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五位郡王
夏晴嵐與我在慈寧宮中各有職司,不當班的時候,固然是可以經常在住所左近見到,向太后問安的時候也總能見到,但她素來見我,神色間總是冷冷淡淡的,說話也很是生硬,平日住得雖近,卻也從不到我的住處閑坐。
至於到這福慧樓來,今日卻也是破題兒第一遭。
我微微愕然,鼻端聞見一股幽幽的香氣,已看見夏晴嵐盈盈從轉角走了出來,雙拳交疊在胸前,右上左下,雙膝彎曲,躬身頷首,鄭重行了萬福禮:“婢子見過恩平王。”
“嗯,你有何事?”趙伯玖問道。
“方才有永寧王的侍從到慈寧宮中,尋找郡王您,要轉告永寧王的一句話。只是郡王在福慧樓中,不便求見,因此託付婢子轉告。”夏晴嵐道。
見恩平王詢問之下,夏晴嵐似乎略有遲疑的樣子,便行禮告退。
我聽見背後恩平王問道:“四弟有什麼話?”
永寧王亦是皇上的五個養子之一,這五個養子皆是趙氏宗室子弟,雖是同宗同輩,雖用相同的輩分字,從伯從玉,卻並非親兄弟,乃是不同支系所傳。
他們在各自的支系中都有排行,進宮后則按照各自年紀,兄弟相稱。
海康王趙伯璘年紀最長,已經二十九歲。成婚十一年,膝下有二女一子。
恩平王趙伯玖排行第二,聽聞年歲與普安王相近,我雖不知詳細,料來只是稍長。
普安王趙伯琮排行第三,二十五歲,也已經成婚八年,膝下共有三子。
永寧王趙伯璟剛及弱冠,排行第四。
郁林王趙伯琋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排行最末。
我默想着進宮前已經知道的這些消息,快步走回福慧樓整理收拾茶具。
收拾好福慧樓的東西,鎖上門走了出來,天色已經沉了。
忽然一聲“姑娘”從宮殿房舍之間的小夾道中傳出,我先是微微嚇了一跳,隨即歡喜:“墨鴒!”這般聲音,這般語氣,非她莫屬。
一個淡青色的身影從夾道中疾步走來,夾道只容一個人走過,平日無人行走,因為房檐的雨水都落在其中,平素受陽光照射又少,中間地上不僅生滿了極易打滑的青苔,還長者兩三尺高、不知名的青草。
能在這樣的小夾道中行走自若的,也只有墨鴒了。
我不由得搖頭微笑,墨鴒雖聽了我的話,不在宮中飛檐走壁,但一身好身手,終究還是在這一舉一動間流露了出來。
見墨鴒神色極為鄭重,又想到她走過來的方向甚為奇特,我低聲道:“何事?”
原本是我看見福慧樓的藏書中有幾本有了破損,想要修補,問了於娘子,修補書籍慣用的油紙與棉絲線都是特製,且手生之人往往不善修補。
於娘子說,宮中專門有修補書籍畫卷之人,便在寶文閣的廂房之中。
我既擔了典籍一職,對宮中各處與書籍有關的地方自然要多加了解,以備何時娘娘需翻閱何處的書籍,我能夠及時想到。
宮中主要藏書之處有龍圖閣、寶文閣與天章閣。
三處收藏的側重不同,寶文閣便是以存放書籍為主。
我因為之前普安王的囑咐,盡量避免見到皇上。而聽聞皇上有時會到這三閣之中,故我遣人將太后的書送去修補。恰好紫鴛被慈寧宮的年長宮女叫了去幫忙,於是我便遣了墨鴒前往。
其實我對於墨鴒,心中一直存有顧忌,她畢竟是金國王爺完顏雍的侍衛,如今出現在這大宋的後宮中,於她,於我,於這宮廷,都是一種危險的存在,即便她的身份只是一介小小宮女。
只是我知道,我不能一味看着她,禁錮着她。她的任務若果真只是在這宮中保護我,我沒有必要去堤防她,若她還有其她的任務,我的提防,也只會更增她的疑慮。
更何況,這一路的同生共死,早已經讓我對墨鴒,生出了連我自己也說不清的情誼,我亦不願意違背心中對她的親近之情,總是對她心存疑忌。
所以,有時分派給紫鴛的事情,我亦會交給墨鴒。
墨鴒說她送了書回來的途中,遇到了恩平王與送他離開的夏晴嵐,當下便依着宮中規矩,遇見位份高者,便垂手避在道邊,待其走過了再行。
我點頭:“很好。宮中的禮節,你原要多多留心。”
但我知道,墨鴒這般從小道走了過來,並非只是遇見恩平王這麼簡單。
果然墨鴒頷首道:“是。那恩平王……有些奇怪。”
我心中微微一凜,想到恩平王在半山上救我的情形,想到他在夜祭當晚、寮房之外突然出現跟我說的那些話,想到他那雙漆黑深邃的雙眸看着我的樣子,我沉聲道:“可有哪裏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