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牧
用晚膳，雲笙還欲見一見府內外的管事們，檢查一下這段日子的事務和賬本，卻被白嬤嬤許嬤嬤聯手將她推進了內室。
“哎呀我的好郡主，您也不瞅瞅您清減了多少，想是吃了大苦頭了。您身體本來就弱，再疏忽了調養可怎麼好？那些事兒什麼時候不能做，哪裏就急在這一時？”
白嬤嬤連珠炮似的開口勸，她和許嬤嬤不由分說，一人攙着雲笙一邊手臂，推開牆上的鏡子，將雲笙扶了進去，晴空和霽月在後面抿着嘴笑，也不湊上來給雲笙解圍。
“郡主先小憩一會，別睡得太久，走了困，晚上睡不香。到底是連夜趕路的，熬得都是元氣，郡主可不要不在意，奴婢讓人熬了安神湯，您用一碗再躺下。”許嬤嬤柔聲輕語地道。
雲笙無奈，“罷了罷了，我聽兩位嬤嬤的。”
費了這些神，她也的確累了，便不再堅持，接過許嬤嬤遞來的小盅，一口飲盡，又漱了漱口，方才躺了下來，她以為自己會睡不着，誰知躺下不到一刻鐘，她就睡了過去。
床邊的許嬤嬤和白嬤嬤輕手輕腳地給她掖了掖被角，愛憐地看着她。
“郡主這一日一日張開，看這眉眼，越發像殿下，就是駙馬也儀錶堂堂，郡主專會撿公主和駙馬的好處長，將來又是個傾倒無數俏郎君的好姑娘！”
也只有在私下裏，許嬤嬤才不似平常端肅，她是泰和長公主的教養姑姑，在這世上無牽無掛，與泰和公主感情極深，被泰和公主近乎託孤后，簡直把雲笙當作了眼珠子一樣，其實雲笙容貌雖美，卻也不到絕世姿容、傾國傾城的地步，但在她眼裏，自家郡主簡直就是天仙一樣，誰也比不上。
白嬤嬤對雲笙的感情也不亞於她，她是雲笙的奶嬤嬤，偏偏自家的小子被婆婆挑唆得不待見她，一味聽那位不能生的姨表妹貴妾的話，完全將人當成了親娘，和她丈夫婆婆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反倒數次傷她的心，到後來她也心灰意冷，一心撲在雲笙身上，再也沒回過那個家了。
聽了許嬤嬤的話，白嬤嬤卻有不同看法，她圓胖胖的臉上，透出一抹私底下才會顯露的憂愁，“我倒寧願郡主生得不美，多少還有些盼頭。郡主這生得美，嫁妝豐厚，偏又沒有有力的娘家支撐，多好的欺負對象？太子那裏都惦記多少年了，非要將郡主納去做側妃，這側妃聽着尊貴，還不是做妾，咱們郡主豈能受這種委屈？可你看看，自太子放話后，可有誰再敢上門提親，這一年大兩年小的，郡主都十七了，良人還不知在哪裏，這可如何是好。”
許嬤嬤也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她卻覺得，這哪裏算個問題？
“哪有你說的艱難，我看是郡主不在意這個，真要想嫁，求太后降下一道懿旨就好，有太后和皇上在，誰敢虧待咱們郡主？”
“你就是個榆木腦袋，這懿旨降下的，能和心甘情願比么？”白嬤嬤白了她一眼，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壓低了，“男人都那樣，得不到的就是好的。皇上和太后能護着咱們郡主一輩子？等太子登了基，萬一還記着郡主，叫郡主以後如何自處？大家約莫就是想到這點，所以才不敢登門……”
這個可能，許嬤嬤倒是從未想過，她吃了一驚，然而越想，卻覺得越有道理，當今太子可不是什麼心胸豁達之人，本身和古家就有仇怨，再加上郡主不願做他的側妃這一出，郡主的將來真是越想越堪憂啊……
兩個嬤嬤腦洞開得太遠太大，結果把自己給憂愁壞了。
雲笙卻睡得十分香甜，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天邊多了一抹鮮艷的橙色，夕陽的餘暉昏昏地照進屋子裏，在絢麗的傢具上刷出一層凝固如畫面的輝煌。
雲笙是被鼻頭一陣痒痒的騷亂弄醒的，她素來有起床氣，沒睡足而醒，便有些控制不住脾氣，當下縴手一伸，便奪走了正在她挺翹的鼻子底下放肆的一根雪白羽毛，眼睛都沒睜開，就開罵了。
“顧長風，你光天化日之下闖入閨閣繡房，還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
一道年輕男子的嗓音含着笑意響起，如深潭潛流，低沉沙啞，遊離着若即若離的纏綿，十足地撩人心弦，只是說的話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小仙女啊，每看你一次，就讓我對‘仙女’這個詞兒絕望一次，你說你明明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就生了這麼副清心寡欲的仙女模樣？真真是糟蹋了這副好相貌！”
“呸，我生得好歹管你什麼事兒？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趕緊說你的來意，本郡主沒空陪你嗑牙！”
雲笙是徹底清醒了，她也不願如此粗魯，可是眼前這塊超級牛皮糖，她不果斷一點揭，還真的挺難乾乾淨淨地揭掉，自從四年前讓這廝纏上后，她就認清這廝的本質了。
她擰着黛黑的眉尖兒，雲鬢鬆散地落在大紅的枕頭上，睡眼朦朧，襯得一張雪白雙頰泛着櫻粉色的面龐嬌憨可人，微微張開的粉嫩唇瓣中露出一線潔白貝齒，分外誘人，看得顧牧眸光微沉。
她本人對自個兒的美色誘惑程度卻沒有一份清醒的認知，只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眸，波光一瀲，緩緩地盪出數圈漣漪，便從朦朧欲醒的模樣瞬間鮮明清冷起來，一股清凌凌的氣息便撲面而至，靈動的眸子瞥向床邊笑吟吟的男子。
這男子一身輕袍玉帶的貴公子打扮，二十齣頭，烏髮整齊地束在白玉冠中，兩耳後垂下兩條飄逸的髮帶，膚質如同冰冷的白玉，深眉骨，高鼻樑，形狀完美的淡粉色薄唇，烏黑如劍的長眉斜飛入鬢，狹長的黑眸好似午夜的星空，神秘深邃，幽遠得引人遐思。
他的臉上不是慣常露於人前的那種風流多情的微笑，飽含着女人會尖叫男人卻會反感的輕佻，現在面對古雲笙，他微微收斂着的似挑非挑的唇畔，無疑讓他更加性感風流，卻又讓人無端地感到深沉危險。
端看他這副俊美高貴到沒朋友的外表，任何人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做出偷溜進女孩兒閨房這種紈絝子弟才會幹的荒唐之舉。
而他此刻，正愜意地坐在一張從桌邊拖過來的紅木交背椅上，翹着二郎腿，一手搖着摺扇，一手還維持着拿羽毛掃古雲笙鼻子的姿勢，明明是極其不羈無狀的舉止，由他做起來，彷彿就是一種天經地義！
此人就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紈絝，安信伯嫡次子，小霸王顧牧。
任誰也想不到，他一介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居然生就一這等頂尖的好相貌，明明除了風流名聲啥也沒有，硬是擠進了美名遠播的京城四公子行列。
京城四公子，是好事者私底下排出的名號，因還算公允，竟也被官方默認了下來，其中以林太傅嫡長孫林霄為首，林霄有芝蘭玉樹之風，且文采非凡，三歲識字，五歲作詩，自幼便有神童之稱，乃大秦一等一的大才子，上個月剛得了狀元，被康王家的大郡主一眼相中，締結了一段良緣；
四公子之二乃虎威將軍的獨子趙鴻，趙鴻今年不過十八，就奪了武狀元名頭，一身武功十分出彩，在台上與人交手，身影騰挪跌宕翩若驚鴻，手中長槍對敵，寒光如練，襯着他那張劍眉斜飛稜角分明的冷峻面孔，實在令人過目難忘。
四公子之三乃是安國公家的嫡么子文琦，生得面如敷脂，唇似塗朱，鍾靈毓秀，點漆眸子乾淨剔透，極易令人產生好感，而且他愛畫成痴，一手出神入化的畫技，在這個琴棋書畫作為讀書人必修課的年代，他善畫，不算不務正業，反而要被贊一聲真名士自風雅，而安國公家顯然也支持他選擇這條路子。
而最後一位，就是這位安信伯家的嫡次子顧牧，字長風，他能進入四公子之列，簡直驚掉了一眾人的下巴，蓋因他名動京城的，卻是那不折不扣的紈絝名聲，而他能名列四公子之末，所依靠的，卻是這副鋒芒畢露中不失俊美多情的滿分高顏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