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0.7
夜裏,顧尚書囑託姚氏,幫顧彥琛收拾行李,安排下人,要他早日動身。
姚氏訝然:“這麼快,大少爺的傷,還沒痊癒吧?”
顧尚書嘿然一笑,心說,若真的傷勢很重,就不會獨自一人跑到城南九里巷了。但此中關節,不好說與姚氏聽。他只笑了一笑:“夫人不要擔心,他已經好了。”
姚氏點了點頭,也不再多問。畢竟不是她的親兒子,她這做繼母的,不便多管。
次日,姚氏打起精神來,教人給顧彥琛收拾出行必備之物,以及給江南張家的禮品和給呂先生的厚禮。她又撥了兩房忠厚的下人,並若干伶俐小廝給顧彥琛。
雖說是求學,可也不能委屈了他。
顧家忙着大少爺遠行的事,而顧彥琛自己倒淡淡的,可有可無。過去許多年,他去江南不下十次,唯獨這一次,他一點都不開心,也生不出期待來。
他內心深處並不很清楚,父親要他去江南的真正原因。父親說,他不適宜官場,適合埋頭研究學問。父親說,他學問不夠,理應南下求學。
既是如此,那便去吧。他放不下的,唯有在京城的家人,和九九。
顧彥琛思來想去,親手寫下厚厚的家書,將九九的事情,盡數寫在信中。他不能交給父親,便將其藏在書房的書架上父親常看的書內。希望父親可以看到,對九九多些了解,多些憐惜。
他們大家都好了,他在江南就能真正放心了。
大哥即將遠行,顧嘉夢心中感慨萬千,匆忙趕製了筆袋荷包,由下人交給了大哥。但願他在江南,潛心求學,能有所成。父親在京中也能放心,她也能安心。
顧彥琛臨行前向妹妹告別,不提前塵往事,只願妹妹身體康健,事事如意。他笑容溫暖:“妹妹最好早日得個如意郎君,哥哥還等着送妹妹出閣呢。”
這話教顧嘉夢心裏一顫,眼前模糊。幼時看了話本后的戲言,他竟也記得。
她微微點頭:“大哥在外,萬事小心,記得常往家裏報平安。”
其實,以前他外出遊學時,他們也這般依依話別。只是那時,他們的心思都還單純,心裏只有不舍和擔憂罷了。
骨肉親,骨肉親,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如果不牽涉到顧九九,顧彥琛還算是一個不錯的兄長。可惜他們之間隔了一個顧九九,原本不錯的感情也不復當初。
顧彥琛動身南下,顧家又恢復了平靜,一切照常。
如同顧彥琛想像的那樣,在他走後的第二天,顧尚書就看到了他留下的信件。顧彥琛極盡詳細闡述了顧九九的不易。她的經歷,她的性情,她的無奈與哀傷……
雖然顧彥琛的描述難免有些主觀,但是顧尚書抽絲剝繭,從兒子的描述中,勉強也能還原出一些兒子想表達的真相來。
這與顧尚書自己使人查到的訊息區別不大。種種跡象看來,這鬼魂表面上,確實是毫無奇特之處。但能說動家人,背井離鄉趕到京城,又能在換了身份的情況下與顧彥琛相認,絕對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也許她究竟如何,也只有真正與之接觸過才會知道吧?
顧尚書拿開燈罩,就着油燈的火焰,將厚厚的信,一頁一頁都給燒掉了。兒子說,只要他與那個叫九九的鬼魂多多接觸,他肯定會喜歡她。
顧尚書哂笑,搖了搖頭,肯定會喜歡上她?他倒真有點好奇,那個九九究竟有多優秀,手段多高明,才會教顧彥琛對她有這麼大的信心。
唔,不急。既然她很尊敬他,思念他,想到他面前盡孝,那想來不用發愁沒有見面的機會。
……
九月中旬,姚氏感了風寒,靜心養病,教顧嘉夢帶着妹妹理家。這已不是她第一次打理內宅,雖然累些,卻也得心應手。
姚氏挺滿意,只是心裏感嘆,眼看着都十七了,婚事還沒有着落,她不免憂心。
聽說人家京兆尹孫家的二姑娘,這才解除婚約多久,就有人上門提親相看。反觀顧嘉夢,被皇家退親,唯一願意求娶的姚慶之,還被她給拒絕了。
姚氏琢磨着,得趕緊把顧嘉夢的親事給定了。不然,旁人說她不慈也就罷了,拖累了她的兩個女兒,可就不好了。
九月二十八是衛國公夫人小程氏的生辰,要宴請京中權貴。顧家竟也收到了帖子。
小程氏是皇貴妃的胞妹,即景王的姨母。京中人人皆知顧嘉夢與景王曾有婚約。顧嘉夢前去難免尷尬,在姚氏徵詢她的意見時,她下意識就拒絕了。
“公主府都去得?衛國公府為何偏去不得?”在一旁的嘉榮插言,“大姐姐是怕景王嗎?”她不大明白,公主是景王的姐姐,衛國公夫人是景王的姨母。大姐姐既能去公主家,為什麼不能去衛國公府呢?
顧嘉夢搖頭:“不是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太帶着兩個妹妹去,我在家就好。”
其實,不完全是景王的緣故。衛國公的么女李綺曾被顧九九所救,衛國公府上下並不知道顧嘉夢和顧九九之間的區別。他們對她熱情,坦誠相待,教她不知所措。她不想冒領顧九九的功勞,又不便解釋。那索性不要去好了。
顧嘉夢不願前去,在姚氏意料之中。姚氏只點一點頭,並不勉強。姚氏自己身子還沒爽利,也不耐煩去跟人應酬,便以身子不適為由,推了衛國公府的邀請。但仍命人備了厚禮送去。
……
衛國公府近年來炙手可熱。小程氏的壽宴,更是辦得異常熱鬧。皇帝和皇貴妃都使人賜了禮物。
景王作為外甥,近來又無要緊的差事,自然要親自去給姨母祝壽。他將準備好的禮品贈上,又面無表情說了祝辭。
衛國公夫人,知道外甥的性情,只笑了一笑,要人好生招待他。
景王貴為皇子,又頗得聖寵,明的暗的,有不少人諂媚逢迎。景王一向不耐煩這些,他黑沉着臉,拉了姚五少就躲開了。
這日衛國公府客人很多,他避開人群,竟信步走到了花園。
落葉飄逸,秋菊綻放。雖有太陽,但是秋風陣陣,花園裏冷冷清清。
景王看着園子裏光禿禿的桃樹,微微一愣,眼前竟浮現出今年春天時在桃樹下的情形。
落英繽紛,顧家小姐一臉誠懇地請求他同意退婚。他那時鬼迷心竅,竟然相信了她給的理由。不但同意了,還包攬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起重陽節時,他無意間看見顧家的馬車和東宮的馬車一前一後回了京城。他想起下屬的稟報,說是太子與顧家小姐攜手登高,同路而返……
景王握掌成拳。他心中一凜,他今日前來,除了給姨母祝壽,是不是還存了別的念頭?
“王爺想什麼呢?”冷不丁的,姚五少問了一句,將他從思緒中喚回。
景王搖頭,脫口而出:“無事。”過了一會兒,他才佯作無意,問道:“怎麼今日沒見顧尚書家的人?”
“哦,顧家啊。這我知道,我姑母身體有恙,我那幾個表妹在床前侍疾,不能離開。”
景王點頭,以示知曉。
姚五少嘆了口氣:“唉,王爺不知道,我那六弟,到底還是外出遊學去了。老太太不捨得也沒用,這小子倔着呢……”
姚慶之在皇帝賜婚顧嘉夢給景王時,他就想出去遊學,然而被老太太給攔了下來。後來皇帝下旨,解除了婚約。姚慶之又有了精神,託了母親向顧家求親,卻被拒絕。甚至姚慶之自己,也被顧嘉夢當面婉拒。聽說姚慶之後來還請了四姑娘做說客,都沒能成功。
高傲的少年,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姚慶之這次態度甚堅,連老太太也奈何他不得。只能安慰他還年輕,出去遊學幾年,多些歷練,漲點見識也好。
姚五少心疼堂弟,對顧嘉夢的感覺就有點微妙了。老六挺不錯的,顧嘉夢再優秀,也是被退婚過的人,年紀也不算小了,她連老六都看不上,將來還想嫁個怎麼樣的?
但這話不能對景王提。畢竟她曾是景王的未婚妻。畢竟男人都愛面子。
景王冷哼一聲,也不答話。
姚五少心說不好,他就不該提老六的。老六的心思太明顯,只怕景王也知道。他忙換了話題,說起京中新近發生的事情。
景王聽着,偶爾附和兩聲,他心裏想的,卻是別的事。
昨日進宮,母親暗示他,該娶妻了,而且母親似乎很喜歡祁玥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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