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程邇然開完商務會議打電話過來,得知許流年在古董街,很快飆車過來接她。
因為參加商務會議,他穿的是正裝,纖穠合度的手工定做黑色西服,襯得身材更加挺拔修長,乳白色襯衣,米分色斜紋領帶,上衣口袋淺米分絲帕摺疊着唯美的鮮花狀,厚重里透着一點亮麗的顏色,如酒後的微醺,魅惑悄無聲息蔓延,灼灼光華明亮炫目。
許流年怔看了片刻方收回視線,假作不經意似問道:“合作案談得怎麼樣?”
程邇然剛才參加的是國的頂級企業凱倫集團公司在國內的商業推廣案會議,她聽高伯傭說過,接到這個案子的廣告公司,幾年內都不用接其他散單了。
“磋談過程不順利,不過程氏的構思是一流的,努力一下也許能接到。”程邇然笑道,不怎麼上心。
凱倫是很多企業垂涎的肥肉,程氏本來勝出的機會很大,可是程邇然這三天暈了頭忙着跟她卿卿我我,推了本來預約好的會面,自然引起凱倫國內負責人的不滿。
其他公司可是上趕着拍凱倫馬屁的,哪有人哪放他們鴿子。
“設計案最重要的是亮點,程氏可以在這一方面下工夫。”許流年沉吟半晌說。
“我就是這種想法……”程邇然點頭,毫無保留地將設想仔細講了出來。
一個好的商業點子能化腐朽為神奇,程邇然無疑是這方面的天才,許流年暗贊,將程邇然說的話用心記下,回到程氏后,窺着程邇然和助理商談工作的空當,總結了發給高伯傭。
高伯傭很快回了信息。
“收到,自己小心,別暴露。”
暴露了也沒什麼,程邇然難道能以商業間諜罪把她告上法庭?許流年冷笑,轉動着手機,靜靜看不遠處條理分明交待工作的程邇然。
都說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這話顯然不假,沉浸在工作中的程邇然眉眼沉靜,好看的妃色嘴唇節奏明快地啟啟合合,獨特的程邇然式的風流意態。
許流年調開目光,抬頭看向吊頂,白色的琉璃小射燈帶着鑽石的光芒折射,刺目的亮光照進眼裏,眼睛又澀又痛,模糊一片。
“這兩天我安排一下工作,接下來一周時間,我們選婚紗定做婚紗,安排結婚場地,擬定賓客名字,買別墅安排裝修,怎麼樣?”程邇然的說話打斷了許流年的思緒。
許流年身體瞬間僵硬,也不過眨眼工夫,走過去歪到程邇然身上,伸了纖纖素手勾程邇然下巴,像好色的登徒子,色迷迷笑:“都聽你的,我只管等着做我的良妻良母。”
程邇然很滿意,低低笑:“接下來咱們有得忙了。”一面說,一面撫許流年肚子,期待地想入非非說:“這裏面不知有沒有咱們的孩子了?”
永遠都不可能有的,許流年有瞬間惡毒地想,要不要假懷孕,然後哄程邇然去做男扎節育,讓程家絕後。
邵碧青的反擊來得又快又狠,其時許流年正倚在程邇然懷裏和他一起刷某寶購物,忙得不亦樂乎。
程邇然是購物狂,旗袍鞋子珠寶頭飾,名牌的國外專門訂製的不少,某寶上淘來的等同地攤貨的東西也不少,看到稍為新奇點的,有某種亮點的就買下,都是女人的東西許流年用的。
這晚他又刷了一百多單,許流年直埋怨快遞送過來時簽名得簽到手抽筋。
“要不,我想辦法發名個簽名機器。”程邇然若有所思說,摸下巴。
簽名機器!虧他想得出來,腦子又短路了。
舉凡跟她有關的,程邇然就經常短路,許流年習以為常,伸了伸懶腰正想說睡覺了,電腦右下角滴一聲響,郵件進來。
看到附件照片時,許流年的心臟被沉沉的千鈞重石壓制住,跳動不得。
黑暗的夜空,遠處車站的燈火依稀朦朧,半明半寐里,鏡頭裏的女人斜躺在地上,緋紅色的剔透滑膩的臉龐帶着一種穠麗的芬芳,女人周圍地面上,映照着的軀體高大的幾個人影。
混亂的畫面,萬花筒交錯旋轉。
看背景,這是五年前她被賣進山區前在g市車站失去意識后拍的。
許流年周身顫抖,垂在身側的手無知覺地,死死掐住大腿。
想過……想過程邇然知道她曾經歷過的一切會是什麼感覺,憤怒、傷心、心疼、負疚,還是嫌惡?只不知,衝擊來得如此之快。
絕望和羞恥如千鈞重寒冰壓積到心頭。
動作遲了一步,沒有主動和程邇然交待,她和他……他們會不會玩完了?
邵碧青真狠,先發制人!許流年暗暗咬牙,唇邊卻泛起旖麗的笑靨。
“程邇然,看到這個?你失望不?”
“不,流年,對不起,那天晚上我不該失信,是我的錯。”他說,扳住許流年的臉把她轉過來,親吻、愛撫,無比憐惜。
夜風挑起窗紗,簇簇疊疊,如輕靈的蝴蝶翻飛,卷出魅惑的藍調初香,合-歡花綻放。
許流年冰冷的身體漸漸熱了,他那麼兇狠,又是那麼溫柔,她霎那間被吞吃,四分五裂,屍骨無存。
燈火沉進眼底,沒有盡頭的烏黑,視線里看不到光明,腦子裏卻是旖麗多姿的七彩世界。
欲-望像這瞬間是孤獨千年的厲鬼,衝出墳墓,洶湧凌厲,貪婪饑渴,急不可耐。
桃花墜了一地,萎進春泥里。
明年今日此門,是否會有人面桃花相映紅,沉進昏沉沉的睡意里時,許流年想,他的心可真寬,竟然能毫不計較。
她該感謝他的不在意,他的寬宏大度?還是該憤怒,憤怒他如此不在乎?
其實即便在乎,他又能如何?難道真的去殺了始作俑者……他的親生母親嗎?
痛到極處,除了雲淡風輕面對,又能有什麼辦法?
許流年這天晚上做惡夢了,不是五年前那罪惡的一晚,也不算是夢,而是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的事。
高二那年,有一回她來大姨媽時考試,肚子疼痛難忍,發揮失常,本來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她馬前失蹄,那一次成績暴跌至年級第一百五十名,她爸許得福被老師請去學校談話。
許得福從學校回家后,揪住她頭髮破口大罵,罵她不爭氣害他丟臉,罵她怎麼不去地底下找她母親,活着丟人現眼……老太婆的裹腳布洗出來的污水似,滔滔不絕,惡臭衝天,末了,狠狠地一腳朝她踹來。
“流年……”一旁的邵碧青驚叫,飛身擋到許流年面前。
嗶地一聲骨頭爆裂開的聲響后,邵碧青軟軟地癱倒地上。
“媽……”許流年脫口喊道,那瞬間,對邵碧青的感情累積到她無法承受的高度,她真的……發自內心把邵碧青當成親娘。
邵碧青被踢斷了兩根腹部肋骨,在醫院裏住了整整一個月醫院,程邇然回家聽說后,和許得福狠狠打了一架,十六歲的他個子已經很高,一米七八了,因為一直練跆拳道,身手很不錯,許得福也沒能打得過他。
程邇然把許得福痛揍了一頓,揍得許得福也住了一個月醫院。
很奇怪的,他不知道許得福害他爸坐牢的,卻和許得福的繼父子關係一直很差。
許流年很內疚,淚漣漣在醫院守着不肯去上學,邵碧青勸了很久,末了說:“你不用內疚,阿姨也不是特意要幫你擋你爸那一踢的,只是下意識就那麼做了,要是知道你爸那麼狠,說不定就沒有撲過去擋了。”
邵碧青說的實話,可這實話,卻讓人更感傷。
下意識之下的動作是最真實的情感流露,來不及思量得失,來不及細細計較,危急關頭,邵碧青心中,她的重量是勝過於自身安危。
那一件事情后,許流年要改口喊邵碧青媽,邵碧青不同意,說:“養的再親也不是生身之母,你喊我媽,你媽在九泉之下會傷心的。”
許流年當時想,邵碧青對她真好,考慮得真周到,後來,曝出許得福和邵碧青的恩怨,許流年才恍然大悟。
她把邵碧青當親媽,邵碧青卻自始至終清醒地記得她是仇人之女。
“媽。”許流年在睡夢裏喊,喊邵碧青,淚流滿面。
“流年。”邵碧青在夢裏應她,母性的溫和聲音,飄渺迷糊,隨着夜風起伏,忽地,幻化成無形的毒障,擷住了許流年的呼吸。
如果她有親媽,她媽沒在她出生時難產而世,她對母愛的渴求沒有那麼重,她也不會那麼恨邵碧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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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