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爺恭三兒
如趙雪梅所說的一樣的,外面的時候很大,很大,大到讓趙匡亂不知道該往哪裏邁出去第一腳。
從青龍村到哈爾濱,從哈爾濱到北京。無疑是那巨大的紅松換成了高樓,那橫行的野豬變成了車輛,人還是那樣的人,不過披了身亮麗的衣裝。
人流聳動的火車站,趙匡亂望着這巨大的城,這來來往往的人們,其實,到底誰是獵物,誰是狩獵者?
一個奇怪的傢伙吸引了趙匡亂的目光,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身高可能不到一米六,瘦的像是副骷髏架子,但真正吸引趙匡亂目光的,不是他那奇葩的身板,也不是那落後了幾個年代跟自己有一拼的衣着,而是這傢伙的眼神,這絕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眼神,趙匡亂感覺像是山中黑瞎子,淳樸憨厚外表下隱藏着一顆食人的心。
這傢伙同樣打量着趙匡亂,眼珠子不停的轉着,像是在打着什麼壞主意。但突然眉頭一皺,像是惹到了什麼不該惹的東西一般,轉身就擠入人流中,而此時趙匡亂所站着的地方,也早已沒了人影。
有獵物與獵人,這座城市與那小興安嶺有什麼區別,趙匡亂嘴角劃過一絲輕笑,不過轉瞬即逝又變回那副萬年不到的冰冷,背着蛇皮袋不緊不慢的走着,盯着那個倉皇而逃的背影。
兩人像是貓捉老鼠,一個跑的滿頭大汗,一個悠閑的如散步一般,或許是被追的傢伙真跑急了,也急眼了,直接把趙匡亂領進了沒人死胡同,點了根煙,等着這追了他足夠有五條街,素不相識的年輕人。
“你TM的是誰?為什麼咬着老子不放。”男人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那張佈滿褶皺特別顯老的臉狠狠盯着站在他眼前的一個年輕人,想不到自己竟被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嚇的亂了陣腳,要是傳出去在赫赫有名的恭三兒被一個年輕人追的如同喪家犬一般,那還不得笑掉別人的大牙,但想想剛剛這年輕人看自己的眼神,男人又打了個哆嗦,完全是一副看死屍的眼神。
“我叫趙匡亂,看你在車站瞅我瞅的起勁,這不過來問你幾個問題。”趙匡亂擠出一絲笑容,但完全是屬於嚇哭小朋友的笑容。
恭三兒撓了撓頭,心中暗罵瞅人也犯法嗎?但借他一個膽也不敢說出口,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算不上壯,但虐虐他這小身板還是綽綽有餘,真當恭三兒一直念叨着常年打鳥被啄瞎了眼的時候,趙匡亂甚至連那扯着肉的笑容都沒了,顯然知道恭三兒想着什麼。其實趙匡亂的目的很簡單,只想看看能不能在這另類的傢伙口中探出些有用的東西,因為對這座城,又或者這個外面的世界,趙匡亂實在了解的太少了,甚至是連最基本的規則都不了解。就比如在山中不遵循大山的規則,可能隨時都會翹辮子,在這裏同樣相同。
“什麼問題你問吧,提前給你說明白,小爺我一年級都沒上完,只認識女人兩字,太深奧了我回答不上來。”恭三兒彈掉煙頭,也不管地上臟不臟,反正都沒他的衣服臟,直接坐在地上等着趙匡亂的發話。
“你叫啥?”
“小爺叫恭三兒。”這特別顯老的傢伙揉了揉他那如狗啃的髮型,一副自我感覺良好的模樣。
“做什麼的?”趙匡亂沒有在意這個奇葩的名字,反正無論這個名字再怎麼奇葩,都沒有眼前這個自稱小爺的傢伙奇葩。
“走過南,闖過北,火車道上壓過腿;砍過人,吸過粉,十字路口接過吻;上過班,下過崗,打過領導得過獎;殺過人,挖過墳,手機拍過一堆門;養過狼,放過虎,少林寺里練過武;當過兵,站過崗,耍過流氓入過黨;打過仗,拌過嘴,喝過老婆洗腳水;吃過虧,後過悔,富帥床上救過美;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社會你恭爺!”
“恭你姥姥個頭。”趙匡亂無奈了,不得不服這恭三兒的嘴皮子,同樣有些疑惑這樣一個奇葩到家的是怎麼在這個社會上生存的。
恭三兒也被罵沒了脾氣,他不是感覺不到趙匡亂身上濃濃戾氣,這種戾氣跟那道上的亡命之徒不同,與那些殺人不見血的瘋子又不同,雖然沒有他們那麼強烈,不過卻是一股子任何東西都無法更改的戾氣,無關金錢,更無關利益,這才是最可怕的。
“我就是個江湖騙子,這下你滿意了吧?”恭三兒一臉哭相,老老實實的交代道。
趙匡亂苦笑不得的點了點頭,感覺自己有些難為恭三兒了,怎麼說這張的極其奇葩的貨也只是自己拉來的壯丁。
接下來趙匡亂又斷斷續續的問了幾個問題,大多是些常識小事,對這嘴皮子遠遠超乎極限的貨似乎是不痛不癢,甚至開始扯起了自己走南闖北所見的抽象事來。不得不說,恭三兒很會講故事,那風騷的話語,那風騷的神情,那風騷的比劃,跟那老道的說書先生也遜色不了多少。
最後,幾乎被這江湖故事洗腦的趙匡亂深深吸了口氣,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知不知道一個叫劉晟的傢伙?”
嬉皮笑臉的恭三兒似乎特別有眼力,好像趙匡亂臉上的每一個微笑的神情都能察覺的到,立馬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如果這貨長的再正派一點,放在官場職場上,肯定是個左右逢源的傢伙。恭三兒認真瞅着趙匡亂,雖然沒人說過他嘴裏的一定是真話,但恭三兒這顛肺流離的二十七年卻是真。恭三兒從未見過這種表情,那個努力硬撐的鎮定和似乎隨時都可能如同洪水泛濫的憤怒,他不知道趙匡亂嘴裏的劉晟是怎麼招惹到了這剛從大山走出的孤狼,只能默默的祈禱那傢伙能留個全屍,最後搖了搖頭。
“真不知道?”趙匡亂又問了一遍,或許這個聲音會成為恭三兒的魔障。
恭三兒再次搖了搖頭,一副我要認識你就做掉我的表情。
趙匡亂有些失望,努力的擠出一絲還算溫暖的微笑,對這個受寵若驚卻沒彎下腰桿的恭三兒道:“小爺,我農村人,路子糙,得罪的見諒了,想想一個農民來到大城市也不能自生自滅不是。”
恭三兒發現自己不得不重新定義一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話誰都會說,但不代表誰都會說,又不代表誰都會說。有些人永遠不懂,所以這些人就會永遠做着有些人,如果當一個正常人跟恭三兒生活一個月,肯定會變成瘋子。
“小老弟,小爺我或許沒啥資格說你,這裏可不是東北深山老林,埋不住什麼屍骨,就算是埋住,也有人會挖,更有人會跟你玩命。”恭三兒再次掏出煙盒,七塊一盒的紅塔山,挺符合這位小爺的作風。
“我不怕這些東西。”趙匡亂抬頭望着天,這外面世界的天,比小興安嶺的天能高上幾分?趙匡亂無所謂的笑笑,轉身離開,那位小爺也起身,卻一直跟在趙匡亂的身後。
“你不怕我了?”趙匡亂沒有回頭道。
“沒怕過。”恭三兒撇了撇嘴,想着如果這頭孤狼真在這座城市咬死了人,留下什麼屍骨,自己會不會是那收拾殘骸的禿鷲?
趙匡亂苦笑了笑,沒有再跟恭三兒扯下去,怕是真中了恭三兒的魔咒,被洗了腦,但如果讓他像那群只是單純人來人往的傢伙們一般生活着,他還不如被恭三兒洗腦算了,做第二個恭三兒也不錯,不過這一切都是后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留下條做恭三兒的命。
“我家住在黃土高坡...”恭三兒嘴裏哼哼着老掉牙的民歌,不知不覺就跟這個叫趙匡亂的年輕人就走散了,最後一人停在與趙匡亂對視的地方。也不知道為啥子,想想這個大山中出來的年輕人,恭三兒就想發笑,看到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們則笑的更厲害,甚至是有些癲狂。路人們也笑了,笑這個狂笑的傢伙是個傻子。
“你們笑什麼?你們有什麼資格笑我?那雞毛蒜皮的人生故事都沒有小爺抽一根煙的功夫,真該把你們這群小王八羔子給扔進大山中,那時候你們就笑不出來了。瞪我,誰再瞪我我殺誰!”恭三兒瞅着那幾個一臉鄙夷的人們,面露狠相,其實這奇葩的傢伙真猙獰起來,真如同趙匡亂所想的那般,比那深山中的黑瞎子還要可怕。
恭三兒暢快淋漓的說完,突然咧開嘴笑道:“劉大少,這下你可是惹了一個不該惹的傢伙,作威作福這麼多年了,能死個全屍都算祖墳冒青煙。”但似乎這個恭三兒說什麼都不重要,所有人都被他那滿口的大黃牙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