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 康復

73.第七十三章 康復

做完手術之後,顧予任還要在醫院裏住半個月的院。一個禮拜之後,他每天開始吵着出院,袁淵開始還安撫勸說,後來發現他油鹽不進,就當耳旁風聽了,這傢伙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便只能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跟袁淵說啊說,從住院的壞處說到出院的好處,從人文關懷說到精神壓迫,從虐待兒童說到善待老人,滿嘴跑火車,那話不着天際,有從上海扯到天山那麼遠。

袁淵就當他是在唱歌了,每隔一陣子,便端了蜂蜜水來喂他,一邊喂一邊還笑眯眯地說:“來喝口水潤潤喉。原來你背台詞的功底深不是沒有理由的,都是靠平時這麼鍛鍊出來的吧。”

顧予任差點就把嘴裏的水噴到袁淵臉上:“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等我好了,給我洗乾淨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袁淵哀怨地看他一眼:“我倒是想現在就洗乾淨等着,但是你行嗎?”

顧予任嗆得水進了鼻子,那個難受勁就別提了,他猛咳起來,眼淚都出來了:“袁淵,你給我等着,不要太欺負殘疾人!”

袁淵扯了紙巾給他擦眼淚和口水:“我等着呢,別心急,我絕對不會跑的。”

顧予任將袁淵拉下來,恨恨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袁淵“啊”地叫一聲:“疼!”猛地掙開來,他用手一碰,發現嘴唇都破了,“你是野獸啊,怎麼咬人!”

顧予任好整以暇:“咬你怎麼了?我都想把你吃進肚子裏。”

袁淵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理,翻白眼看天花板:“簡直莫名其妙。”

顧予任摸摸胸口,那兒脹得滿滿的,全都是說不出口的情意,不用力一點,似乎就表達不到位,袁淵能理解這種心情么,他勾勾手指頭:“過來。”

袁淵一臉戒備:“你還想咬我?”

顧予任說:“當然不是,你過來一下。”

袁淵戒備地湊過去,顧予任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將他拉近一點,袁淵閉上眼睛,一副捨身就義的神態。然而顧予任只伸出舌頭,在他唇上的傷口處舔了舔。袁淵以為他要吻自己,然而他舌頭並沒有進來,只是舔了好幾下,然後放開了,並伸手拍拍他的臉:“好了,我已經用口水消過毒了,很快就好了。”

袁淵睜眼看着他:“……”

顧予任朝他調皮地擠一下眼:“你是不是以為我要吻你?”

袁淵轉過身去忙自己的事,不跟這幼稚病發作的人計較。癱瘓病人顧予任又開始新一輪的叫喚:“無聊至極,我要出院,你們這些沒人性的傢伙,為什麼禁錮我的身體,卻又不限制我的靈魂,讓我每天都這麼痛苦!蒼天啊,大地啊……”

袁淵充耳不聞,反正顧予任的聲音非常好聽,他就當他又開始唱歌了。袁淵剝了根香蕉,塞到顧予任嘴裏,堵住他的嘴:“吃根香蕉,補充點體力。”

顧予任將香蕉拿在手裏,用舌尖以極其挑逗的方式舔着,一邊舔一邊看着袁淵,見袁淵不理自己,便說:“師兄,你的香蕉好大啊,舔起來滑滑的,軟軟的,甜甜的,簡直是這世上最美味的東西,我愛死你的香蕉了。”

饒是袁淵臉皮已經很厚了,聽見這話還是忍不住熱了臉:“顧予任,你這個二貨,你要點臉么?”

顧予任咬一口香蕉,以非常無辜的眼神看着袁淵:“我只是在發表我吃香蕉的感慨。”

袁淵走過去,用手掐着他的臉頰往兩邊拉:“我知道,你躺在這兒無聊,又不光是你一人無聊啊,我不是照樣在這兒陪着你無聊嘛。你安心養幾天,很快就能回去了。”

顧予任的臉被拉得變了形:“我其實不是無聊,就是不喜歡在醫院待着,錢一君那死老頭跟個陰魂不散的幽靈似的時不常地出現,每次來都要給你添堵。要是回了家,把門一關,他就沒辦法了。”

袁淵鬆開手,揉揉他的臉,現在這樣任他搓圓捏扁的顧予任真可愛,令他愛不釋手:“沒事,這麼長時間都過來了,咱們再忍耐兩天好了。醫生也說了,最好多住幾天,醫院裏打針做檢查什麼的都方便。”

顧予任泄憤似的大口吃着香蕉,將它當錢一君的骨頭一樣嚼着。

終於,顧予任可以出院了,把他歡喜得什麼似的。其實出院也就是從一張床換到另一張床上而已,他這個手術做完之後,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五十天左右才能夠下地活動。不過回到家中,顧予任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終於出獄了。”他把住院當坐牢。

袁淵笑他:“難道不是從一個牢裏換到另一個而已?”

顧予任滿不在乎:“就算是,那也是從大通鋪換到單人間的待遇,至少不用再被人參觀來參觀去。師兄,我無聊了,給我拿本書來看看。我現在有時間,要好好學習,努力充電,做個有文化有修養的藝人。”

袁淵笑道:“是該好好學習一下了,我看你們這些明星演員的文化水平太夠嗆了,剛跟我媽瞅了一眼綜藝節目,那些個明星,最基礎的知識都不懂,我都替他們難為情,可別帶壞小孩子,現在盲目追星的小孩可不少。”

顧予任說:“你咋那麼多廢話nia?叫你給我拿本書,然後就給我上課來了,別人不會,我也不會嗎?別太瞧不起人!”

袁淵哈哈笑:“我師弟當然什麼都會,他可是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踏着五彩祥雲而來的。”哼,就算不會,丫還好意思不會嗎,趕緊補課去!

顧予任捧着腮:“我牙都酸倒了。袁小淵你給我過來,我瞧瞧你嘴上是不是抹油了,說話怎麼這麼滑頭呢,該罰!”

袁淵嘿嘿笑:“這不都跟顧大影帝學的嘛,罰可以,得連坐,你也逃不掉。”

袁媽在外面收拾屋子,聽見倆孩子在屋裏鬥嘴,說著沒營養的話,不由得笑着搖了搖頭,都多大的人了,兩人加起來都過花甲了,還跟小孩子一樣幼稚。不過袁媽心裏也是高興的,至少顧予任沒有因為傷病而情緒低落,袁淵也不像以前那樣老成持重,變得開朗樂觀多了。

顧予任說要學習,其實並不方便,他必須要平躺在床上,看書並不好看,看手機一會兒也覺得累,多半時候,都是在床上看電影。卧室里本來就安裝了大電視機,此刻正好派上用場,他將自己收集的碟片重新翻出來看,還叫袁淵去買了不少新碟片,慢慢地看,安靜地欣賞,遇到喜歡的,就拉片看,咂摸其中的意思,推測拍攝手法。

袁淵見他這麼安靜,總算放了心,可以安心寫劇本了。這些日子兵荒馬亂,確切地說是從吵架那時候開始的,他的劇本就沒怎麼寫過,這些日子經歷的東西太多了,可寫的東西也太多了,如今安靜下來,終於可以將醞釀在心中的那些都寫出來了。

周豐明成了他們的常客,之前在醫院的時候幾乎是每天都來報到,現在出了院,跑得比之前更勤快了,而且每次都是趕在飯前來。沒兩天,顧予任發現這小子的目的,罵他:“你這個不要臉的,嘴裏說是來看我,其實每次都是為了來蹭飯!你給我滾遠點,下次不許來了!”

周豐明笑嘻嘻的:“袁阿姨特別喜歡我,她巴不得我每天都來。”

顧予任瞪他:“我媽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好意思趕你!自己家財萬貫,跑到人家家裏來蹭吃蹭喝,也好意思!”

周豐明說:“我願意分一半給你。”

“呸!誰稀罕你的臭錢,你們也就是窮得只剩下錢了!”顧予任鄙視他。

“所以才到你家來蹭點溫暖嘛。好了,我給你念台詞吧,今天想聽哪本?”周豐明倒是不抬杠,還很好心地給顧予任念劇本台詞。

顧予任捉弄周豐明,說自己躺着看書又累又傷眼睛,將以前收到的那些又雷又囧的劇本拿出來讓周豐明念給自己聽。周豐明居然也念得津津有味,還抑揚頓挫的,結果把顧予任雷得外焦內嫩的:“行了行了,別念了,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換下一本。”

袁淵端着餐盤進來了:“豐明,該吃飯了。”

周豐明扭頭看他一眼:“哦,好。我哥呢?”

袁淵說:“我來喂,你先去吃。”

周豐明說:“那我還是等你一起吧,讓我哥先吃。”

“給我滾蛋,誰讓你看着我吃飯了,滾,滾!”顧予任趕他走。

周豐明起身:“我不看你吃,也不能讓我大哥吃剩飯,你吃你的吧。我等我大哥一起吃。”

袁淵笑道:“不用等我。”

周豐明擺了擺手,出去了。

袁淵拿了濕毛巾給顧予任擦手:“你們剛才玩什麼了?”

顧予任說:“沒什麼,他要照顧殘疾人,我就讓他給我念念劇本。”

袁淵接過顧予任手裏的毛巾,給他喂飯:“豐明對你挺好的,你也別老對他呼來喝去的,稍微對他好點。”

顧予任斜睨他:“你心疼了?”

袁淵說:“大家都是心疼你,怕你一個人在床上躺着無聊,所以豐明才會每天抽空來看你,不然你以為他真是來蹭這頓飯,哪兒沒飯吃?”

顧予任倒是沒說別的,只是說:“他是不缺飯吃,缺咱們家這種氛圍。你看他爸他媽那樣的,哪裏像個做長輩的樣子?我雖然罵他,他保准還挺樂意,我要不罵了,他肯定以為我對他有意見了。他就是個M。”

袁淵翻了個白眼,這簡直就是強盜邏輯,舀了一勺飯,塞到他嘴裏,堵上。

養病的日子的確非常難熬,家裏除了周豐明,也沒幾個人過來,因為顧予任並沒有出櫃,自然不會讓那些圈內朋友來探病,只有音子夫婦偶爾從懷柔趕過來看看他,給他么捎帶幾個自己種的沙地瓜,陪顧予任坐半天。

音子感嘆說:“予任,你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找了袁淵這麼一個賢惠男朋友。人家久病床前無孝子,他對你可算是掏心掏肺了。”

顧予任笑:“倒了大半輩子霉,不許我走一次大運?”

“那你就該好好珍惜。”

“我懂。”顧予任說。

晚上,袁淵幫顧予任按摩完畢,又拿了毛巾替他上上下下擦了個乾淨。顧予任說:“想洗頭。”

袁淵說:“不是昨天才洗過?”

顧予任說:“我也不知道,可能吃得太好了,油脂分泌旺盛,感覺不舒服。”

袁淵說:“分明是你雙手閑得沒事幹,撓頭撓的。”

顧予任說:“你幫忙不?”

“等着,我去接水。”袁淵認命地說。

顧予任躺床上不能下床,吃喝拉撒全都是袁淵一手包了,每天還要給他按摩擦澡,二十四孝也不過如此了。袁淵打來水,放在床邊,然後抱着顧予任的上半身,挪動他在床上換了個方向,讓他的腦袋掛在床邊上,像給幼兒洗頭那樣給他洗。

袁淵抱着顧予任的時候,顧予任抬起雙臂抱緊了袁淵:“師兄,這輩子只有你對我最好了,謝謝你,等我好了,我再來伺候你。”

袁淵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嗯,那就快點好起來吧。你天天這麼躺着,又胖了,等好了,減肥也是個大問題啊。”

顧予任說:“唉,男人一過了三十,體重和掉發是不由人為控制的,更何況我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人呢。我胖了,師兄你會嫌棄我嗎?”

袁淵笑了:“你癱了我都不嫌棄,胖了算什麼。”

顧予任伸手替他抹一把汗,用鼻尖蹭蹭他的頸脖:“我還是不能胖,更不能癱。我心疼你,不能總讓你這麼累。師兄你等着,我很快就好起來了。”

“嗯,快點好起來吧。”

五十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正當袁淵已經習慣這種生活的時候,它就到了。某天早上,袁淵醒來,一伸手,沒有摸到睡在身邊的顧予任,他猛地睜開眼,看見顧予任正在床邊站着,臉上帶着盈盈的笑容。袁淵以為自己做夢了,他用力揉揉眼睛,再睜開,顧予任還在那兒站着,開口叫自己:“師兄。”

袁淵嚇得猛地崩跳下來:“你幹嘛呢,怎麼起來了?”

顧予任說:“我感覺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下來試試,沒想到還能走,沒癱,嘿嘿,我走給你看。”語氣像個炫耀玩具的孩子一樣得意,說完在床邊挪動了兩步,因為太久沒走,他走得有點遲緩,但是真的在走了。

袁淵眼睛裏多了些水汽,他抬手抹了一把眼,上去抱住他:“好,我知道了。你趕緊上去躺着,咱們到醫院做完檢查再走。”

顧予任抱緊他:“師兄,太好了,我沒有癱,我不會拖累你一輩子,我以後還能抱你背你,牽着你的手走一輩子。”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已經哽咽了。袁淵這才知道,原來他心底有這麼大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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