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童唯安自昏睡中醒過來,周圍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讓她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片刻之後,摔下樓梯前最後的記憶已經紛紛憶起,清醒之後已經身處醫院的這種橋段於她的人生而言並不陌生,她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隨即發覺自己的手被人握着,想動動身子,卻在頃刻間覺得幾乎全身都痛了起來。
“安安?你醒了?”
原本在她床邊的許承則幾乎立時便從淺眠中清醒過來,他探身過去,仔細而小心的查看童唯安的狀況。童唯安卻有些愣愣的樣子,以為自己是昏睡太久看花了眼:她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在自己病房裏守着的,竟會是許承則。
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些遲疑的開口:
“……阿則?”
許承則聽着她有些沙啞的聲音,原本有那麼多的話想要對她說,可那些深沉複雜的情愫在心中洶湧翻滾,一時之間,他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良久,許承則終於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聲音暗啞:“是我。”
他經童玉的允許進入病房時,童唯安仍在昏睡中不安的皺眉。他知道童唯安已對自己失望透頂,而在聽清她口中低喃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卻並不覺得驚喜欣慰,只覺得疼。
他的手顫抖着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一遍遍在她耳邊低聲安撫似的說:“別怕安安,我在這裏,我在。”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昏睡中的童唯安竟彷彿能聽得見,奇迹一般的漸漸停止了哭泣,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許承則坐在她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在身後的童玉看來,兩個人的手倒更像是交握一般,似乎沒有人再能分開。原本無意讓許承則久留此地的她,此刻卻幾乎再說不出一個字,她看着那兩個人許久,終是叫了林微澄一起離開。
而許承則在童唯安床邊這一守,就守了兩天一夜。
此刻童唯安看着面前的人,目光里仍有些許的茫然。
從來都清貴非凡的許承則,如今看起來似乎格外的疲憊憔悴,下巴上有未刮的胡茬,是和往日不盡相同的清俊落拓。只是與此同時,更醒目的卻是他臉頰和唇角兩處明顯的淤青痕迹。不過片刻之間,對於他兩處傷的由來,童唯安腦中便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你怎麼會來?”
“沈銳告訴我的,林微澄給他打過電話……不說這些,要不要喝水?”許承則的指尖輕輕滑過童唯安的唇瓣,在她昏睡的時候,他拿棉棒蘸了水幫她輕輕擦拭過無數遍,但此時她的唇還是有些微干。
童唯安這才覺得渴。
許承則起身倒了杯水,在試了水溫確定不燙之後,將病床的床頭緩緩升起一些,動作小心的把水遞到童唯安唇邊,待她喝完之後,又拿手帕輕輕拭去她唇邊的水跡:“不喝了?”
童唯安下意識的搖頭,而與此同時,傷口的刺痛讓她不由得眉心一簇,許承則心頭一緊:“別亂動。”
童唯安並不言語。她只是突然想起曾經在一起時,她常在深夜裏突然醒來,睡意朦朧的對把自己抱在懷裏的人說想喝水,而原本就淺眠的許承則,雖然神色依舊淡漠,卻仍是一言不發的起身把她抱在懷裏,拿過床頭柜上的水杯遞到她的嘴邊。
如今看着他神色如此的守在自己身邊,自然的喂自己喝水,童唯安的心裏只覺得又酸澀,又茫然。
可為什麼……許承則每一次都在她想要徹底埋葬過去的時候出現呢?而又是為什麼,她一面告誡自己不要被他的任何舉動影響情緒,一面又對自己這種此地無銀的告誡而痛苦不堪?
曾經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痛苦。
重新將童唯安的病床放平之後,許承則看着她:“傷口是不是很疼?身上呢?”
“不動還好。”童唯安閉上眼,聲音平靜,“我睡了多久?你一直都在這裏么?我的腿……怎麼樣了?”
“兩天一夜。”許承則面色如常的回答她的問題,卻因她的故作平靜而更加心疼,“沒事的,你不要擔心,醫生只是說你的腿需要多休養一陣子,”
童唯安睜開眼看着面前的許承則,剛剛自己的問題他並不回答第二個問題,她便已猜到他自然是一直守在自己病床前的,可這個答案卻讓她一時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心情:“你臉上……林景遲打的么?”
許承則聞言,抬手摸了摸唇角仍有些隱隱作痛的傷痕,神情里不自覺的帶了些安撫的味道:“我沒事,別擔心。”
童唯安縮進被子下的手緩緩握緊:“謝謝你這兩天……”
可她斟酌許久的逐客令只不過剛開了個頭,便已經被病房外面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許承則猜測着她想要說的話,並未回頭看,只是隨口應了一聲:“請進。”
可隨着身後的房門打開,來人的腳步聲傳來,許承則回過頭時,卻是難得的錯愕神情:“媽媽?”
程雲嵐一手抱着一束蘭花,另一手領着個保溫桶走進來,面上的笑意一如過去般柔和溫婉,此刻見童唯安醒着,更是多了幾分關切:“安安醒了?怎麼樣,頭疼得厲害么?”
“好多了。”童唯安應了一句,之後想要起身的動作卻被許承則迅速的攔了下來:“說過了你不要亂動。”
許承則說完,看着程雲嵐把花□□一旁床頭柜上的花瓶里,微微皺眉:“你怎麼來了?”
“聽說安安的事,我自然是要來看她的。”程雲嵐看清許承則的臉,想到剛剛進門前看到門外林景遲類似的情況,無奈的看着他,“一個兩個的,都越活越回去了。”
最近遠達和林氏之間的事早已鬧得滿城風雨,即使在遠達集團全部交給許承則之前,程雲嵐就尚且因為不懂生意場上的事所以從不過問,更何況如今遠達所有事務都已經交到了許承則的手裏,所以她即使對這次的事頗有微詞,也並沒有辦法改變什麼。
程雲嵐動作優雅的在童唯安床邊坐下,查看着童唯安的傷情,童唯安看着面前妝容精緻的她,笑容里仍透着虛弱:“我沒有什麼大礙,這麼晚了,還勞煩伯母跑一趟……”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客氣。”程雲嵐拉住她的手,“我讓人燉了些湯,一會兒你喝一點補補身子。”
童唯安道謝,程雲嵐和她閑聊幾句,關切的詢問着她的傷情,之後正想繼續說些什麼,視線瞥見一旁站着的許承則,略略停頓幾秒,淺笑着吩咐他:“你出去抽支煙,我和安安有私房話說。”
許承則對程雲嵐的出現事先毫不知情,他討厭任何讓自己沒有準備的事情,而如今他並不知道她想對童唯安說些什麼,所以聽了程雲嵐的吩咐,也只是皺眉站在原地,並沒有任何動作:“我現在不想抽煙。”
程雲嵐雖對自己向來和顏悅色,但童唯安知道能讓她專程來見自己的,自然不可能僅僅出於她對於一個晚輩的關心,所以雖然她尚不知道程雲嵐想對自己說什麼,還是深深的看了許承則一眼。
許承則接收到她目光中的含義,眉頭皺得更深了些,卻也終是看了看面前兩個人,轉身出了房門。
vip病房在醫院最頂層,沒有普通病區的人聲紛亂,整條走廊里都整潔安靜,許承則放房門輕輕關上,他的腳步發聲在幽長的走廊里也格外清晰起來。而他在察覺到一旁長椅上的身影之後,幾不可聞的冷笑出聲。
許承則在病房裏守了童唯安多久,林景遲就在病房外坐了多久。
如今的林景遲的憔悴甚至比許承則更甚。良好的隔音效果讓他並不知道病房內的情形,但此刻見程雲嵐進門之後許承則出來,便知道裏面的童唯安已經醒來,兩日來心中因自責悔恨所受的自責煎熬,也終於有了些許的緩解。
許承則在長椅的另一頭坐下,點了支煙抽了兩口,兩日來的疲憊讓他忍不住閉上眼,靠在長椅上假寐。
他之前的冷笑聲林景遲聽在耳中,只覺得無比諷刺:“許承則,你真以為你比我高尚。”
陳述的語氣,卻比質問讓許承則更覺得可笑。他睜開眼睛,對上林景遲的視線:“該付出的代價,誰也少不了。”
林景遲冷冷的笑:“你指使周寧對我的誣陷,還是你背後藉機發起的惡意收購?”
許承則並不開口,林景遲佈滿紅血絲的雙眼裏此刻眸光冰冷:“可如果真的搞垮林氏,你敢嗎?
我做的事該付出什麼代價,自有安安向我討,至於你許承則,你又敢讓我付出什麼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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