
樓下,鄭晞臨正在低頭喝茶,聽見風風火火下樓的腳步聲,不用看就知道是喬以琛,“問了沒有?”
喬以琛遲疑着說不出話來,臉也是紅得詭異,鄭晞臨等人畢竟是聰明人,怎麼說也是過來人,朝樓上看了一眼,然後“咳”了一聲強裝鎮定,擺手讓喬以琛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鍾皓達心知肚明的抿了抿唇,兩人上樓這麼快就……
這種現象好嗎?
好的沒話說了,鍾邵達活到這把歲數,無非是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含飴弄孫,原本還對兩人相處頗為掛心,如今看來,倒也是他多想了。
鍾華珍抿唇偷笑,誰還沒年輕過,想她和喬海林剛結婚的那會兒……沒日沒夜……有時候大姨媽前腳走,兩人就控制不住巫山*了……
不過,鍾皓寒很快就下來了,“爸、媽,姑姑,我出去一趟。”
在院子裏看見磨磨蹭蹭的喬以琛,眸色有些危險,“等嫂子午睡起來,帶她四處看看。”
“知道了。”喬以琛眼睛都不知道看哪裏才好,奇怪,明明是表哥做了令人臉紅的事,他卻渾身不自在。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環境,蕭瀟睡不着,她將整個卧室審視一遍之後,站在起居室,眺望棲霞山莊後山的景色,灌木如籬,綠樹成蔭,廣袤的草坪中有一偌大的水池,池中噴泉噴珠吐玉,高可數丈。
池塘四周的花圃里,奼紫嫣紅,草坪南側種植着幾十棵年齡逾百年的珍稀名樹,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那天,蕭瀟不僅僅看到了一個現代化的世外桃源,也看到喬以琛在一處露天花園的涼亭下看書,腳旁草地上卧着一隻雪獒,乖順的閉着眼睛,打瞌睡。
半個小時后,蕭瀟決定下樓。
樓下客廳很安靜,蕭瀟以為沒人,可是一抬眼,看見沙發上坐着一人,那就是鄭晞臨,周阿姨覺得今天倒也是奇了,平時這個時間段,夫人是要睡午覺的,看今天這陣勢,估計午覺是要免了。
鄭晞臨戴着眼鏡在看書,有沒有看進去一個字,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天家裏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午覺怎麼可能睡的着?“看書”是為了掩護自己想心事,也是為了等沈蕭瀟……
看見沈蕭瀟下樓來,鄭晞臨嘴角慢慢爬起一絲笑意,“蕭瀟,過來和我說說你們婚禮的事情。”
蕭瀟笑了一下,走過去,剛坐下,周阿姨就給她端了一杯茶過來,“太太。”
“謝謝。”蕭瀟嘴角帶笑,她知道自己此刻能夠坐在這裏,能被鍾家善待,都是沾了沈微瀾的光,如果沒有沈微瀾,上午她可能就被趕出了鍾家。
不過話說回來,沒有沈微瀾,她也不可能和鍾皓寒結婚。
鄭晞臨嫁到鍾家的時候,周阿姨就開始伺候她,一晃三十餘年過去,兩人的主僕關係也是非同一般。
蕭瀟下樓前,鄭晞臨小聲問周阿姨,“你覺得沈蕭瀟怎麼樣?”
“長得好看,舉止妥帖有禮。”無疑,能被周阿姨認可,這是很高的評價,這位女佣人到中年,加上常年照顧鄭晞臨日常起居,已經修身養性到氣質不俗,說話時語調輕柔,還時常帶着笑容,但那笑多是傲慢的笑,能讓她瞧上眼的人並不多。
對於周阿姨給沈蕭瀟的評價,鄭晞臨但笑不語。
蕭瀟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鄭晞臨挑眉看着她,問道,“你對婚禮有什麼要求?”
既然他們已經註冊結婚,婚禮自然免不了,就算不為沈蕭瀟着想,她心疼她的兒子鍾皓寒,還有孫子,孫子叫沈微瀾,這個她不喜,鍾家的孫子必須姓鍾。
蕭瀟本是垂着眸,聽了鄭晞臨的話后,睫毛顫動了一下,抬起頭,看着對方,“關於這個問題,我已經跟鍾皓寒商談過了,我們不準備舉行婚禮。”
鄭晞臨笑笑道,“我聽出來了,你似乎對這樁婚事很勉強,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何要生下微瀾呢?”
這話,蕭瀟聽起來有些反感,鄭晞臨覺得她生下沈微瀾就是為了嫁進鍾家。
拜託,六年前,她根本不知道鍾皓寒是星海市房地產巨擘鍾邵達的兒子,她以為鍾皓寒只是一名長相英俊的普通教官。
“不瞞您說,剛開始,我也沒打算要這個孩子,在打掉這個孩子之前,我想看看他/她,醫生說,他/她已經有了胎心。忽然之間,我捨不得了,您也是做母親的人,當孩子在我身體裏,依靠我呼吸生存的時候,那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和感動。生在異國他鄉,那個孩子就是我的全部,我想生下他的願望是那麼的熱切和堅定。那時,我並不知道鍾皓寒的背景,只知道他是一位軍人,我也是在回到星海市的當天才知道鍾皓寒是睿達集團的董事長。在英國,孩子不止一次詢問我他的父親,我沒打算隱瞞,只是告訴他等回到星海市,查詢到鍾皓寒的下落,即便他複員回鄉下務農,我也會告訴孩子的真實情況。”
鄭晞臨這時流露出了訝異,似乎準備好的諸多疑惑忽然沒有了施展的餘地,但她很快就控制好情緒,淡聲笑道,“你應該知道,你的出現對於我們來說,可謂是太意外,我對你的印象很不好,如果之前在言語方面對你有什麼衝撞之處,還望你不要介意。”
她覺得,沈蕭瀟六年前兩次高考落榜,後來去了英國,不僅生養了一個孩子,還是學成歸來,已經是很難得。
蕭瀟見她話語緩和,語氣也溫淡下來,“您客氣了!我父母關係不好,想必您也知道,我一直由外公帶大,所以深知一個家庭環境對孩子的重要性。我更知道,鍾皓寒對我的恨之入骨,他之所以選擇跟我結婚,也是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因為沈微瀾是一個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孩子。”
鄭晞臨靜靜的看着她,“你出生豪門,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大學老師,皓寒娶你倒也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只是想到六年前發生的事,真不知道你們結婚是對還是錯?”
蕭瀟不知道鄭晞臨本意是什麼,乾脆微笑不應聲。
鄭晞臨也不以為意,繼續道,“你的性格我很喜歡,你很像我年輕的時候,聰明能幹,但是夫妻相處,聰明能幹這些優點有時候就會成為缺點。”
對此,蕭瀟僅是報以微笑,心裏倒是對鄭晞臨刮目相看起來,雖然她話語強勢,但是很顯然對她並沒有什麼惡意,又也許良好的教養不便讓她在此刻表現出來罷了……
鄭晞臨看着她,說道,“你們不想舉行婚禮,我雖然不是很認同,但是我尊重你們的想法。”
“謝謝您。”
“蕭瀟,你和皓寒都已經是合法夫妻了,還稱呼我為‘您’?”
蕭瀟很聰明,反應也敏銳,張嘴叫“媽”時,雖然極為生澀,但嘴角的微笑卻是恰到好處。
鄭晞臨點頭應聲的時候,偏廳那邊有腳步聲傳來,然後沈蕭瀟看着那個方向,笑了笑,“爸。”
叫了鄭晞臨“媽”,理應叫鍾邵達“爸”,這沒有什麼不妥,不妥的只是感覺有些彆扭。
沈之歆是她的親生母親,蕭瀟都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叫過她一聲“媽”,至於“爸爸”這個稱呼,更為陌生,感覺就像是在咿呀學語一般。
此刻,蕭瀟面帶微笑,但內心深處卻是百味陳雜。
鍾邵達坐下來的時候,看着蕭瀟面前的茶杯,笑道,“如果喝不習慣,就讓周阿姨給你沖杯咖啡。”鍾邵達覺得,沈蕭瀟乃豪門千金,又在英國生活了六年,理應對咖啡情有獨鍾。
蕭瀟微微一笑,“武夷山的大紅袍,很難得。”
呃?鄭晞臨明顯愣了一下,沒人告訴沈蕭瀟這茶的來歷,而她只是抿了一口,竟然……
鍾邵達發現妻子眼中的震驚后,說道,“現在的年輕,很少知道這些,看得出來,你懂茶。”
蕭瀟說,“外公平時喜歡喝茶,所以曾經跟外公學了一些。”
“這麼說來,你應該會煮茶!”鍾邵達笑了。
“也只是略懂一二。”十一年沒有煮茶,她也生疏了。
“有機會,你得給爸媽煮茶。”鍾邵達音調很溫暖,眸子裏閃爍出溫和光。
鍾邵達雖是睿達集團的創始人,但身上沒有商人氣息,宛如學者文人,淺淡的交談,詢問沈蕭瀟在學校的工作情況,聊聊未來規劃,談話極有分寸。
因為人生閱歷,讓他身上的氣質變得厚重無比,蕭瀟跟他靜心交談,收穫頗豐,自然對他有了好感。
他們談話的時候,鄭晞臨很少插話,坐在一旁,含笑聽着,修養極好,同時也是在暗中觀察沈蕭瀟。
半個小時候后,一條雪獒大搖大擺走進來。
客廳里,只有蕭瀟是陌生人,雪獒妮妮進來后,抖動毛須,呲牙咧嘴的盯着她,近在咫尺,蕭瀟不害怕是假的。
人在受驚之下會做出怎樣的舉動?抱頭尖叫?跳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或是向在場的鐘邵達和鄭晞臨尋求保護?
好在蕭瀟餵養着雪獒星期三,她在瞬間的驚嚇之後,迅速恢復平靜,死死盯着那雪獒,儘管如此,顫抖的雙腿出賣了她。
“妮妮,趴下。”鍾邵達反應過來,喝斥雪獒,妮妮搖搖耳朵,瞬間乖馴的蜷伏在了一旁,看不出前一秒究竟有多凶神惡煞。
喬以琛跑進客廳,“妮妮、妮妮……”尋找他的雪獒。
看見妮妮乖乖蹲在一旁,也看見蕭瀟波瀾不驚的坐在沙發上,提心弔膽的心終於平復了下來。
妮妮跑進客廳的那一刻,他大叫一聲“不好”,跟着跑進來,蕭瀟第一次來鍾家,對於妮妮來說是陌生人,他擔心出事。
“把妮妮拴起來。”等一下,她的孫子要來,鄭晞臨擔心妮妮嚇到孩子。
“好的,舅媽。”說句心裏話,在鍾家,喬以琛除了憷表哥鍾皓寒,再就是舅媽鄭晞臨。
鍾皓寒一張很帥的臉,只可惜太過面無表情,不怒自威讓他害怕。
至於舅媽鄭晞臨,平時對他和顏善目,從不對他說重話,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有些憷她,或許有時候懼怕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以前只憷兩個人,現在又來了一位老師表嫂,三座大山無形的壓在頭上,何時才有出頭之日?只要不來棲霞山莊就可以一身輕鬆,但他偏偏喜歡棲霞山莊。
哎,為什麼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呢?
花園裏,喬以琛拴妮妮的時候,蕭瀟走過去,淡淡的問,“這隻雪獒是你養的?”
喬以琛摸摸頭,嘿嘿一笑,“我媽養的,叫妮妮。”
蕭瀟一聽這名,隨口問道,“它是母的?!”不然也不會取這名。
“是的。”喬以琛笑嘻嘻的說,“表哥上次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一隻名叫星期三的公雪獒給妮妮配種了。”說完,後知後覺有些臉紅了,他怎麼能和表嫂說這等尷尬之事,畢竟表嫂是自己的老師。
那一刻,蕭瀟盯着妮妮,眼神透着說不出的清冷:好一個鍾皓寒,竟然招呼都不打,就讓星期三……
這男人怎麼這麼惡劣!
喬以琛見蕭瀟沒有回應,他把妮妮拴好之後,抬頭看着她,素顏膚色白皙,側臉輪廓透着淡淡地冷漠。
“嫂子,我帶你四處走走。”這差事是鍾皓寒特意吩咐的,他可不敢怠慢。
“你忙你的,我隨便走走。”轉身,漆黑的長發被風拂起,發梢飄飛。
誰知那妮妮竟“嗷”的一聲沖向蕭瀟,太突然,蕭瀟嚇得心跳都快要停了,幸好妮妮被狗鏈拴着,喬以琛低頭呵斥,“說你是母雪獒,估計都沒有人會相信,誰家母雪獒,一見美女就想往上撲?”
蕭瀟無視他的胡說八道,撫了撫胸口,朝着通往後山的公路走去。
雖被拒絕,喬以琛還是默默跟了上去,自覺的和蕭瀟保持一定距離。
天氣低迷,蕭瀟的情緒因為妮妮配種之事受了一些影響,她起先沒理會跟在後面的喬以琛,走慢,他也慢,走快,他也快,後來蕭瀟乾脆轉身看着他,示意他近前,問道,“你有事?”如果沒事,幹嘛跟在她的後面。
“呵呵……”喬以琛摸了摸後腦勺,咧嘴嬉笑,語氣卻很認真,“哥出去的時候說了,讓我等嫂子午睡醒來,陪嫂子四處走走。”
“他的話是聖旨?”
這話透着嘲諷,說完,蕭瀟有些於心不忍,她不應該把氣撒在喬以琛的身上。
果然,喬以琛臉色漲紅,他發現:表嫂跟表哥一樣,年紀輕輕,不僅毒舌,性子也不是一般的陰晴難測。
“喬以琛,你是不是怕你表哥?”這次,蕭瀟換了一種說法,揚起嘴角示好,但笑意皆無。
喬以琛低聲嘟囔,“有點。”不是有點,是很有點,但有時候,還是要顧及自己的顏面。
蕭瀟轉身繼續朝前走,拉長話音,“鍾皓寒打過你?”他要跟着就跟着吧,有人陪着,一路上也不會太寂寞。
“沒有。”喬以琛跟上去的時候,湊近一些,“哥沒有打過我。”
蕭瀟勾唇,不急不緩問,“那你怕他什麼?”
“……我”喬以琛抬手狠狠的揉了揉頭髮,揉成了雞窩頭,他怕鍾皓寒的面無表情,他怕鍾皓寒的沉默寡言,他怕鍾皓寒渾身散發的強勢……總之,怕的地方太多,具體也說不上來,但老師的問題他不能不回答,於是表情為難極了,“我也不知道。”
蕭瀟慢慢的走着路,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鐘,抬起美麗的臉龐,眼瞳里是深不見底的黑,“你不是還有一位姐姐嗎?怎麼沒見她人,也沒聽你們提起?”午餐的時候,她聽他們說起喬海林這幾天因為工地上出事忙的不可開交,卻沒聽他們說起喬冰。
“嫂子知道我有姐姐?”喬以琛有些吃驚,可轉瞬一想,肯定是表哥告訴她的,也沒多想,“我姐姐在美國念書。”
蕭瀟微笑點頭,眼眸微垂。
那年暑假,她去T市爺爺奶奶家,那個院子裏住着的喬家,有一個10歲的女兒叫喬冰,還有一個三歲的男孩叫“小琛”,也就是喬以琛,也是在那個暑假,喬家來了一個客人,喬冰和小琛都叫他“寒哥哥”,也就是鍾皓寒。
那年,鍾皓寒只有十二歲,卻穿着訂製的白襯衫,黑西褲,外表冷傲卻又盡顯優雅,出色的容貌越發襯得他貴氣逼人,看到蕭瀟的時候,他似是皺了皺眉,但因為太輕微,所以很難讓人察覺得到。
僅僅一眼,他便從她身上移開視線,不過基於禮貌,還是跟六歲的她微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蕭瀟那時雖然只有六歲,但眉眼卻出落的極美,也難怪她出現在那個大院時,眾人的目光就一直凝聚在她身上。
大院裏有好幾棵老樹,每到盛夏,知了就在上面唱歌,據喬冰所說,他們每年會拿着手電筒和罐頭玻璃瓶合夥捉知了,然後炒知了吃。
聽喬冰說這些的時候,蕭瀟用手捂着嘴,她還不曾聽說過可以吃知了,難免有些驚訝,似是沒辦法接受:有翅膀,看着都覺得噁心。
後來,她發現那個“寒哥哥”在沉沉的看着她,眸色陰鬱,含着迫人的氣勢。
蕭瀟能感覺的出來,在“寒哥哥”平靜無波的表情下,積蓄着淡淡的嘲諷,他在嘲諷她的膽小。
為了向蕭瀟驗證:沒蛻皮之前,知了炒着吃,味道真是好極了。
喬冰決定爬樹捉知了,女孩子爬樹,後果很嚴重,結果可想而知,喬冰從樹上滑了下來,就在幾個孩子驚叫不已的時候,十二歲的“寒哥哥”英雄救美,卻被樹榦磨破了手指。
寒哥哥捏着受傷的手指,眉頭直打結,似乎很疼,應該很疼的,因為都流血了。
蕭瀟想都沒想,走上前,嗓音平淡,“人的唾液含有EGF,不僅可以止血,還有加速皮膚和粘膜創作的癒合、消炎鎮痛、防止潰瘍的作用。”說完,將他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裏。
奇怪的是,她一向最怕臟,可是那一刻,她為什麼不怕髒了呢?
抬頭時,不期然跌進一雙漆黑的眸子裏,因為陽光照耀,所以寒哥哥的眼眸宛如散落天邊的星辰,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蕭瀟看他的時候,這位寒哥哥也在看她。
陽光下,蕭瀟穿着白色碎花長裙,素凈的像是一朵遺世而獨立的河岸蓮花,周身彷彿漂浮着細小的塵埃,顯得有些朦朧似幻。
十二歲的男孩子喜悲不露,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謐中透着淡定,無波中透着堅韌。
那天,光線從她美麗的面容上散開,她清澈的眼神里進駐了笑意,就連嘴角的笑容也是流光溢彩……
寒哥哥扯了扯唇,沉靜優雅的不似塵世中人。
那天,十二歲的鐘皓寒和六歲的蕭瀟出奇的默契,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第二天一大早,蕭瀟被站在窗邊的喬冰叫醒了,“蕭,蕭,快起來,寒哥哥抓到了好幾隻知了,可有趣了。”
蕭瀟那天起床后,就看到那些知了正在院子裏的地上爬來爬去,星海市的沈家大院也有知了,但她從來沒有近距離看過知了,更別說見知了蛻皮,那天,蕭瀟很興奮,她看着那些知了,身體正中間裂出一條縫,一點點的等待着蛻皮。
知了尾部難以蛻皮,寒哥哥從廚房出來,喝了半杯水,伸手帶着那幾隻知了,一起走到大樹旁,那些知了被放在樹榦上,它們在向上爬的時候,因為使用力氣,這才把尾部的皮給蛻掉了。
蛻了皮的知了慢慢向上爬着,小琛仰着臉看着,“蕭姐姐,你說它們會不會以後每天都唱歌給我們聽呢?”
“會嗎?”她轉眸看着立在身旁的寒哥哥。
那人聲音清幽,“再等等。”
晨間暖陽,大樹底下,幾個大小不一的孩子,就那麼仰臉望着攀樹奮力向上爬走的知了,畫面似乎雋刻成了永遠。
就在這時,樹上忽然傳來了一陣知了叫聲,聲音不大,卻帶着遲來的驚喜。
小琛歡喜的拍着手,“它唱歌了,唱歌了。”
……
似是一種命中注定,兜兜轉轉一大圈,她和鍾皓寒等人卻在星海市再次有了交集。
再見,毫無徵兆。
不,應該是有徵兆的,不然,六年前的夏令營,她為什麼會覺得不拘言笑的鐘教官很像一個人呢?
多年後,蕭瀟問自己,如果她有預知能力的話,她是否還會在魔鬼夏令營的時候去找鍾皓寒?
也許會吧!她是一個最不需要如果的人,但那天以後腦海中浮現最多的卻是“如果”。
原因無他,只因有了六歲那年的暑假之行。
這天下午,蕭瀟坐在棲霞山莊路邊一個石凳子上,回憶起或酸或甜的陳年往事時,天空不作美,下起了雨。
“哎呀……怎麼下雨了?”喬以琛掏出手機,打家裏的座機,讓家裏的人開車來接他們。
雨勢並不大,這裏的古樹枝繁葉茂、生機勃勃,坐在石凳子上,頭頂便是猶如一把巨傘的天然屏障,淋不到雨。
她和喬以琛之間隔着一個石圓桌,喬以琛打完電話,安撫她,“不用擔心,很快就有車來接我們。”
“我沒事。”蕭瀟淡淡抿唇。
喬以琛把手機放在口袋裏后,心一橫,斗膽問道,“嫂子,六年前,我哥是不是因為你……脫下軍裝,從商的?”據說鍾皓寒六年前軍裝換西裝是被一個女子所害,這些年,他也斷斷續續從大人之間的談話中聽說了一些,今天上午的一些蹊蹺情景,讓他不得不往這方面想。
蕭瀟點頭,嘴角淡笑依舊。
“……”喬以琛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后,硬着頭皮又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嫁給表哥,難道你就不怕他打擊報復?”
他說的很急切,急切中透着直白。
喬以琛一邊說,一邊觀察蕭瀟的反應。
蕭瀟抬眸看着他,那是一張英俊帥氣的臉龐,有溫暖的眉眼,她笑了笑,喬以琛說這話表明沒有把她當外人,不像她和鍾家其他人說話時,氣氛微妙。
女人第六感通常很准,她活了二十四年,誰對她有敵意,笑容虛偽,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嫂子,要我說,這家裏最難相處的就是我哥,但你和他相處久了,就會發現我哥這人其實挺好的,如果今後他沖你發火,希望你多多包涵,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哥對他的軍人職業有多執念,六年前,他被開除軍籍后,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可怕,在家裏,逮誰凶誰,看誰不順眼就凶誰,說句不好聽的話,表哥那段時間就像一隻瘋狗,我根本就不敢去舅舅家,那個周阿姨被我哥凶得哭了好幾回,還有我姐,自從被我哥凶過之後,六年沒有回星海市。”
“是嗎?”蕭瀟濃密的睫毛垂斂下來,遮住了她的眼底情緒。
喬以琛在說這些的時候,棲霞山莊已經身處迷濛的煙雨中。
雨滴越來越大,越來越密……
“哎呀,怎麼還不見有人來接我們?”喬以琛站起來,往下山的方向瞅了瞅,剛坐下,聽見有車駛來的聲音。
“1414”悍馬越野嗤的一聲停下來,駕駛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的是鍾皓寒。
喬以琛給家裏打座機的時候,鍾皓寒正好帶着沈微瀾進客廳,鍾邵達安排家裏的司機來接沈蕭瀟和喬以琛,鍾皓寒卻說他來接。
“天氣不好,出門的時候怎麼不帶傘?”鍾皓寒走過來,手裏拿着一把傘。
喬以琛嘴唇動了動,避開鍾皓寒的眼神,低着頭。
“誰知道會下雨?”蕭瀟回了他一句。
“晴帶雨傘,飽帶乾糧。”他的聲音很冷,也許因為她的頂撞,正咬牙切齒也說不定。
蕭瀟皺眉:感覺把她當成小孩子來訓斥。
隔着雨霧,蕭瀟眼眸漆黑,彷彿沾了水的黑葡萄,鍾皓寒心口一緊,說不出自己是怎麼了,漫天的雨幕,彷彿一望無際的深草地,鋪天蓋地的席捲了他。
鍾皓寒為她撐開雨傘的時候,突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快三十年來不曾開啟的情感剎那間被枝藤纏繞,低眸是她被雨水打濕的發,她膚色較別人白皙,眉眼線條柔軟……對她,只是看着,心裏已是無盡的疼惜。
蕭瀟長長的睫毛上懸挂着細小的雨珠,鍾皓寒意識到他在做什麼時,已伸手幫她擦拭臉上的雨水,動作自然,彷彿早已做了很多年。
擔心被訓,喬以琛看天看地看樹看雨,就是不看那個人,可在鍾皓寒給沈蕭瀟擦拭臉上雨水時,喬以琛瞪大眼睛:誰能想到冷情冷性的人,有朝一日會在人前這般對待一個女人。
看的目瞪口呆時,一把傘從鍾皓寒的手裏扔過來,“回家去。”
這是要他拿着傘一個人回家去嗎?喬以琛問,“你們呢?”
鍾皓寒牽着沈蕭瀟的手上車,沒理他。
喬以琛不甘心,又問,“哥,你和嫂子要去哪兒?”
“帶你嫂子四處轉轉。”鍾皓寒打開副駕駛車門,讓沈蕭瀟上車。
“我也要去。”打小,他就是鍾皓寒的跟屁蟲,長大了,也不例外,雖然有些忌憚表哥,但還是喜歡屁顛屁顛跟在他後面。
鍾皓寒碰的一聲,關上副駕駛車門,繞過車頭時,扭頭盯了喬以琛一眼,“充當電燈泡?”
呃?
什麼叫電燈泡?
喬以琛當然明白:哥和嫂子要單獨在一起親熱,他非要過去在旁邊晃悠,就叫電燈泡。
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他或許覺得沒什麼,偏偏說這話的是平時一本正經的鐘皓寒。
喬以琛臉紅,嗓子發癢,很想咳嗽。
蕭瀟坐在車上,也聽見了鍾皓寒的那句“充當電燈泡”,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權當是表哥在戲弄表弟的玩笑話。
看着悍馬越野駛向山頂,喬以琛終於忍不住乾咳了幾聲,然後摸摸鼻子,撐開傘,算鍾皓寒沒有見色忘弟,還給了他一把傘。
蕭瀟上車后,四下看了看,因為車內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香味。
鍾皓寒一邊開車,一邊示意,“車後座上有餅乾。”午餐時,食量本來就小的她根本沒怎麼吃,他去接沈微瀾,從兒子那裏打聽她喜歡吃巧克力餅乾,就特意去買了一些,放在車上。
蕭瀟探身從後座上取來一個袋子,打開,發現竟然是巧克力餅乾,抿唇一笑,一定是聽兒子說的,不然鍾皓寒不會知道她的喜好。
從裏面拿出一塊巧克力餅乾,吃了一口,很好吃,問他,“在哪買的?”下次她可以自己去買。
某人卻故意不告訴她,“如果想吃的話,就告訴我一聲。”
好吧!她不問了,讓某個賣關子的人獨自得瑟去。
鍾皓寒見她自顧自地吃,對他沒有任何錶示,不由抿了抿唇,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電影和電視上演的不都是男人開車,女人坐在副駕駛座位上一邊吃東西,一邊餵給開車的男人,怎麼到他這裏,劇情都變了?
過了好一會兒,見沈蕭瀟還是沒有任何錶示,鍾皓寒忍不住笑道,“我的呢?”
“什麼你的?”蕭瀟正在吃餅乾,話語有些含糊不清。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餅乾好吃嗎?”
蕭瀟這才反應過來,把手裏吃了一半的餅乾放在唇間含着,伸手從袋子裏重新拿了一塊遞給鍾皓寒。
“不是這個……”話沒說完,踩住剎車,熄火。
下一秒,高大的身軀傾過來,涼薄的唇轉瞬間就覆蓋在她的唇上,這個吻沒有任何徵兆,蕭瀟幾乎很被動,鍾皓寒靈活的舌侵入她的唇齒間,竟然捲走了她唇間的餅乾,她甚至能夠聽到他吞咽餅乾時喉結處傳來的滑動聲。
原本想開口阻止他的,但出口話語卻變了味,類似嬌吟的聲音竟從唇間流瀉而出,鍾皓寒氣息急了些,彷彿一時間受了蠱惑一般……直到沈蕭瀟不停推打,他才依依不捨離開她的唇。
“味道很好。”這話還真是模稜兩可,嘴角笑容迷人,髮絲因為適才的親吻顯得有些凌亂,俊雅而性感。
蕭瀟身體坐正,整了整衣服,睫毛顫動,“鍾皓寒,今後不許這樣。”目光定定的看着他,安靜平和,沒有情動,更沒有情潮湧動,只有惱羞成怒。
男人深深的看着她,冷峻的雙眸覆蓋了一層晦澀和黯淡,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靜靜調適紊亂的呼吸。
蕭瀟將那袋被他身體壓亂的餅乾扔在後座位上,“回去吧。”
鍾皓寒聽她的才怪,不說話也不開車,一動不動坐在那裏,一雙漆黑幽冷的雙眸就那麼沉沉的看着她,裏面夾雜着壓抑和隱忍。
蕭瀟皺眉看了他一會兒,視線望着窗外。
雨水擊打着車窗玻璃,彷彿帶着寂寞的回聲,遼遠悠長,中午的時候,看了他卧室的照片,聽了喬以琛的那番話,蕭瀟內心沒有觸動是假的,她又不是冷酷無情,更不是鐵石心腸……
過了一會兒,鍾皓寒開口了,涼淡的嗓音帶着股陰鬱,“我是你的丈夫。”這話還有潛台詞,親你,摸你,和你上床都是應該的。
顯然,他已經不滿足局限性的親吻沈蕭瀟,比起親吻,他更想要她,他完全忍受不了對她身體的渴望和熱情。
自從沈蕭瀟出現,自從做了和她那個的夢,鍾皓寒一直在壓抑自己,晚上不是沒完沒了的工作,就是做掌上壓讓自己累趴下,現在他已經無法剋制了,他從來不曾這麼急切的想要她。
蕭瀟當然明白鍾皓寒的意思:他是她的丈夫,有權利要她,而她有義務給他。
側頭看他時,平靜的開口,“我們是簽了婚前協議之後,你才是我的丈夫。”話外音就是請你遵守婚前協議。
鍾皓寒薄唇微抿,看得出來是真的生氣了,冷漫道,“我想知道你究竟要為誰守身?”他生氣的時候,都會習慣的反問別人。
他承認,他嫉妒了,他嫉妒的快要發瘋。
蕭瀟不回答,鍾皓寒聲勢又強硬了幾分,“姚飛,還是羅晉?”
“鍾皓寒,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蕭瀟話語如常,但是語氣卻開始加重,好像現如今她可以很平靜,但是也可以隨時翻臉。
鍾皓寒身體明顯一僵,蕭瀟手機鈴聲忽然突兀的響起,她剛把手機拿出來,就被鍾皓寒一把奪了過去。
“手機給我。”
鍾皓寒當著沈蕭瀟的面,直接把手機關機,然後扔在了一旁,強忍着怒氣,視線鎖視在她的臉上,聲音冷痛,低吼,“我是和你簽了那個該死的婚前協議,但是作為你的丈夫,我有權知道你愛的男人究竟是誰?”
“不可理喻。”蕭瀟伸手去開車門時,手腕卻被鍾皓寒一把抓住,他將她扯到懷裏,兩人距離那麼近,近到她只要一抬眸就能夠看到他眼神中跳躍的火光。
“為什麼不敢承認?”鍾皓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看着失控的鐘皓寒,蕭瀟皺眉,“讓我下車,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
“休想。”別說外面在下雨,就算沒下雨,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讓她下車,“放任你去找姚飛,或許羅晉,你當我死了嗎?”鍾皓寒說的很慢,字字句句好像有利器在分割他的血肉一樣,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現在想殺人,想到沈蕭瀟和姚飛在一起生活了六年,想到7月29號晚上羅晉半夜三更擰着蛋糕去酒店找沈蕭瀟,想到姚飛說沈蕭瀟是他的女人,鍾皓寒嫉妒的真想掐死那兩個男人。
蕭瀟明白了,鍾皓寒誤以為她不讓他碰是為了別的男人,誤以為她此刻要下車也是為了要去見別的男人。
緊緊握着她的手,力道很重,似乎擔心他一鬆手,她就會離開一般。
沉默了幾秒,蕭瀟淡淡的說道,“我抵觸你的親近,並不是因為哪個男人,請你不要亂猜測。如果我愛姚飛的話,也不會嫁給你。”這已經是蕭瀟最大的讓步了,畢竟她最不擅長的就是解釋,但此刻和他這樣僵持,她如果不開口說些什麼的話,只會加劇事態惡化。
鍾皓寒有些錯愕,眼睛看着她,亮的驚人,“所以說,你不愛姚飛!”
問完這句,又急切的補上一句,“那羅晉呢?”
天啊!這樣的問話,他自己都覺得幼稚。
沒辦法,誰叫他的心被這個女人攪得七上八下,患得患失呢?
“羅晉曾經是我外公的秘書,現在是我母親的秘書,我和他八字沒一撇的事兒。”
“八字沒一撇,有一捺嗎?”
蕭瀟蹙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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