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在蘇凜的印象里，齊昊然對他的態度，只有“好”和“更好”兩種，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生過什麼太大的變化——所以，早就習慣了齊昊然的態度，他一直都沒有發現對方的感情，也不能怪他遲鈍不是？

而且，在蘇凜的記憶力，他和齊昊然吵架的次數很少，就算偶爾有那麼幾次意見不合，也只是稍微爭論了一下，就過去了。

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大概就是在他的媽媽去世之後，他想放棄上大學的事情吧？

那時候的他整天就跟個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就連吃飯什麼都，都是齊昊然伺候着的，也虧得齊昊然能夠忍受下來。

結果，就那樣過了一個多月，當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去打工。”

然後，他就被齊昊然狠狠地揍了——真的是狠狠地，一點都不留情面。

他挨了一拳之後，也不知道反抗，就是愣愣地摸了摸被揍的地方，再次開口：“我要去打工。”頓了一下，他又加了一句，像是在解釋什麼，“我沒錢。”

本來因為揍了他一拳，正有些心疼和愧疚的齊昊然一聽這話，怒氣立馬又“騰”的一下竄了上來。

“沒錢？你現在跟我說沒錢？你他-媽-的以前幹什麼去了？！”齊昊然揪着他的領子，臉上帶着蘇凜從來沒有見過的冷笑，“你-媽在醫院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沒錢？”

“我告訴你，就算是我供着你，我也要讓你讀完大學！”

這麼一句話，也挑起了蘇凜的怒氣：“他-媽-的齊昊然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我做什麼事都還得跟你報告不成？！”

再然後，兩個人就在那個連窗帘都沒拉開的房間裏，像是無賴一樣廝打在一起。將齊昊然死死地壓在身下，看着他那烏黑的眼圈，蘇凜突然就哭了出來。

爸爸葬禮的時候他沒哭，媽媽去世的時候他也沒哭，可偏偏，那個時候，眼淚就是那樣下來了，怎麼都止不住。

人真的是種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小時候，在他被同學欺負的時候，他總是能那麼輕易地哭出來，可後來碰到那些事情，他卻好像突然失去了哭的能力一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知道那一天。

昏暗的房間裏，一個人壓在另一個人身上，聲嘶力竭地哭着，那個場景，怎麼看都不會太美好。但是，這麼一個怪異的場景，卻深深地印在了蘇凜的腦海中。

摸了摸不知道什麼時候彎起來的嘴角，蘇凜忍不住再次拿起一邊的手機看了看——還是沒有任何新信息。

看着那一成不變的提示，蘇凜的心裏不由地生出一些焦躁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他的心裏總是莫名地開始煩躁，甚至都快到了焦慮的程度。

可是，不管他怎麼思索，所能夠想到的，也只是齊昊然沒有給他回信息這一點。

但是，每個世界都是不同的，和現實世界的時間比例也是不同的，當然不可能在那麼穩定的時間內，收到信息。

即便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導致齊昊然的信息沒有辦法發過來，龍俊達的情況也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他很快就能去到下一個世界，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蘇凜長長地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到一邊，閉上眼睛開始思索起最近的事情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生活就十分平靜。

雖然龍俊達有些毛病，但好在發現得早，又及時就醫，所以問題也不大。

比起上個世界的韓林來，龍俊達的事情，解決起來，可是簡單得多了。

因為能夠很明確地得知事情開始的時間，所以想要找到源頭，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蘇凜所需要做的，只是去龍俊達的公司，稍微打聽一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且因為那天龍俊達突然請假回家的情況，公司里的人對那天的事情，都還有些印象。這也就更方便蘇凜找出刺激到了龍俊達的事情。

說起來，也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幾個人湊在一起，聊一些“花邊新聞”，比如誰誰誰家賺了大錢，比如誰誰誰家的老婆出-軌了——據龍俊達的同事說，在聽到這裏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也不知道是誰嘴賤，在這時候對他說了一句“留老婆一個人在家得小心啊”之類的話，當時龍俊達的臉色就變了，掏出手機就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而很顯然的，電話沒人接——那個時候，蘇沫和蘇凜，都在醫院呢。

於是自然而然的，龍俊達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這是“刺激”。

而蘇凜的任務，就只是找到這個刺激而已。剩下的任務，就只要交給心理醫生去完成就好了。這其中究竟有什麼深層次的原因，蘇凜也沒有那個興趣去了解。

和上個世界不同，這次的龍俊達，可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攤在蘇凜面前的意思，所以他的心理醫生自然也不會將他的情況，都盡數告訴蘇凜。

不過，即便如此，蘇凜大概也能猜到這其中的原因。

自卑，敏感，失敗的情感經歷，以及外界的刺激——這些就已經足夠他推斷出大概的情況。但具體如何，他卻是不知道的了。

反正，也和他無關不是？

而且因為龍偉誠的存在，龍俊達對治療可以說是積極配合的。而在這種情況下，效果自然也是很明顯的，蘇凜根本就不需要過多的干預。

他相信，只要再過上一陣子，龍俊達就會基本痊癒。而他，也將會離開這個世界。

——所以，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在向著好的一方面發展，為什麼他心裏的不安反而越來越重？

蘇凜睜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他放在一邊的手機上。

雖然他不停地告訴自己，他沒有收到齊昊然的信息，只是因為“延遲”，但他自己也知道，即便是延遲，也不可能那麼長的時間，仍然一點音信都沒有。

齊昊然那邊，出事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蘇凜的心就忍不住顫了一下。

與其說是他之前沒有想到這一點，倒不如說，他不願意去想這個。

想要幫他從這個世界離開，齊昊然必然是承擔了一定的風險的——既然那個人能把他給弄進來，那齊昊然呢？

雖然齊昊然之前說過，他腦子裏關於那些小說的記憶並沒有消失，買來的實體書也還是存在着，所以那個人對現實世界的作用，肯定不會太大——但，並不代表沒有，不是嗎？

當被逼急了的時候，只要有可能阻止對方動作的行為，都會被嘗試。

而很有可能，齊昊然最近的行為，觸碰到了“他”的禁忌。

蘇凜突然有點後悔了。

如果他當初沒有聯繫上齊昊然的話，他就不會被卷進這件事情里來了吧？就算齊昊然會因為他的失蹤而焦頭爛額，但只要時間久了，總會沒事的。這個世界，少了誰還是照樣轉動。

而他，也只不過是在這些世界，和以前沒有多少差別地生活下去而已。

沒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要放棄嗎？

蘇凜問自己。

——當然不。

既然當初就沒有選擇讓齊昊然置身事外，在這種時候後悔、放棄，又有什麼意義呢？只不過是讓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付諸流水而已。

而且，他——相信齊昊然。

他相信，哪怕齊昊然和他一樣，被扔進了這些世界裏面，也一定不會放棄尋找他，也一定會——找到他，並且找到出去的辦法。

說不定來到了這些世界之後，齊昊然反而能夠更快地找到出去的方法也說不定呢？畢竟，用他的話來說，這些世界，都是由數據構成的。而在數據的國度，他就是王者。

……好吧，這話聽起來確實有點中二，但那話里的意思，還是沒什麼錯的。

所以，他完全不需要擔心。

更何況，事情也並不一定是如他所想的那麼糟糕。

在習慣性地想過了最糟糕的可能性之後，蘇凜開始思索起別的可能來。

也或者，是“他”截斷了兩人的通信。

其實，比起前一個猜測，這個要更靠譜一些，也更容易做到。

齊昊然在那邊取得了一些重要的進展，如果獲得他的配合，就很有可能離開這個世界——這便是好一點的猜測了。

看着仍然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蘇凜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也只能希望是后一種了，就算是前一種也沒關係——總不會是齊昊然在電腦前待太久，突然猝死了吧？

……為什麼突然覺得這也是一種可能？

突然發現這最不靠譜的一種居然最有可能，蘇凜突然覺得有些囧。

……算了，還是到下一個世界的時候，再試試看能不能聯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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