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肆玖
孫清岷來這一趟,就是來請姒今這尊大佛回去的。
周岳知道自己得罪過她,自己不敢來,電話里又說不清楚,就派孫清岷這個中間人來說道說道。孫清岷是行家,一聽這情況就知道不對勁,翻遍了鶴年法師留下來的手札,一刻沒耽誤,風風火火就來鹽城見姒今了。還是周岳親自把他送上的長途火車,對這個神經有毛病的禿驢挺有感情,叮囑他:“走在路上別被人騙了。見不到姒今勞資兜遍全中國也能把你揍死。”
孫清岷那可是馬不停蹄就來了,依着周岳給的地址摸到了傅簡家。結果傅簡說姒今和周思誠跑去鎮上過二人世界去了,嚇得他不輕。幸好順順利利見到了人,把事一交代,算他不辱使命。
可是姒今卻說:“我不能回去。”
孫清岷大驚失色:“這怎麼成?!”他鬼鬼祟祟地拉着姒今,小聲說,“師父留下的手札,我都看了,裏頭有說這引魂咒的副作用。沈眠嬰那女人那麼厲害,不也被副作用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和周念這一出,估計也好不到哪去……得在一塊兒合計合計,有沒有什麼善了的辦法。”
他回想起沈眠嬰,不寒而慄,哆嗦道:“今丫頭,你總不至於想要以後頂着張周念的麵皮活吧!”
周思誠聽了個大概,想起剛來鹽城那一夜,姒今躲在許曉殊房間的衣櫃裏,精神確實出過問題。但是姒今不以為然,只說這個副作用是她早已知曉的,他便以為不會有什麼大礙,可聽周念的動向,卻不像是能置之不理的。
他冷靜地開口:“姒今外貌上沒有變化。念念也只是夜裏夢遊,沒說有身體機能上的變化。人受過劇烈刺激之後,確實會產生精神障礙。周岳一開始跟我說過,帶念念去做心理檢查。查出什麼沒有?”
孫清岷一副“你們這些扯科學道理的都是神經病”的表情:“能查出什麼來啊?周念一聞到消毒水味兒就吐,靠近醫院方圓幾米就不肯走了,哪能查出什麼來!”
科學道路是走不通了。然而姒今還是那句話:“我不能回去。”
聶遠生這天又失去了聯絡,只說等時機成熟了聯繫她,給她留了個電話號碼。
這檔口,天大的事情她都管不了。
孫清岷一陣為難,唉聲嘆氣了會兒,扯住她袖子說:“不瞞你說了!今丫頭,我仔細找了找記載,沈眠嬰是強行對你用的咒,所以只是她被你影響。但是你是主動用的啊,周念的生魂過了你的身子才進的肉殼,難保你們兩個都有影響!這事不是周念一個人的事!”
他把最嚴重的猜測說出來,大嘆一聲:“唉!說不定,你們兩個的命數都要糾一起。”
周思誠本質上還是個唯物主義者。即便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依然不相信有命數這碼事。孫清岷知道他不相信,擱床上一躺:“你們不信!之後吃虧去吧!”
姒今一言不發地回屋。
周思誠跟上去,問她:“你和青叔在進行的事,那麼重要?”
姒今目視前方,嗯一聲。他再跟一步,姒今突然頓住了腳步,回身摟住他的脖子:“你不要管這些。之前你不是說得挺好的,再也不管這些事了,養你的傷。養好了也不要回去,現在不是科技挺發達的,想去哪裏去哪裏?走得越遠越好。”
周思誠看着她的眼睛,瞳仁在光線下呈淡淡的琥珀色,每一句都是她的算盤。姒今一向對肢體接觸冷感得很,此時此刻的主動示好,恐怕也是她說服人的一種手段。周思誠把那條纖細的胳膊從肩上緩緩拉下來,說:“姒今,這事沒商量。”
鈴聲驟然響起。
姒今買的新手機,簡易傻瓜。她用的是最基礎的鈴音,在一片悄寂里格外刺耳。
對話被迫中斷。她進房間看,緩緩切入界面,是一條短訊的反覆提醒,是青叔的:“今晚十二點。”
周思誠也看到了,轉身出門:“我去通知孫叔。”
真到了夜裏,來的還不止孫清岷。
傅簡開車到樓下,車燈一晃,幾個形容迥異的人鑽進車裏,揚長而去。
孫清岷第一個不同意,指着傅簡:“這小子怎麼也來了?”
傅簡當年跟周岳算計過姒今一筆。這帳姒今這裏揭過了,但是給孫清岷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周思誠勸不住,便問道:“東西準備好了么?”孫清岷腦筋雖然不清不楚,但是論法術是靠得住的。他親眼見過他用符紙喚出姒今。
他果然不吭聲了,嘴裏嘰里咕嚕地說:“誰知道裏頭有什麼啊。我師兄走的時候跟我說了,是去別處安家養老了,沒說要查這查那的。跟今丫頭聯絡的那個,是不是他還說不準。”孫清岷躲躲藏藏幾十年,把心眼熬尖了,沒幾個是他相信的。
姒今倒頗有種是奸是惡,擇才取之的氣魄,問傅簡:“上次抓住那個農人,你就放回去了?”
她說這話,是料定了傅簡沒有那麼輕易放回去。傅簡也不掩飾,盯着夜裏的路況,說:“後來用過催眠。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招出幾個平時跟他換班的。我都一起問過,沒什麼進展。不過他們這些人,也有自己的猜測,說是讓他們撒骨灰的那個人,想藉此鎮住曉殊,他們抓曉殊還有別的作用。如果是這樣,曉殊很可能沒有死,跟周念的情況差不多。我看不見她的鬼魂也就說得通。”
姒今頷首。跟她的猜測差不多。
孫清岷聽了,為她鳴不平:“又出個周念那樣的女娃娃啊?不會還要我今丫頭救她命吧?”他揮舞着乾癟的拳頭,看上去十分滑稽,“我今丫頭是什麼!山裏的靈芝啊?逮個命不好的就要她救啊……”
周思誠被他呼得百感交集。就連他都是有私心的,不可能把念念的安危置之不顧。到頭來,全心全意只為姒今一個人着想的,居然只有孫禿子。
傅簡回頭看姒今的態度。其實孫清岷說得沒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確實走投無路,得求到姒今頭上。但是姒今會不會救,他沒有半分把握——如果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向她示好,他居然還天真地威脅過她,真是追悔莫及。
眾人各懷鬼胎,車也在一片荒地里停下。
孫清岷暈車,下車就吐了,在草叢裏頭把晚飯嘔了個乾淨。傅簡熄了火也下車,甩上車門。副駕駛座上,周思誠剛解開安全帶,姒今的臉就出現在車窗邊,靜靜看着他。那目光有着平和而不容置疑的威懾力,讓他停止手上的動作。他搖下車窗,問:“不想我去?”
“到這裏就行了。”姒今冷聲說,“你傷還沒好,下去了也是拖累。”
他不是一個莽撞的人,原也不曾想過逞能。但被她這麼一字一句地說出口,有些傷男人的顏面,故意道:“好歹是個活人,給你當個肉墊子還是趁手的。”
姒今用正常音量說:“肉墊可以找傅簡。”
她說話一點也不怕得罪人。周思誠笑了聲,側目去看車頭的傅簡。據說通靈師的五感都會比一般人靈敏,這一下也不知他聽見了沒有。傅簡低頭點一個沒油的打火機,沒回頭,神色看不出什麼變化。周思誠托着她清潤的下巴親了一下:“那你小心點?”
姒今微微點頭:“嗯。”
那廂孫清岷把腸子倒乾淨了,抹抹嘴巴一抬頭,叫嚷:“這哪有我師兄的人吶?荒郊野嶺的,別招小鬼歐。”
姒今雙手放在口袋裏,向前兩步踩過卧在地裏頭的一塊盤石,眺望夜色里的水泥平樓:“聶遠生在裏面。”
孫清岷還沉浸在翻江倒海的虛弱感里,暈暈乎乎跟着走了兩步。姒今突然停下來,讓他回去。
他哪能答應:“放心!我走得動路,走得動!”
姒今蹙眉,命令:“小和尚,回車裏。”
“今丫頭……”孫清岷被她的神情唬住,不敢忤逆,跌跌撞撞往回趕了。
周思誠看見孫叔在夜色里往回走,才明悟過來。她放任自己通知孫叔,多半也是看中了他一定會跟來,派個人跟他作伴。這樣一想,心裏竟然有隱隱的怒氣。好像無論如何,不管她對他的態度排斥與否,他都被排除在她的計劃外。即使是現在也一樣。
他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條短訊。
姒今要和青叔聯絡,手機帶在身上,屏蔽亮起——“接電話。”沒一會兒,一個來電就進來了。
她掃一眼,按下接聽鍵。
傅簡和她並肩而行,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忽然嗤笑一聲。
姒今冷冷道:“你都看見了?”
傅簡擺擺手,笑道:“不是故意看的。我就是好奇,你這樣的竟然也會跟人談戀愛。”
姒今把手機放進口袋。屏幕依然亮着,一分一秒地累計着通話時間,她知道他全都聽得到。
她聲線涼薄:“把能做的事都做一遍,不枉來這一遭。”半生為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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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第49章肆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