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謎

第三十三謎

【33】

外婆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的毛線,緩緩抬起頭,眯着眼看到楚黎捧着程識的手,眼中流露出的緊張與擔憂時,忽然點頭感慨說:“真好,要結婚了,總算是個家了。”

程識將受傷的手藏在了身後,給楚黎使了個眼色,隨後兀自走進裏屋。

楚黎端起原先匆忙擱在地上的薄荷茶,送到了外婆手裏,順手拿起竹籃里的紅色毛線球。“外婆,前陣子我不是才給你買了幾件毛衣嗎?”

楚婆拿起織了一部分的毛衣,在陽光下看了看,慢吞吞地說:“趁現在有時間,多織幾件,等以後你們有了孩子,就可以直接穿了。”

楚黎微微一愣,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裏屋,看到程識還沒出來,囁嚅說:“我們暫時,還沒考慮過要孩子。”

“女人總要嫁人生子。”楚婆撫摸着楚黎的髮絲,絮絮叨叨地說:“小黎啊,你的性格就像你媽媽,這樣固執要強。”

楚黎枕着外婆的腿,午後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暖暖的。她安靜地聽着外婆說話,心裏有點澀澀的。她沒有告訴外婆,和程識的這場婚禮,摻雜了太多外在因素,她在既驚喜又心酸之餘,接受了他的求婚,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懷孕的事。

在尋找紗布包紮傷口時,風衣口袋中的手機倏地一震,程識在聽完judy簡短彙報公司日程后,又將手機放回原處。此時拇指的血跡已干,猩紅色變得十分刺眼,他拿着紗布一層層的包裹着受傷的位置,回想着剛才電話里的內容。在他離開公司的這段時間,程少江堂而皇之的暫代了董事的職位,其餘董事似乎也很樂意見到這樣的局面。他忽然覺得這些曾和他父親一起打江山的元老,也不過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罷了。

程識包紮完傷口走出屋子,就看到楚黎趴在外婆身上,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怕外婆覺得累,他放輕了腳步聲走到兩人身邊,小心翼翼地扶住楚黎的胳膊,讓她靠在自己的雙腿上繼續睡。

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瞼,隱約露出白皙的肌膚。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相較於以前,她的頭髮再慢慢變長。

整一個下午,程識都保持着同一個姿勢沒有變過。

住在鄉下的這幾天,程識和楚黎幾乎形影不離,只不過在這樣的安逸氛圍下,楚黎隱隱約約察覺出了不安,再加上每天身子疲乏,讓她的心情更加躁動。

趁着程識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程少江每天主持公司高層會議,並藉機將辦公地點換到了程識的辦公室,美其名曰是為了能夠有效的為他處理公司的大小事宜。自城南那塊地皮擱淺后,程少江積極鼓動程氏的董事成員參與投資商鋪這一項目,並允諾他們會有所回報。

他之所以這麼孤注一擲的行事,無非是料定了有人和他一樣,都迫不及待想扳倒程識,如果能查出這背後的人,說不定到時候還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找了私家偵探專門調查了當年在拍賣會上高價拍走笑面玉佛的主人,得知在拍賣會後,這尊玉佛受許多富商青睞,最後只知道到了一個年輕女人手中。之後他再次去往郭大師的住處,只不過那裏依舊空空如也,事情蹊蹺得很。為了能儘快查清這件事,他不惜花重金買通了英國拍賣會的人,終於讓他得到了一條可靠的線索。

“有趣,真是有趣。”辦公室里,程少江掐滅了煙頭,拿起桌上的一張照片,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照片上的女人拍得並不清晰,又被人特地放大,所以更顯得模糊,只能依稀看清臉部的輪廓。雖然他對這個女人十分陌生,但是她身邊的這個男子,程少江倒是眼熟得很。只不過他沒想到找了半天的人,居然就在身邊。

“你說這個女人姓鍾?”說話時,程少江的視線始終沒有從照片上移開。

“是的,這是拍賣會的工作人員給到的資料,當時他們還擔心她過於年輕,沒有支付玉佛全款的能力,所以對她印象深刻。”私家偵探將這幾日來的資料悉數彙報給他。

“這可真是一出好戲了。”程少江微微眯起雙眼,笑得像只狡詐的狐狸。“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老鍾家的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光一個楚黎,就把程識迷得團團轉,把他這個親叔叔當外人,沒想到現在又冒出個來歷不明的鐘家人,看來是有預謀想接近程識。如果能好好利用這個女人,說不定還真能幫他解決程識和楚黎這兩個□□煩。只可惜他和鍾寒明生前並無過多往來,所以對於他的家事並不知曉,更不知道這女人和鍾寒明到底是什麼關係。

思及此,程少江更是笑得無所顧忌。等到私家偵探收到滿意的酬勞離開辦公室后,他的笑容逐漸冷卻,“當初是你不仁在先,現在可別怪叔叔對你太狠了。”

現在想想,程氏遭遇的種種危機,的確是有人刻意為之,程少江突然想起一年前酒會上發生的怪異現象。那隻離奇出現在現場的古鐘,莫非也是她的安排?越是深思,程少江就更加肯定此女不簡單。

收起照片,程少江立即撥打了對方的電話。電話接通后,他語帶威脅,快速說道:“鍾小姐,如果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你的身份,明天下午三點,和清墓園見。”

他沒有給對方可思考的餘地,就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天空突然飄起細雨,程少江獨自開車來到了和清墓園。下車后,他撐着傘走進墓園,四周冷冷清清的,並未有幾人掃墓,他老遠就瞧見一個穿黑色風衣的女人站在一座墓碑前,背影顯得更加單薄孤寂。

程少江壓低了撐傘的弧度,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毫不猶豫地走向那個女人,待他看清那座墓碑上篆刻的名字時,心中更是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墓碑上的照片,還是鍾寒明年輕時候的模樣。令人覺得諷刺的是,墓碑上刻着繼女楚黎泣立的字樣。

在察覺到身邊有人,她緩緩摘下墨鏡,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眼神憂鬱地望着墓碑上的那張臉。

“看來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是鍾家的人。”

“你找我來墓園,應該不會單純是為祭拜我爸爸吧。”宋睿姿蹲下身,拔去墓碑四周肆意生長的野草。

“真沒想到鍾寒明會有你這麼標誌的女兒,照這麼說,你和楚黎應當是姐妹,她居然沒認出你。”程少江眼眉一挑,對宋睿姿的好奇心逐漸加深。

“她根本不是我姐姐!”宋睿姿在聽到楚黎的名字時,臉色一變,起身指着墓碑說:“我爸爸是被她害死的,就連死後,還要背負□□犯的罪名,不得善終。”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意,程少江表示十分滿意。他需要的,正是宋睿姿對楚黎的這番仇恨。“你爸爸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可惜了這麼大的公司,最後落了個被收購的命運。”

宋睿姿的臉上,毫不掩飾對楚黎的憎恨與厭惡。“所有人都以為鍾氏倒了,這一切都拜那個女人所賜,我不會讓她好過。”

“這些年,委屈你了。”程少江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鍾寒明墓前,深深鞠了一躬。

“說吧,你今天找我,究竟想幹什麼。”宋睿姿看到程少江為鍾寒明倒酒,隨後酒隨杯身傾倒,沒入泥土。

“同我合作。”

“你是程識的叔叔,我憑什麼要信你。”宋睿姿冷漠地看着他。

“你以為你串通郭大師,卜算城南那塊地皮是凶地的計劃天衣無縫?”程少江冷嗤了一聲,“放心,現在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他們是你我共同的敵人,你只有和我合作,才能從楚黎手中奪回鍾氏。”

程少江在她耳邊,輕聲說:“當初你用古鐘來恐嚇楚黎,又製造出鍾寒明陰魂不散的假消息,為的不就是想擾亂楚黎和程識的視線嗎?”

“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宋睿姿錯愕地望着眼前的人。

她趕在鍾氏被程氏併購前夕回國,可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鐘氏落入別人手裏。她偷偷寄了古鐘的包裹給楚黎,目的是為了在酒會上製造混亂,沒想到三言兩語就被程識化解。她唯有改變計劃,靠着池彥的幫助接近兩人。如今,她聽到程少江提出合作時,忽然動搖了。

“我能查到,相信程識費些心思,也能查出這些事是有人背後搞鬼。你沒有別的選擇了,只有和我合作,才能替你父親報仇。”程少江聽出了她話語鐘的一絲慌亂,再稍加引導,相信宋睿姿必定為他所用了。

“我的目標只有楚黎,至於程氏集團最後怎樣,和我無關。”宋睿姿握緊了拳,手心被野草勒出了幾道痕。

“好,保持聯繫。”程少江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滿意答覆,重新打起傘,轉身走下台階。

天空依舊下着綿綿細雨,帶着幾分寒意,宋睿姿久久站立於碑前,無聲凝望着墓碑上的照片。最後,她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重新戴上墨鏡,趁着夜□□臨前離開了墓園。

在鄉下住了大半個多月,楚黎惦記公司,擔心在兩人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會有事情發生。程識尊重她的決定,告別外婆后,兩人迅速返回公司。

許是程識到的突然,程少江還未收到消息,正坐在程識的總裁辦公室里喝酒,雙腿隨意擱在桌上。就算在看到程識站在門口,他也沒有露出驚慌的表情,反而淡定的從酒櫃中拿出另一個酒杯,為程識斟滿了酒。“阿識,怎麼回來也不通知叔叔一聲?不過你回來的正好,我這邊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我不在公司的這段時間,程叔辛苦了。”程識接過酒杯,環顧辦公室四周。也許外人看不出什麼,可程識察覺到這房間內的格局有了細微改動。再不動聲色觀察了程少江的表情,發現他嘴角不自覺揚起的得意已經泄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哪裏的話,怎麼說我也是程家的一份子。你不在公司,自然是我為公司出力。”程少江酣飲了一杯紅酒,從桌上拿起一份合同,放在程識面前。“這是有關收購商鋪的建議書,我已經和幾位董事開過會議,他們也十分贊成收購商鋪,投資商圈這個建議。現在延陵市的發展很好,投資商鋪對我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更何況這一動作,也能減輕城南那塊地皮對程氏的影響。”

程少江見程識不發聲音,一直在翻閱那份建議書,便大膽的繼續往下說了。“雖然你們結婚的消息暫時穩定了股價,可是城南這塊凶地總要找機會脫手,否則留着總是個麻煩。”

程識合上計劃書,抬頭說:“看來程叔已經設想周全。”

“我不過給出建議,這最終的決定權還在你手上,不是嗎?”程少江露出慈善的笑容,笑呵呵地說:“程叔已經老了,之前記者會上,如果我有什麼言語不對的地方,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這份計劃書,我會再考慮的。”說完,氣氛陷入一種莫名的僵局。程識和程少江分別坐在沙發對面,誰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約莫三分鐘后,程少江意識到他是在等自己離開,便訕訕大笑,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你剛從鄉下回來,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那沒別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走出辦公室前,程少江特地關上了玻璃門。只不過就在門合上的那一剎那,程少江的表情隨即變冷。

就在程少江離開后,程識拿起辦公室的座機。“judy,幫我換了房間裏所有的東西,立刻。”

楚黎回到自己辦公室,就馬不停蹄地處理堆積的文件。似乎只有投入工作,才能不會胡思亂想。

此時樓下,前台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一手拎着鴨子的男子,將信將疑地撥通了楚黎的電話。“副總,前台有人找你,說是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他叫什麼?”楚黎漫不經心地應付着前台的電話。

“他說他姓莫。”

聽到他的名字,楚黎放下手中的筆。“你讓他上來吧。”

得了允許,莫簡在眾人疑惑的目光注視下,拎着板鴨走進程氏大樓。透過走廊的玻璃,莫簡看到正在辦公的楚黎,發覺她比上次見面,又瘦了許多。

聽到敲門聲,楚黎抬頭,看到莫簡一身便服站在門口。她合上筆電,做了個請的手勢。“怎麼突然就想到過來找我了?”

“我看了最近的報紙。”莫簡撓了撓頭髮,不知該如何開口。

楚黎盯着他,不太明白他想要表達什麼。

“聽……聽說你要結婚了。”在去往南潯的大巴上,莫簡看到報紙頭條,程識公開向楚黎求婚這個消息讓他暈車了一路。

“嗯,五月結婚,到時候你來嗎?”不知辦公室里哪裏傳來的一股怪味,讓楚黎覺得有胃裏有點難受。

“我?”對於楚黎的回應,莫簡有一瞬間的心裏落差。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問出這麼愚蠢而又明知故問的問題。

“對啊,你不是我的朋友嗎?”楚黎抬頭,沖他微微一笑。“上周,你回南潯了嗎?”

經她一提醒,莫簡這才想起這次來找她的目的。“你聽說過煙雨三月夢江南嗎?我回南潯的那幾天恰巧下雨,讓我趕上了這樣的美景。白牆黛瓦,水墨江南。連我爸都說,生在南潯是他覺得特驕傲的一件事。”

“真好,說的我都心動了。”楚黎聽着他的描述,讓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小時候居住在南潯的日子。

莫簡聽出她話中的惋惜,雙手負在背後,沾沾自喜地安慰說:“雖然你現在不能回南潯,但是我給你帶了南潯的禮物,讓你感受下那裏的情懷。”

“是什麼?”她不停撫着胸口。

莫簡將一隻風乾板鴨放在楚黎的辦公桌上,瞬間氣味散了出來。“這是南潯的特產板鴨,我特地臨出發前買的,特別正宗。”

楚黎還來不及開口,就被鴨子的味道熏得捂着嘴直乾嘔。

見楚黎這樣的反應,莫簡站在一旁,將原本後面想說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一臉無辜地看了看鴨子,又看了看楚黎。“你……沒事吧?”

楚黎隨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幾口早已冷掉的咖啡,沖淡了嘴裏那股子難受味兒。“我沒事。”

“你別看這板鴨樣子難看,煮起來味道可好了。不過我看你身體貌似不太好,是不是吃壞肚子,需不需要陪你看醫生?”

“沒有啊,只是最近胃有點不舒服。沒什麼大事,吃點葯就好了。”

“一直吐?”莫簡疑惑地將視線移到了她的肚子,“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楚黎被他沒來由的猜測嚇了一跳,連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嘴,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慌得很。難道最近時常噁心想吐,真是懷孕了?

“你最近食慾好嗎?”

楚黎虛弱地搖了搖頭。

“那就對了!我看電視裏都是這麼演的,噁心想吐沒胃口,就是懷孕了。”莫簡看到杯子裏的咖啡,又忍不住開啟念叨模式。

見楚黎仍很猶豫,莫簡拿起楚黎的外套和桌上的板鴨,往門外走。等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着臉色已然蒼白的楚黎。“現在你的鴨子和衣服都在我手上,你必須和我去醫院檢查。”

“那好吧。”楚黎拗不過莫簡的好意,況且自己也想知道是否懷孕,可能真需要上醫院檢查才行。

見楚黎終於點頭,莫簡露出勝利的小虎牙。

“等下到了醫院,你可得老老實實把身體情況告訴醫生。”等電梯時,莫簡再三囑託,就怕楚黎去醫院敷衍了事。“走吧,電梯來了。”

就在楚黎和莫簡走進電梯的同時,旁邊的電梯門打開了,剛剛跨出一步電梯的宋睿姿恰巧聽到了莫簡剛才的話。先前她推測出楚黎可能已有身孕,卻不敢十分肯定。現在莫簡陪她去醫院,說不定真是懷孕了。一旦懷孕的消息瞞不住了,那對她來說,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剛送客戶離開的程少江見宋睿姿站在電梯附近,緊鎖着眉頭似乎陷入沉思。他快步走了過去,壓低聲音說:“你怎麼在這裏?”

“我找程總談點事情,他不在嗎?”宋睿姿探了探四周,讓她找到了安置在電梯房角落的監控。她轉身背對着攝像頭,對程少江使了眼色。

程少江看了看手錶,“那真是不巧,他正在開會。”

“也不是什麼急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打過招呼后,宋睿姿坐電梯去了地下停車場。一坐進車裏,程少江就打電話過來了。

“有一個消息,相信你會比我更心急想知道結果。”宋睿姿戴上藍牙,驅車離開停車場。

“什麼消息?”

“楚黎可能懷孕了,現在正去醫院做檢查。”

“你說她懷孕了?這消息可不可靠?”聽到這個消息,程少江扔掉了手中的煙,急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房中來回踱步。“好不容易我現在在程氏奪回點地位,怎麼能讓楚黎這來路不明的女人母憑子貴,搶走程氏的資產。”

電話里,程少江聲音急躁,宋睿姿冷笑說:“現在不過是一個還未經證實的消息,就讓你如此激動。那萬一真有了孩子,恐怕你這個叔叔真該退休了。”

“你有什麼計劃?”程少江試探性地問她。

“我要你不論用什麼方法,都要先將程識調出延陵市。如果讓他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了,你覺得你還有機會翻身嗎?”

掛了電話后,程少江反覆琢磨着宋睿姿的話。楚黎如果真懷孕,那麼肚子裏的孩子絕對是他最大的威脅。現在他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依照宋睿姿的方法,先將程識調離。猛然間他想起臨市有個地產商想和程氏合作,搞沿海貿易,只不過這份計劃書一直被他擱淺,就怕給了程識翻身的機會。可是為今之計,只有這麼一個辦法可行了。

醫院裏充斥着消□□水的味道,楚黎捂着嘴穿梭於病患間,任由莫簡帶路,做完了b超和一系列身體檢查。最後走到婦科門口,眼角餘光掃了一圈周圍的人,楚黎輕咳了一聲,對莫簡說:“你先回去吧。”

“不行,這醫院這麼大,到時候還要排隊繳費,總要有人跑腿。”莫簡納悶地看着她,想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就讓他先回去了。

“對不起,借過一下。”一位年輕男子扶着自己大肚子的老婆從莫簡身邊走過。

莫簡挪了挪步子,看着那對夫妻的背影,這才意識到門外排隊等候檢查的人,基本都是成雙成對的夫妻,再看了身邊楚黎一眼,忽然耳根就紅了,支支吾吾地說:“你先在這裏排隊,我去天台吹吹風,到時候打電話給我。”

楚黎還沒反應過來,莫簡就幾乎以小跑的速度離開了婦科。

門口排隊等待的人越來越少,楚黎看着一對對滿懷期待的夫妻離開,心裏有些空蕩蕩的。她彷徨地坐在長椅上,手中攥緊了病歷卡。

如果真的懷孕,他會不會和她一樣期待這個孩子的降臨?心中彷彿積壓着一塊巨石,讓她沉重得無法喘息。

“楚黎,誰是楚黎?”護士探出頭,拿着名單望了望外面的人。

楚黎站起身,跟着護士走進科室。

房間內寂靜一片,只剩下戴着厚重鏡片的中年女醫生翻看着她的hcg檢查和b超報告,時不時抬抬眼皮看了她幾眼。“上次例事是什麼時候?”

“兩個月前。”楚黎仔細回想,似乎老朋友真有一段時間沒來了。只怪平日總是忙於加班,生活不規律,所以例事一向不準,她也很少在意,才會疏忽了這個問題。

“根據報告,各項數據均表示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楚小姐,恭喜你即將當媽媽了。”醫生合上檢查報告,注意到她在聽到懷孕消息時,並沒有露出喜悅的表情,反而臉上多添了幾分憂慮。

聽到自己懷孕的消息,楚黎有一瞬間的怔忡,下意識的右手撫上尚是平坦的腹部,內心百感交集。

這個孩子來得太過突然,她不知道程識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會不會激動。回想這些日子,她過得太過安逸,從沒想過,在她的身體裏正慢慢孕育出一個小小生命,屬於她和程識的骨血。

時間倒退,她細想這兩個月的事,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孩子就是在解決何重那晚,程識喝醉時和她發生關係時有的。

那一晚,她的心情經歷了大喜與大悲。幸而程識出現,將局勢轉危為安,避免了何重傷害於她。如今這孩子的出現,彷彿是一種預兆,提醒着兩人不能忘了當時發生的一切。

莫簡回到婦科時,婦科外的長椅上只有楚黎一人孤零零的坐在那裏,手中拿着一份報告,似乎已經完成了檢查。“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

“我懷孕了。”莫簡的叫喚將她從回想中抽離,她將報告放回包里,起身準備離開。如果讓記者不小心拍到她一個人在婦科,說不定又會大做文章。

對於自己先前的判斷,莫簡十分驕傲地說:“我就說嘛,你肯定是懷孕了。你就要和程先生結婚,到時候真是雙喜臨門。”

“你真的認為是雙喜臨門嗎?”楚黎停下步子,回頭看着他。

莫簡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補充說:“每個男人都會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為自己生孩子,我想程先生也不會例外吧。”

“真的會嗎?”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楚黎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問莫簡還是問自己。

“是不是孕婦都會胡思亂想?”莫簡無奈地嘆了口氣,推着她的雙肩往前走。“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早點告訴他你懷孕的好消息。正好這板鴨拿回去,熬湯正合適。”

也許正如莫簡所言,是自己想得太多。與其擔憂過多,倒不如早點回去告訴程識這個消息。坐電梯下樓時,她的心情沒有之前那麼壓抑。看着身邊喋喋不休告訴她懷孕期間注意事項的莫簡,楚黎突然好奇地問他:“你們警察,都像你這麼熱心嗎?”

“可能當了警察后,就習慣比別人考慮得多。”莫簡憨笑。轉念一想,如若不熱心,他又怎麼會結交楚黎這樣的朋友?

楚黎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兩人走出醫院大堂時,楚黎聽到身後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回頭就看到手裏兩盒胃藥的宋睿姿站在取葯窗口附近。

宋睿姿將兩盒胃藥裝進包里,走了過來。“william最近時常胃痛,所以我來幫他取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這麼巧。”楚黎微微頷首。

“是不是終於發現身體不對勁,來產檢了?”宋睿姿朝她擠了擠眼。

楚黎眼神平靜地看着宋睿姿,沒有急於開口。

“上回我們一起吃咖喱見你的反應,大概就猜到你可能懷孕了。sorry,可能是我多嘴了。”宋睿姿坦言自己當時的猜測,並對自己剛的冒失之言表示抱歉。

“嗯,你猜的沒錯。”原來別人早已猜到自己懷孕,只是自己尚未察覺而已。

“這位是……”宋睿姿注意到楚黎身後跟着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子,印象中似乎素未謀面。

“你好,我叫莫簡,是楚黎的朋友。”莫簡一手拎着板鴨,另一隻手拿着葯,發現並不方便握手。

“我是宋睿姿,也是lynn的朋友。現在時間還早,要不我們一起去喝杯飲料?”

“我還有事,需要回所里。”莫簡搖了搖頭,將手中的葯和板鴨交給楚黎,並囑咐說:“你記得早點通知程先生回來熬湯,這葯也得按時吃,我先走了。”

莫簡走後,宋睿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lynn,你這位朋友,該不會是警察?”

“嗯。”

宋睿姿順勢挽住她的胳膊,熱情地想要邀請她。“既然他沒空,那麼就我們倆去喝點東西吧。”

架不住宋睿姿的熱情,楚黎只得由着她開車去往一家森林咖啡吧。

“你現在懷孕,不適宜喝咖啡,我幫你點了杯玫瑰花茶。”點完單,宋睿姿和楚黎選了靠窗的位置落座。

咖啡店裝修得一份雅緻幽靜,兩人又坐在靠窗的角落,四周無人。宋睿姿攪動着杯中的咖啡,托腮看着她。“你懷孕的消息,jeous知道嗎?”

楚黎雙手捧着陶瓷杯,疲憊地搖了搖頭。

“也難怪。”宋睿姿將金色湯匙擱於杯墊,拿起杯子吹了吹,垂下眸子說:“你還記得先前城南那塊地,風水大師的批言嗎?”

楚黎聽宋睿姿提起風水師的話,心裏咯噔了一下,手心有些發涼。

“如果我記得沒錯,當時大師說想要化解凶地的方法,就是發生血光之災。”宋睿姿小心翼翼地開口說:“不過這種迷信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楚黎哂笑,伸手往自己的杯中加了塊方糖,狀似漫不經心地回答她:“這種事,我們都知道不過是做給外面人看的,風水真的有用,還要我們這種閑人來做什麼。”

“說的也是。”宋睿姿卸下臉上的凝重,想要換些輕鬆的話題。“我想jeous也會十分期待這個寶寶出生。到時候你們的婚禮,一定會轟動整個延陵市。”

“謝謝。”楚黎微笑着接受了她的祝福。“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客套幾句后,楚黎拿着手套離開咖啡店,伸手攔了出租車離開。

宋睿姿的視線隨着她走出咖啡廳,直到坐上出租車,才將視線收回,落在她對面那杯幾乎沒有動過的玫瑰花茶上。剛才的話,她就不信楚黎會不為所動。不過那個警察的出現,倒是有點出乎她的意外。

原本以為像她這樣刻意隱藏過去的人,會和警察保持距離,沒想到竟然成為朋友。看今天的情形,兩人的關係似乎並不簡單,特別是莫簡看向楚黎的眼神,明顯有着炙熱的愛慕。眼神騙不了人,只不過楚黎深陷局中,沒有察覺。

回去的車上,楚黎坐在出租車後排,望着窗外疾馳掠過的風景,忽然有種想要趕緊回到家的衝動。她撫摸着小腹,緩緩閉上眼,想要感受這個小生命的存在。程識不會在意風水師的批言,她更不會將那些迷信之言記掛心頭。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就在出租車拐彎時,一輛私家車從她身邊飛速開過。車上的人,正是她迫切想要見到的人。

下車后,楚黎忍着頭暈,掏出鑰匙打開家門。然而大屋裏並沒有她期盼的身影,空空蕩蕩毫無一人。換下高跟鞋,她找遍了樓下樓上,都沒有看到程識。可電話里,judy明明告訴她,程識已經離開公司,晚上也沒有任何酒會飯局。

不在家裏,又會在哪?

楚黎嘗試着撥打他的電話,可是除了忙音就是無人接聽,讓她越來越感覺不安。打開衣櫃,原本懸挂在女裝旁邊的男士西服和襯衫少了一大半,就連行李箱也不見了。如果他有事出差,為什麼她不知道?

一遍遍的撥打程識的電話,一次次聽着人工台冰冷的回復。打到手機快要沒電,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程識的聲音。

“你在哪裏?”楚黎的衣服被冷汗浸得濕透,現在只覺得身子一陣陣發冷。

程識站在候機室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停機坪。“我現在在機場,很快就要登機。”

“為什麼沒有提前告訴我?”楚黎的聲音變冷,原本想要開口告訴他懷孕的衝動念頭一下子冷卻。

“公司有個特別緊急的合作需要我儘快出面,我不在公司的這幾天,你暫時代替我的位置。”程識揉了揉眉心。先前程少江拿着一份建議書來找他,恰好合作方是他這幾日想接洽的集團負責人,所以自然而然就由他出面,去臨市商談合作細節。只可惜走得太過匆忙,路上沒有時間打電話給楚黎。

聽到電話里嘈雜的廣播聲,似是在催促旅客登機,楚黎主動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在一旁。

也許是情緒波動太大,楚黎越來越覺得腹部抽筋得厲害。她急忙從藥瓶里倒出幾顆葯,囫圇吞棗般將葯咽了下去。赤着腳躺在沙發上,她恨不得將整個身子陷進沙發里,不去想剛才的那通電話。

渾渾噩噩間,她彷彿睡了過去,可是她依舊很清醒,清醒的知道即使再過十年,對他而言,程氏依舊比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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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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