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深,生魔神(一)
白容失了聲,大腦一片短暫的空白,而後便亂成了一團。
他是莫言......他竟是莫言!!怪不得......怪不得她會如此毫無理由地信任他,依賴他......可是,他怎可以是莫言?本就為了保護她被貶下凡間受十世輪迴之苦,十世內未能再度修成仙,便無法歸位,並且魂飛魄散。她已經欠他夠多了,現下卻又為了保護她而死。這樣一個又一個恩情,要她如何償還?
正當想着這是他第幾世的輪迴時,自慕無痕身體飄出的魂魄解答了她的疑惑。起初是人形的魂魄隨着上升而漸漸散開,如同一縷縷薄煙。
白容神情木然,無意識地伸出手,好似要將魂魄抓回。然而魂飛魄散,怎是她抓一抓便能抓回來的?於是,這個用生命愛了她兩世的男人的魂魄,就這樣在她面前,魂飛魄散......
“啊————”
“啊——!!!!”
凄厲的尖叫接二連三的響起,一聲比一聲尖銳,彷彿每一聲都用盡了全力,聽的眾人皆是渾身一抖。
“君亦蕭——!我恨你!我恨你——!!!”
“你殺了莫言.......你殺了莫言啊——!”一聲聲的嘶喊,聲聲泣血。
莫言莫言......那個一直守着她護着她的莫言,那個不論何時都毫無懷疑地去信任她的莫言,那個在她傷心時伴她身旁不論何事都時時想着她的莫言,那個即便忘了前世成了慕無痕卻依舊如此護着她的莫言啊......竟就這樣在她面前魂飛魄散了......魂飛魄散是什麼?便是魂魄分裂散去,永世不得超生啊......
恨意不斷滋生,她從未如此恨過。雪嫣一直纏着君亦蕭,並且處處針對她時,甚至岳輕音次次暗算她害的她時,她都未恨得如此徹底。
便是在此時,白容身體除了變化。經脈被封,無法聚氣的她此刻體內竟生出一股氣,那是由執念而生,並且越聚越多。受金針的影響在體內四處亂竄,無法安定。於是鮮血自皮膚毛孔滲出,身上、臉部、甚至頭皮。被雨水暈染,卻無法衝散,不消半刻,白容便猶如一個血人,連慕無痕的屍體都被染紅。
然而白容似未能感受到般。嘶喊過後,她便猶如一隻被丟棄的布偶,半垂着眸,神情悲傷,用那滿是鮮血的手撫着慕無痕同樣被鮮血染紅,冰冷的臉,“莫言......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噗”一聲輕響,一根金針竟自白容體內彈出。那股由念而生的氣便似找到突破口般爭先恐後地散出,那是魔氣。
這邊,君亦蕭已被這一件又一件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失神。先是自己竟險些入了心魔,竟對白容下殺手。雖然白容未死,卻錯殺了慕無痕。之後白容竟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僅喊了他名諱,還說恨他?這麼多年,她第一次喊他全名,並且已這樣的形式。更是第一次說恨他,且說的這樣撕心裂肺,這樣凄厲......
再然後他看到一縷魂魄飛散后,她說了什麼?她說他殺了莫言......慕無痕,竟是莫言轉世!?君亦蕭似受了重擊般,歪着身子踉蹌着後退一步,連已為白容的她怎會記得莫言這件事都沒有去細想,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呆愕。
此刻白容體內的八根金針已被逼出五根,強大的魔氣散發,與以往不同,肉眼可見的團團黑霧將她包圍。半垂的雙眸也起了變化,黑紅互換,分外詭異。
事發太快,眾人早已被這一幕幕所震撼。猛地,岳文魄失聲喊道,“是魔氣......帝尊之徒,竟入魔了!!”許是太過震驚,連聲腔都變了調。
也便是這聲叫喊,似將君亦蕭的思緒也扯了回來。僵着脖子將目光移向白容,此刻他已不知自己是何心情。憤怒她竟再度入魔?失望她又一次重蹈覆轍?是後悔自己未能護好她?亦或是悲切......悲切她說不要愛他了,悲切她說狠他,悲切她這次入魔,是為了別的男人......
第六根金針被逼出,白容雙眸完全變紅。君亦蕭則依舊靜靜地望着她,黑眸幽深,神色悲涼。
第七根金針被逼出,白容神色也起了變化。起初似受到什麼痛苦般皺着緊緊閉上眼,捲縮着將頭伏在慕無痕屍體上微微顫抖。而後在某個瞬間,忽然停止了顫抖,緩緩抬起身子站起,連慕無痕的屍體因她的動作面朝地從她腿上滾落,都未有反應。雙眸空洞無神,面無表情,好似失去神智般。
看到這樣的白容,君亦蕭終是知道,他到底......到底還是要再殺她一次。或許當初尋她轉世,再度收她為徒便是個錯。既然是錯......便由他了斷這個錯罷......
想到這裏的時候,君亦蕭已然瞬身移到白容跟前,一掌擊在她的胸腔。
這一擊他不知用了多少力,只覺着法力自手掌心傳入她的心臟時,他整個人都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黑霧漸漸變淡消散,那雙血色眸子也隨之恢復了墨黑,木然的臉也因此有了變化。望着這個近在咫尺,伸直一隻手臂不停顫抖的人,白容緩緩低頭。只見那隻骨節分明,曾抱過她拉過她的手便這樣放在她的心臟位置,而她可以感受到,那顆心臟在漸漸破碎,停止跳動。
血液自嘴角溢出,白容甚至未能留下一句話,便這樣倒下,重重摔在慕無痕的屍體上......
掌心的觸感乍然消失,心裏卻止不住地疼開,疼得幾乎要將他撕裂。然而他卻並未表現出來,保持擊掌的動作呆了呆,便收回了手,轉身離開。
就這樣雙眸直視前方,一步,兩步,步步緩慢,從未回頭一次,消失在眾人視線中,毫無留戀。於是,紫薇大帝其實是一個無情無義,沒有心的人這一說法,在世間流傳。
其實早在白容倒下那一刻,他的淚就止不住地流下。走一路,流一路。只是雨太大,眾人未曾發覺罷了......
待君亦蕭離開,眾人似緩過神來。望着雨中那二人重疊的屍體,岳文魄老淚眾橫,顫抖着唇幾次想要開口,卻終不知該說什麼好。
蘇決不再忍心看下去,忍着心痛轉頭對幾個弟子吩咐道,“雖說無痕和白容這孩子都犯下大錯,卻也是對苦命鴛鴦......無痕已自願脫離靈清門,便無法葬於我門中......”說著,哽咽一聲,繼續道,“你們尋個風水好的地兒,將他二人合葬了吧......”
然而,不待那幾個弟子回應,岳輕音忽然道,“讓我去吧。”頓了頓,走到白容身旁蹲下身,一面探了探白容心脈,一面神色複雜地望向白容,繼續道,“說到底這二人之死,我也有責任,便讓我去吧。順便......讓女兒獨自下山歷練一段時日。”
岳文魄沒有反對,“好。”
得到自己父親的准許,岳輕音用法術將白容二人托起,走入山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