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十一月底的時候,北京迎來了一場強降溫,白天的最高溫度一下子降到了個位數。
猝不及防的,我那天穿的少了些,又在外頭晃蕩得久了些,結果等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就覺得嗓子不太舒服。
“易生,你還不起?今早游泳課。”何安已經洗漱好了進門,走到床跟前拍了拍我床邊的護欄說。
“這就起。”我一說話才發現連聲音都是啞的,那叫一個難聽。
何安本來正要轉身回桌子那頭,結果聽見我這動靜腳步又停了,他回頭看着我問:“感冒了?”
“沒,可能是因為剛睡醒。”我坐了起來,頭有些沉,真是恨不得直接再躺回枕頭上去。
不過游泳課還是要去上的,一堂體育課就那麼三十來號人,不去的話目標太明顯,而且下節課要考四百米,這次得去練習。
我穿好衣服褲子爬下床,落地的時候腿有點撐不上力,一個跌咧差點摔倒,幸虧我抓着梯子。
其實我從小到大很少感冒,算一算上次感冒還是在一年多以前。但這樣也有一個不好的方面就是一旦真感冒了,那通常癥狀都比較嚴重。
何安就站在旁邊看着我,眉心稍蹙:“你這樣能上課么?”
“能啊。”我無所謂地抬了下手,“你稍等我會兒,洗個臉刷個牙就來,三分鐘。”
“你別——”
“喂,大清早的你們小點聲行嗎。”何安還要說話的時候葉煦忽然從隔壁上鋪口氣不善地撂出一句。
我對何安搖了搖頭,做了個出門的手勢就先出去洗漱了,等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裝好了東西。
“真走?”他看見我拿游泳的那些裝備就又問了一句。
“嗯。”我也沒猶豫,畢竟游泳課對我的吸引力還是挺大的。
走在路上,風一刮人立刻就冷颼颼的,我被吹得感覺頭更加暈了起來,身體似乎還在打着冷顫。
大約到了三分之二路程的時候何安許是沒忍住又說:“易生,你確定你今天真能游?”
我仍舊肯定地點了點頭:“必須能游啊,多大的事,我有那麼弱么。”
他看我還這麼堅持也不好再勸,這樣直到我們走到游泳館該做準備活動的時候他都沒再說什麼。
面對面掌上壓還是每節課的保留項目,也是我除了洗澡以外在游泳課上最喜歡的活動。不過今天我顯然是有些力不從心,做到四十一個的時候身體就跟不上了。
“行了,你別做了。”何安在我身下說。
這一回我沒逞強,自己能感覺到要是真把五十個做完估計我就得頭一暈交待在這兒了。
饒是現在停下來都有點頭重腳輕。
站起來的時候,何安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用手撐了我一把。我看他一眼,他裝作在四處看風景,我也就當成是順手了。
“這節課我就不佈置任務了,你們自己練習,記下時間,爭取都達標。”老師叮囑完我們就坐到了一邊的長凳上。
我和何安佔了一條泳道,他把老師發給每兩個人的秒錶遞給我說:“我先游四百米,你幫我看下時間。”
“好。”我坐到跳台上,然後一手按住秒錶的按鈕那裏,沖何安喊道:“預備——開始!”
我話音剛落何安整個人就像一條魚似的竄了出去,姿勢優美流暢的不像話,連我這種從七歲開始就會游泳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在這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所掌握的技術都比我高了。
我心裏對何安是着實佩服,嫉妒的情緒倒真一點都沒有。
看着他遊刃有餘地游完八個來回,按下秒錶,成績是妥妥的優秀。
“不錯啊,這樣肯定就沒問題了!”我把秒錶扔給了他,跳下水,將游泳眼鏡戴好,做了兩個深呼吸說:“該我了。”
“易生,”何安略顯擔心地叫住了我,“你要是不行就停下,別勉強。”
“不會,我自己能掌握。”我無比確定地給自己立下一面新鮮的flag,紅燦燦的,在我的背後發光發熱。
其實說實話我本來真沒啥問題,至少前七趟半都是一如既往地按高水平來發揮的。但就在最後半趟的時候,我眼看着離岸就差最後一點距離了,算着再使一次勁兒借慣性漂過去就剛好能摸到跳台的沿兒。可是誰想到現實竟然跟說好的不一樣,我漂的距離並沒有那麼遠,然而此刻我四肢都已鬆了勁兒,手又有個下意識的扒的動作,結果沒扒到東西人卻反而一頭栽進了水裏,直接就嗆了一大口水。
那一瞬間我想的是:完了這下老子丟大人了……心裏一緊張手腳就開始撲騰。
不過還不等我多撲騰兩下就已經被人攔腰給提了上來,我猛吸了口空氣就開始劇烈咳嗽,還緊緊抓着人家的肩膀。
要不是因為何安另一隻手是扶着牆的,那他就很有可能再被我按回水裏去。
“看我說什麼來着,你非不聽。”他聽起來相當無奈,等着我不咳那麼厲害了才鬆開環在我腰間的那隻手。
我又使勁咽了兩口唾沫,讓嗓子舒服了些后道:“你給我看時間了么?”
“在你溺水前的都看了,沒大問題。”他說。
“我那不叫溺水好不好!就手滑了一下。”我說完就聽何安輕聲呵呵了一聲,實乃千嘲萬諷盡在不言中,頓感心好累。
我這會兒扶着跳台靠邊歇了歇,回想起剛才的場景不禁問何安:“你剛才跳下來好迅速,是已經預測到我要栽么?”
“不是預測,是預防。”何安淡定地糾正了我的用詞不當,我聽了心頭一暖,竟不知該如何接了。
好在何安並沒有指望我回答什麼,他看我已經坐好了就接著說道:“你好好在這兒休息,我再游一趟,秒錶給你。”
“行你去吧,”我接過秒錶準備計時,何安點了下頭就又下水了。
其實他根本就不用安頓那兩句,現在就算是老師讓我游我都不會再遊了,肺里又扎又疼,嗓子也是,頭暈的狀況比剛才更嚴重。
好容易挨到下課,我已經連洗澡時觀察何安身材的精神都沒了,隨便沖了沖就算完事。
走出遊泳館后何安讓我直接回宿舍休息,但今天思修課上老師提前通知了要簽到,還不能代簽,一次就佔總成績的百分之五。
“政治課的分本來就難拿,我還是去吧,反正就是坐着,不會像體育課那樣。“我跟何安說。
他想想可能也覺得要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寫上兩個人的名字和學號實在有些冒險,只好同意了。
或許因為我的樣子看起來委實有點不振,何安就說那就不再往圖書館折騰一趟了,直接去上思修的教學樓自習。
我沒啥意見,現在只要能給我找個地方坐下就行。
我們還算運氣好的,上思修那間教室三、四節沒課,我倆看到了正好直接進去。
不過,等再一坐下的時候我就忽然有種脫力感,全身的肌肉似乎都軟了,脖子已經撐不起頭的重量,我連書都沒往出拿,直接就趴在了桌子上。
“沒事吧?”何安的聲音聽起來很遠,像是隔了一層塑料罩子似的。
我輕輕搖了一下頭,感覺自己應該是動了動嘴唇說沒事,也不知道他聽清沒有。
後來恍恍惚惚之中,何安似乎有拍我問我去不去吃飯,我可能是只通過意念交流這種方式將不去、讓他自己去的意思傳達給他了,希望我倆有點靈犀,他能夠猜到。
一覺睡醒,頭暈的感覺幾乎沒了,就只剩下疼。
我往後捋了捋頭髮直起頭,看着依然空曠的教室和旁邊正認真寫實驗報告的何安不由問道:“還沒上課啊?我感覺我睡了好久。”
“是挺久的,已經下課了,這會兒都四點多了。”他看看我表情有些嚴肅地說。
“四點?!”我吃了一驚,思修是兩點五十下課,“那簽到呢?”
“放心吧,我幫你簽了。”何安似有些無奈。“我跟老師說我朋友感冒了不舒服,但你人都來了,他看了下就沒阻止。”
“這樣啊,”我鬆口氣,“我沒想到能睡那麼長時間。”
何安定定看了我一眼。“你那不叫睡覺,算昏迷了吧。”
……我不知道為啥明明我是病人,卻被他看得心虛。我目光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轉,卻看到何安左手邊還放着個麵包袋子。
“你中午吃的麵包?”我問。
“嗯。”
“怎麼沒去食堂?”我記得他一向不愛吃麵包,之前我和梁競要說來不及吃飯買麵包的話他都是拒絕的。
“懶得去了。”何安淡淡地說。
這話假的我都不忍心揭穿他,擔心我直說不就完了,傲什麼嬌。
我心裏不禁偷着樂,剛想起梁競便又隨口問道:“競哥今天來了么?”
“來了。他不是七八節還有課嗎,又走了。”
何安說著就開始收拾東西了,都裝進書包以後對我說:“走吧,吃飯去。“
我這時才完全坐直了身子,卻忽然感覺到後背上什麼東西在往下滑,忙一把抓住,一看竟然是何安的外套。
剛才就注意到他沒穿着外套,我還以為是他熱了脫的放到哪兒,沒想到居然是披在我身上。
“呃……你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服遞給他,何安順手接了過去穿上,他看起來倒挺自然的,連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這樣一來反而顯得我太少女心了,自己都覺得無語。
大概是心裏那一瞬間有些緊張,我站起來的時候忽然咳嗽起來,扯動着早上那會兒剛被嗆水禍害過的肺部又一陣針扎似的疼。
“加重了吧。”何安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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