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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彥琛見她同意,悄然鬆了口氣,說好相見的日期及地點,囑咐九九切莫忘記。他暗暗思忖,只要她們二人見上一面,以九九的為人,妹妹定會喜歡上她。只要妹妹點頭,父母那裏都好說。想來父親和繼母不會介意多一個女兒的。
顧九九琢磨着,雖說眼下她容貌不如穿越女,但是也不能白白輸了陣仗去。羅碧玉的外貌只能算清秀,然而若是妝容得體,衣飾搭配得好,也可以走小清新路線,未必會輸太多。
……
到了顧彥琛的休沐日,顧家兄妹收拾停當,帶着兩三僕從,出城去了。
顧嘉夢在馬車內,只要略一動車簾,發出一些動靜,顧彥琛就會連忙趕過來,耐心詢問她有何需要。
恍惚間,他們像是還和以前一樣。
顧嘉夢輕笑搖頭,放下車簾。今日要去祭拜母親,她不免就想到許多舊事。母親過世時,她才三歲,年紀尚小。當時的場景她已沒有多少印象,但是十多年來,大哥對她的好,她都記得。
她想,如果這是大哥藉著祭拜母親的機會,與她和解。他們把話說開,達成一致意見,以後不再有隔閡也好。
畢竟他們是親兄妹啊。
顧家祖籍不在京城,也是隨着顧尚書的中舉,才在京中紮根的。顧嘉夢的母親過世后,就葬在了城郊。顧家在京郊也有一個莊子,閑時有僕從照看一二。
這次因為不是慣常祭拜的日子,他們兄妹也沒提前通知僕從。因此,在看到墓碑前端端正正放着的供品,以及還未燃盡的紙錢時,顧嘉夢愣了一愣,下意識看向大哥。
顧彥琛猜測是九九來過了,大概九九就在左近。他只答道:“大概是下人盡責,剛剛離去。”
顧嘉夢點一點頭,轉身從馬車中拿出帶來之物。
這墳墓裏頭的人,是她的生身母親。可惜她福薄,不能得到母親太多庇佑。
顧彥琛忽道:“妹妹且與母親說話,哥哥到那邊看看。”
他得去找九九,不是約定好了時間么?九九怎麼還不出現?
顧嘉夢點頭:“大哥但請自便。”
大哥離開后,她又看了一眼百無聊賴的小七,低聲道:“小七姑娘如果覺得無趣,也可以自行玩耍。”
小七擺弄着手上的草,“嗯”了一聲,旋即又道:“你放心,我不會在你百步以外。”
顧嘉夢輕聲道了謝,再一抬頭,小七就不見了。
她跪在母親墳前,跟母親說著自己的小小心事。若母親泉下有知,看到她和大哥成了今日這般光景,一定會很難受吧。
“娘親,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
如果她和大哥能就此忘記不愉快,回到從前,該有多好。
煙灰迷了她的眼睛,她用帕子拭淚,隱隱聽到身後似有響動。不過片刻間,她身畔就多了一個女子。
顧嘉夢驚訝異常,緩緩站起身來。
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戴着羃籬,身形裊娜,身上的衣飾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顧嘉夢怔怔的,看着眼前突然多出來的人。
天陰沉沉的,涼風陣陣,那女子就這麼直直地盯着她,緩緩開口:“你可知道我是誰?”
顧嘉夢搖搖頭,她很確定,這個姑娘,她沒有見過,現實中沒有,夢裏也沒有。
那女子勾唇,冷冷一笑:“你跪在這裏,就不會覺得不安么?”
她聲音冰冷,語調古怪。顧嘉夢聽得莫名其妙,卻還是答道:“姑娘這話好生奇怪,我祭拜自己的生身母親,何來不安?”
那女子輕哂,像是聽到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生身母親?”
顧嘉夢不解,自然是她生身母親啊。
那女子也不等她回答,徑直在墓碑前跪下,手摸着冰冷的墓碑,低聲道:“母親,孩兒來看您了……”
這女子便是顧九九了。她一早就來了城郊,帶着金銀紙錢並蠟燭香灰來祭奠顧嘉夢的母親。畢竟,她做了兩年的顧家的女兒,她也擁有原主的記憶。祭奠張氏,她不覺得委屈。
顧嘉夢狐疑地看着顧九九,又環顧四周,沒錯啊,這的確是她母親的墓啊。母親的忌辰,她還與大哥一道來過,況且這墓碑上的字是父親好友元先生所寫。元先生是當代大儒,寫的一手好字,顧嘉夢小時候還臨摹過他的字,她不可能認錯的。
她低頭看看在他們到來之前,墓碑前已經出現的還未燃盡的紙錢,再看看這個真情流露的姑娘,恍悟,原來是這個姑娘找錯了地方。
顧嘉夢很好心地道:“姑娘,你哭錯地方了。這是亡母的墓,令堂大約不是葬在這裏的。”
她自認為這話說的得體,並無差錯,然而對方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冰冷,譏誚。
這眼神教顧嘉夢很不舒服,她心說認錯母親的墳墓,也不光彩,遂小聲提醒道:“這墓碑上是有字的,顧門張氏之墓。”
她只差沒指着給對方看了,這姑娘不會是不識字的吧?
顧九九抬眸瞧了她一眼,緩緩站起身來,聲音低沉哀傷:“我知道,這是我母親的墓,我怎麼可能認錯?”
顧嘉夢有點發懵,她的母親只生了大哥和她兩個孩子。可這姑娘這般自信,也不像是錯認啊。
她定定神,誠懇異常:“姑娘確實是認錯了,我母親葬在這裏,已經有十三年。我記得很清楚。”
正說著,小七抱着一束花幾步躍到顧嘉夢面前,她看看墓碑,又看看顧嘉夢,忽的說了一句:“咦,顧小姐,這個姑娘穿的衣衫,你也有一樣的啊。”
她這一說,顧嘉夢愣了一愣,回想起來,她似乎也有這麼一身衣服,只是她自己不大穿罷了。
她心裏一咯噔,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心頭。她再看看顧九九,對方目光灼灼,直視着她。
兩人目光相對,還是顧嘉夢先避開了。
顧嘉夢垂眉,低聲道:“小七姑娘,我瞧你手裏的花挺好,能不能幫我再采一些過來,我想放到母親墓前。”
小七點點頭,將花放下:“沒問題。”話音剛落,她已消失不見。
墳墓前,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顧九九看看冰冷的墓碑,再看看地上的花束。末了,才抬起頭,再次看向對面的人,嘆了口氣,輕聲道:“也許你不認得我,但我想,我的名字,你一定不陌生。”她頓了一頓,輕笑道:“我叫顧嘉夢。”
顧嘉夢一怔,下意識道:“什麼?”
顧九九笑了,有點意外,對方眼中只有驚訝而無惶恐。她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叫顧嘉夢。墓里的人是我母親,你在這裏祭拜她,真的心安嗎?”
顧嘉夢眨眨眼,確定自己沒聽錯,笑了一笑。
顧九九心裏莫名一慌:“你笑什麼?”
顧嘉夢笑着搖頭:“你是顧嘉夢?你是顧嘉夢……”
這是她長這麼大,聽到的最大的笑話,有人站在她面前,對她說自己是顧嘉夢。
顧嘉夢止住了笑:“九九姑娘,你當了兩年的顧嘉夢,就忘了自己的原本姓甚名誰了嗎?”
“你說什麼?!”
顧九九眼中閃過錯愕,驚恐,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她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她說她叫顧嘉夢,想看看穿越女驚慌失措臉色蒼白的模樣,然而真正受到驚嚇的卻是她自己。
對方竟直接道破了她的姓名!
顧九九這個名字,她在這個世界,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連顧彥琛都沒有。她一直以顧嘉夢的身份生活,這個名字不該有人知道的。
忽然被對方叫破,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腦海中瞬間浮上許多念頭。
不是顧彥琛,顧彥琛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只當她是真的妹妹。
難道說,如同她有原主的記憶一樣,這個穿越女也接收了她的記憶?
恐慌如海浪般撲面而來,瞬間將她淹沒。她只覺得冷颼颼的,風一陣一陣地吹在她身上。她打了個寒戰。
難怪,難怪,難怪這個穿越女能輕而易舉收服顧家上下,能得到公主青睞,原來是因為接收了她的記憶。
這世界可真不公平。她付出了那麼多,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裳,憑什麼?
顧嘉夢嘆了口氣,看這情形,她猜的不錯了:“看來,我沒猜錯了。九九姑娘,別來無恙?”
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個孤魂的時候,她也曾想像過她和顧九九相見的場景。在她印象中,顧九九堪稱完美。她在顧九九面前,只會自慚形穢。
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她才知道一直以來她都想錯了。她把顧九九看得太高太高,而這一切根本就沒必要。
顧九九也是人,和她一樣,是普普通通的人。也許是她眼拙,現在的她,看不見顧九九身上的光環。
顧九九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熟悉的容貌,陌生的表情。對方說什麼,她一句都沒聽到。她只喃聲說道:“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可能呢?即便是真有她的記憶,也只會當她死了,不可能見到她活着,還能這樣淡定,道出她的身份來。而且她現在換了身份容貌,對方是憑藉什麼斷定她是九九的呢?
多半是仗着接收了她的記憶,來詐她一詐。這麼一想,她不像初時那般慌張了。
顧九九定了定神:“你有我的記憶?你都知道什麼?”
“什麼?”顧嘉夢微愣,搖搖頭,“什麼記憶?”
見她一臉茫然,顧九九驚慌之心漸退,恢復了幾分鎮定,對方如果不是撒謊,那麼就是心理素質太強。
可是她顧九九也不差啊,對方就算是有她的記憶又如何?終歸不是她啊。在顧家待了兩年,善待每一個人的是她,不是這個竊取她記憶的穿越女。
她上前一步:“別裝了,有意思嗎?說罷,你的真名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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