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時代(九)

第三十八章 新時代(九)

賭徒在長虹大橋一直一直走着,一直看着手中那些骰子,似乎那六個小點有着無窮無盡的魔力一般,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扎到其中再也走不出來了。

賭徒笑了笑,眼神終於從這魔幻的六中移出來,把骰子拋向空中,任由它自由的落下,一直落到賭徒的手中,賭徒再次看着骰子的數字,仍然不偏不差的是一個六。

一輛黑色的阿斯頓馬丁停在長虹大橋入口,一個身高兩米穿着特製西裝的男人靠着這輛如同猛獸一般的車輛,在這無比現代的城市硬生生演繹出一絲狂野味道。

白熊踩滅煙頭,看着那個迎面走來的賭徒。

賭徒似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這小小的骰子上,根本沒有在意眼前這個男人。

“你答應了?”白熊再次點燃一根煙,是一盒價格低廉到極點的小牌子煙,因為這煙的味道能讓白熊嗅到那與中國隔了千里之外的國家中煙草的味道。

賭徒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但停住了叫,手中的骰子也就在這時收回了兜中。

白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臉上有一絲遺憾,又或者無奈,他知道眼前這個賭徒賭輸了,恰好這又是個即便是輸了一條命眼都不會眨一下從長虹大橋跳下去的奇葩。

“這就是命?”白熊喃喃着,深深的吸着煙,似乎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在這根煙身上,但這煙草所帶來的,最多最多不過是無力罷了。

“命?我不信這東西,我只信這骰子。”賭徒若有若無的說著,並沒有因為白熊深深這強大的氣場而忌諱分毫,甚至有種壓下去白熊氣場的意思。

“還記得在伊拉克那年嗎?我們三十一個人硬生生在地窖中熬了十六天,當那時候隊長總是對我說只要他在,就不會發生人吃人,但我們走出去的時候,只剩下了十六個。”白熊臉上帶着一些諷刺的說著,這是一個對於外人白熊從來不會提及的話題。

賭徒擺了擺手,跟着眉頭皺了皺道:“既然都熬過來了,再提這些東西,沒有意思。”

“你說咱們活下來,到底有什麼意義,我多麼願意多麼願意在那個地窖中死了。”一根煙根本經不起白熊這大口的吸法,一會就見了底,白熊意猶未盡的再次點燃一根。

賭徒沉默了,面對着這個昔日的戰友,為他扛過子彈,為他擋過刀子,為他生過死過。

這個深入中東,執行着必死任務的突擊小隊,人與人之間,那種感情,不是粗略兩個字就能形容出來的,卻因為兩個字,把這一切都打碎了,逃兵。

“逃回來,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白熊這個無比強大的爺們竟然哽咽起來,夾着煙的手有些顫抖,像是個做了天大錯事知道哭泣也不會改變分毫的孩子,一個絕望到不能再絕望的孩子。

“如果不逃回來,跟着野槍,只有死路一條。”賭徒面對這個這個哭的不成樣的大男人,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只不過眼底出現一種其他的東西。

“隊長真的死了嗎?”白熊抹了抹臉,這個大個子,似乎做什麼動作都那麼粗糙,誰又能想到,這個在北京留下了一個不可一世聲名的男人,當年卻是個殺了人就會哭上一夜的傢伙。

賭徒沒有說些什麼,知道說的再怎麼好聽,也不可能改變那個現實,野槍不可能活着回國,那個神話就這樣夭折在一個很不完美很不完美的故事之中。

“你知道嗎?在北京坐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擁有了當年我們所奢望的一切,但歸根結底,我們不過是一個逃兵罷了,從離開中東的那一刻,逃兵這兩個字就會壓我們一輩子,一輩子也掙脫不出去,即便是過去了這麼多年,我仍然睡不到一晚好覺,所夢到的,不是那些我們所宰殺的無辜的人,而是我們所背叛的人。”白熊顫顫巍巍的再次點燃一根煙,這次卻沒有着急的抽下去。

“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賭徒的表情似乎也有些痛苦,但掩蓋的很好,不像是白熊那把聲淚俱下。

“過去了?他們一定在地下看着我們,一定。”白熊嘶吼着,這些東西憋了很多年很多年,如果白熊現在不說,他就沒有說的機會了,他即將要離開這座城市,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會出國,會去那個改變他們一生他們浴血奮戰的地方,他要找到那把槍,那些人,在這裏結束自己這無比荒唐無比難熬的一生。

賭徒沉默了,似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東西了,再次從兜中掏出那顆骰子,不過這次沒有把玩,而是緊緊的攥在手中,手心的汗把這顆骰子所浸濕。

逃離似得的離開,睜着的雙眼,不代表面對着現實。

這一夜過去,離那個真正改朝換代的日子,只剩下了二十四個小時,但不知為何,或許是明白了這個時代黑暗的緣故,又或者明白了這些故事的緣故,那個日子又變的不是那麼期待起來。

恭三兒再次回到這個城市,當然這位小爺絕對不知道他短短離開的這幾天北京到底發生了什麼,無論所發生的東西是多麼的驚心動魄。

但這幾十年,自己又錯過了多少東西?

“現在,從這座偌大的城市找到那個傢伙。”恭三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車站有些大言不慚的說著,儘管周圍投來異樣的目光。

“就這些?”大岳說著,一點在不在意周圍這些目光,跟着恭三兒這段日子,或許並沒有學到什麼大智慧,只不過看了看這個世界的繁華,但心境還是到了那種一般情況下絕對的波瀾不驚的地步,這種顛簸中的意外收穫,也不知道到底是壞事還是好事。

“僅此而已。”恭三兒揉了揉因為一直趕路而有些疲憊的小四川的腦袋。

或許是因為實在太累的原因,小四川沒有打開那個佈滿繭子的手。

三人馬不停蹄的趕到紅星閃閃的,但奇怪的是,這個北京的一棵常青樹卻罕有的閉門大吉,讓三人完完全全的吃了閉門羹,在紅星閃閃等了一個小時,恭三兒放棄了繼續等下去的意思,打了一輛車,直接告訴師傅殺向北京東城,路上大岳問恭三兒去哪兒,恭三兒只是面色凝重的說要去見一個人。

但大岳能看的出,恭三兒要見的人,絕對不是一個小角色,因為一路上恭三兒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凝重。

但等到那個恭三兒想要見的傢伙站到了大岳面前的時候,大岳沒由來的覺得有些抽象,一個跟恭三兒打扮相似,甚至說品味都不如恭三兒的傢伙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大岳面前,似乎在挑戰着大岳世界觀的底線。

通過簡單的交談,大岳才知道這個直接把他們領到一個黑暗小屋的傢伙叫申雲豹。

“小爺,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裏了?”申雲豹愜意的瞅着一根黃鶴樓,沒有給恭三兒遞煙的意思,當然現在的恭三兒也徹底戒了煙,僅僅在嘴邊叼着一根牙籤。

“我來向你打聽點事,打聽一個人。”恭三兒表情糾結的說著,與申雲豹,恭三兒多多少少有點交情,畢竟都在是一個社會上跑的,兩人還算的上臭味相投,但幾年前因為一件小事兩人鬧掰,從此兩人就沒有接觸過,這次實在是把恭三兒逼到一種境界,才會找到這位北京的天地線。

“先不提這個,聽說你在北京倒是混的風生水起,遇到了貴人?”申雲豹揉了揉腦袋說著,最近北京不太平,極其的不太平,甚至影響到了這位掙一口飯喝一口水的天地線。

“小打小鬧,這個城市可沒有地頭蛇這一說。”恭三兒知道這是申雲豹的冷嘲熱諷,青島跟北京,還是有着巨大的差距到,巨大的讓人難以想像,雖然不能一棍子打死,但這是不爭的現實,無言以辯。

“說吧,你想打聽誰?”申雲豹看出恭三兒心不在焉的模樣,也不想繼續打擊這位小爺。

“趙匡亂。”恭三兒念出這個名字。

申雲豹彈煙灰的動作停住了,或許是這個名字實在太耀眼了,甚至蓋過了恭三兒所有的光輝,以至於讓申雲豹都沒有在意恭三兒這一個小小的背影,因為對申雲豹來說,恭三兒與趙匡亂,這是兩個這輩子絕對不可能有交集的名字,因為相差的世界實在是太多了。

“你跟趙匡亂有什麼關係?”雖然心中滿是震驚,申雲豹還是很職業性的問道,雖然在趙匡亂手上吃過不小的苦頭,但申雲豹心中卻沒有嫉恨,甚至對那個年輕人有些小小的欣賞。因為即便是有嫉恨,申雲豹還是很清楚自己這輩子沒有報復的能力,除非是自己這條小命實在是活到頭了。

“我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小狗腿子罷了。”恭三兒微微的笑着,這是一個沒有太多掩飾的笑容。

大岳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又或者辯解什麼,但看到恭三兒那個眼神后,徹底的閉上了嘴,只是一直沉默不語忍受着煙味的小四川有點替這個狗腿子覺得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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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摩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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