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天水一方2
祁真緊張地坐在馬車裏,時不時看看師父,用眼神詢問他們是否已經駛出一段足夠遠的距離了。輕邪揉他一把,告訴他耐心點。祁真癟嘴,繼續惴惴不安等着。半個時辰后,他忍不住拉過師父的手寫字:“撒尿。”
輕邪拍拍他,讓他等等。
祁真再次寫字:“真想撒尿。”
輕邪:“……”
輕邪頓時哭笑不得,正想着乾脆就在這裏離開,卻忽然聽到一些動靜,示意徒弟忍一忍。祁真不明所以,乖乖忍了,過了一會兒才聽見少許水聲傳入耳里,不由得望向師父,見他點點頭,便出去拉住韁繩,爬下馬車向樹林走去。
前面的車緊跟着停下,毒怪雖說對這種事見怪不怪,但祁真畢竟中蠱不深,因此他還是下來喊住這人問了問,得知確實是要方便,便吩咐輕邪過去守着。
輕邪的心驟然一松。
他被毒怪制住這麼久,任勞任怨做着沒思想的傀儡,讓往東就絕不往西,毒怪果然沒想過他會有問題,仍是將看守的事交給了他。
他保持沉默,一臉麻木地跟進林子。
祁真這時恰好方便完,與他一起順着水聲走到了河邊。河水自東向西而流,在黑夜裏看不清具體樣貌,不過祁真能通過聲音判斷出水流似乎有些湍急,低聲道:“我們過河?”
輕邪嗯了聲,麻利地從他的衣袖扯下一塊布扔在地上,接着用腳在岸邊滑了一下,這才將人撈進懷裏,迅速沖向對岸,閃入樹林向遠處疾馳。
毒怪等了片刻才覺出不對勁,便帶着人找過去,簡單查看后很快有了個大概的猜測:那小子可能是想洗手或喝水,卻不小心掉進河裏,輕邪沒拉住,只扯下一小截衣服,因此也跟着跳河了。
印桃蹲下看一眼,皺眉道:“他們掉河裏了?”
“估計是。”毒怪陰沉道,帶着他們去下游搜人。
印桃快步跟着他:“會不會是楊真還有意識,趁機想跑?”
“不太可能,哪怕是,他也逃不出輕邪的手心。”毒怪道,對自己的傀儡非常信任,並未深想。
印桃問:“輕邪水性好么?這些年可曾下過河?萬一生疏了……”
“不會。”毒怪語氣沉了些,忍着不去想最壞的結果,邊走邊不斷下令讓輕邪回到自己的身邊。
祁真二人這時已經掠出數丈,輕邪為了逃離毒怪能控制的範圍,一上來就用了全力。祁真有了上次的經驗,不想再被枝條抽中,便整個人縮進師父的懷裏,閉上眼靜靜聽着兩旁的風聲,半晌才察覺他的速度有所減緩。
輕邪停在樹上分辨一下方向,繼續向前掠。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色漸明,祁真察覺被師父放下,抬眼看着面前的小路,問道:“我們去青古鎮還是追霞山?”
“都不去,”輕邪道,“我記得這附近應該有一個小村子,不知還在不在,希望運氣好點。”
祁真一怔,想了想道:“你是要借兩匹馬?”
“不,是一匹,”輕邪靠在路邊的樹上,眼底帶了一絲掙扎,“我撐不到那裏,我會封住內力,記得把我打昏了捆住,對了,你身上有錢么?”
祁真茫然搖頭。
輕邪打量一眼,取下他頭上的一支發簪看看,嘆氣道:“果然不會給你用什麼好東西,算了,把我這塊玉拿走,一會兒用這個抵押找他們借匹馬,”他說著喘了幾口氣,微笑着揉揉他的頭,“徒弟,為師只能幫你到這裏,可能要繞一段距離,能不能趕上就看你自己了,我這就封住內力,你打昏我趕緊走。”
祁真心底一顫:“不,我不會扔下你的。”這荒郊野外的,萬一有狼怎麼辦!
“……聽話,”輕邪眸中的掙扎之色更濃,“帶着我你走不遠。”
“不要,”祁真很堅持,認真看着他,“我不會把你一個人扔下。”
輕邪道:“你可以回來再找我。”
祁真猛搖頭,緊接着又點點頭:“行,你封吧。”
輕邪見他神色平靜,猜測徒弟恐怕不會妥協,只是不想再和自己浪費口舌而已。他勾了勾嘴角,暗道徒弟雖說有時嫌棄他,但還是很疼他這個師父的。他不再遲疑,快速封住了內力。祁真見狀打昏他,想將他的外套撕成條捆上,可很快想到這樣不好背,便放棄了打算,轉身背起他。
輕邪看着瘦,但肌肉結實,那一瞬間祁真差點趴在地上,他踉蹌一下,咬牙撐起來,順着小路向前走去。
天色漸漸變亮,秋日的清晨有些冷,祁真卻早已出了一身汗,他的呼吸粗重,托好師父,一刻也不敢停下來。如此走了片刻,他來到一條更寬敞的路,不禁一怔。
——官道?不是小村子么?
不對,師父這些年一直在苗疆,這裏會有變動也無可厚非,他左右看看,見前方不遠處有一間客棧,頓時大喜,開始艱難地向那邊走去。
客棧這時恰好走出一位年輕的公子,看着這小丫頭可憐巴巴地背着被她高一頭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發現她不會武功,便上前道:“我來吧。”
祁真心裏一松,感激地抬頭:“多謝。”
“無妨,舉手之勞何足……”年輕公子說到一半緊接着對上他這張臉,驚訝道,“怎麼是你?”
祁真立刻後退,警惕問:“你是誰?”他停頓一下,尖着嗓子輕聲道,“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吧?”
年輕公子風流一笑,拿出一片小金葉對他晃晃。
“……”祁真嘴角一抽,“葉天元?”
“嗯,是我,”葉天元雙眸含情,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一遍,“別說,你這樣還挺漂亮的,可惜我不喜歡女人。”
“閉嘴!”祁真最討厭別人跟他提小裙子,不由得瞪眼,接着快速回神一把抓住他,“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有事么?趕緊去一趟追霞山。”
葉天元挑眉:“怎麼?”
祁真簡潔地敘述了一遍原由,讓他去送信。葉天元會出現在這裏原本就是因為聽說出事了,想去看看他們家尊主,自然同意,二話不說幫他把人弄進客棧,跑去找掌柜要了匹馬,急忙趕路。
祁真默默看看被扔在桌上的師父,又看看樓梯,認命地背起他,吭哧吭哧向樓上走。小二見狀一怔,過去幫了一把:“姑娘是住店?幾間?”
祁真無視掉“姑娘”兩個字,說道:“一間。”
“好嘞!”小二帶他進了客房,幫他把人扶到床上,正想和他談談房錢,卻見他遞來一塊玉,一看便是好貨,眼睛立刻直了。
“我們的錢被偷了,這個先抵在你們這裏,回頭再給你們房錢,”祁真說著一頓,總有點不放心莫惑他們,道,“也給我來一匹馬,我有些事要辦,你們好好照顧他,若見他神志不清便綁起來,我會儘快趕回。”
他的語氣雖然平緩,卻帶着幾分不容置疑,並且氣質不俗,貴氣逼人,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小二是有眼色的,即使聽出他的聲音有些不太對勁,也沒糾結他是男是女,討好道:“客官放寬心,小的絕對照顧好這位爺。”
祁真點頭,最後看一眼師父:“帶我去牽馬。”
小二道聲是,恭敬地帶着他向外走。
祁真快步下樓,走到樓梯拐角時差點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上,不過幸好對方及時避開了,他便沒有理會,頭也不回地走了。那人詫異地看他一眼,回到房間對正在收拾行李的妻子笑道:“我剛剛遇上一個丫頭,長得有點像兒媳,可惜跑得太快,沒細看。”
女子微微一笑:“我看你是想他們了,”她頓了頓,嘆氣道,“小真被抓,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會沒事的。”男人安撫道,等她收拾好東西便與她一起下了樓。
小二已經送完祁真回來,湊到掌柜身邊交代了一遍事情,掌柜原本對他隨便答應人家而不滿,但當看見他拿出的玉,眼睛也直了。先前的男女正走到櫃枱,男子掃他們一眼,緊接着一驚,閃過去截住那塊玉。
“這是……”他仔細打量玉佩,看向對自己瞪眼的二人,“這哪來的?”
“這是別人的東西。”掌柜試圖奪回,發現他似乎是武林中人,只得放棄,在他的逼視下認命地交代一番。一旁的女子早已過來,同樣認出那塊玉是輕邪的,神色微變,與男子對視一眼:“方才的人……”
“是小真,他那麼急定是有事,你留下照顧前輩,我去追他。”男子說著將玉佩交給妻子,轉身離開。
女子目送他走遠,掏出銀子遞給掌柜,重新回到了樓上。
今天是與毒怪約定的日子,邵沉希和鍾離昊等人早已趕去半路埋伏,莫惑幾人要做做樣子,吃過飯便去了追霞山,不過走得很慢,隨時都能折回去加入戰局。
衛玄聽見風雨樓的聯絡信號離開了一會兒,這才剛剛回來,將一封信交到樓主手裏。莫惑打開看完,不禁皺眉。鳳隨心正跟着他,見狀道:“有事?”
莫惑點點頭,把信遞給他。鳳隨心快速看完,頓時明白原由。
上面是他們父母的消息。
之前在白湖城,一笑谷的兩位谷主是最早離開世家的人,根本沒與盟主一道,但他們畢竟是莫惑的父母,莫惑給過他們風雨樓的令牌,因此消息也很靈通,前些天聽說兒媳被綁、毒怪重現江湖,自然坐不住,便趕了來。
只是他們來的方向恰好是毒怪今日能走的兩條路之一,很可能會和毒怪撞見。當初毒怪墜崖有他們的關係,而鳳隨心被纏綿刻骨折磨了這麼久,雙方真的對上絕對要打起來,毒怪人多勢眾,他們很吃虧。
鳳隨心道:“我過去看看。”
莫惑走不開,沉吟一下只得同意,說道:“那附近只有一間客棧,他們肯定會住店,你往那邊走應該能遇見他們。”
鳳隨心應聲,調轉馬頭,與他們分開了。
毒怪帶着人搜了半天都沒發現輕邪和祁真的影子,心情極度糟糕,吩咐手下回去喊人,準備將這一片翻個底朝天。
印桃插嘴道:“你就沒想過是輕邪帶他走了?”
“不可能,”毒怪斷然道,“我下的蠱,那小子怎麼可能解得開?”
“世事無絕對,他們身上稀奇古怪的東西很多,你抓完他們沒搜過身吧?”印桃道,“這些天也都是派輕邪看着他們,不是么?”
毒怪神色陰沉,順着這個思路想了想,立即道:“這邊接着搜,我們去追霞山。”
他說罷帶着人回到之前停下的地方,卸了馬車急忙追過去。青古鎮雖說有城東城西之分,但從小燕鎮去往那裏走的是同一條路,而那二人沒有馬,不出意外他們應該能追上。
時間悄然溜走,漸漸便到了午時,毒怪並不休息,帶着人又走了一段距離,只聽零星的馬蹄聲遙遙傳來,不由得停住,很快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線。
鳳隨心同樣停住,先是看見了印桃,然後才看向他身邊的人,見那人眼底帶着少許陰狠,挑眉問:“毒怪?”
毒怪冷哼:“你是來送死的?”
“看來今天運氣不錯。”鳳隨心答非所問,愉悅地笑了一聲,緊接着從馬背上躍起,直直衝向他們,一掌便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