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蘇醒

71.第七十一章 蘇醒

袁淵不記得自己磕了多少頭,他爬起來,又跪下去,循環往複,他的朋友試圖勸阻他,然而他充耳不聞,繼續自己的動作。幾個人便輪流着陪他度過了漫漫長夜,直至晨曦微露,這才找了車送他去機場。

袁淵的額頭已經完全磕破了,朋友心疼他,給他用碘酒消了毒,貼上了紗布,袁淵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臨別的時候,才跟幾個朋友分別擁抱,真誠地向每個人說謝謝。

中途在成都停機半小時,然後直飛上海,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距離顧予任出事已經過去了24小時,他還在重症病房裏沒有蘇醒,秦齊魯夫婦來了,錢一君也到了,本應該是顧予任最親近的袁淵卻是最後一個到的,這點令袁淵內心自責不已。

袁淵隔着玻璃窗看到帶着氧氣罩的顧予任,心口如被撕裂開來,所有的血一下子被放空,幾乎昏死過去,他死死地抓住窗檯,維持住身形,瞪大眼睛看着那個一動不動的人,眼眶幾乎眥裂開來,淚水不受控制地盈滿眼眶,自動往下滾落,許久,他才哽咽着問:“醫生怎麼說?”

周豐明艱難地說:“顱內有出血,脊椎有部分受創,現在主要還是觀察,看他的恢復情況,如果實在不行,就要動手術了。他的脊椎原來出車禍的時候受過傷,所以這一次……”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後來都不敢說了。

袁淵將拳頭放到嘴邊,死死咬住,控制住即將崩潰的情緒,然而淚水卻在地上滴成了一汪水,周豐明看見他的手上有鮮血開始淌下來,他趕緊拉住他,將他的手拽出來:“大哥,你想哭就哭吧,別這麼虐待自己,我哥會心疼的。”

袁淵拚命咬着下唇,最後還是抑制不住地嗚嗚哭出聲來。周豐明拍着他的背,用力吸着鼻子:“我哥他會沒事的,他一定不會有事的。”彷彿是在安慰袁淵,又是在安慰自己。

袁淵哭了好一陣子,終於抑制住悲傷:“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周豐明說:“我去跟醫生說。”

袁淵得了許可,終於能夠近距離看到顧予任。距離上次吵架離開橫店,已經過了兩個月了,袁淵看着被紗布纏得嚴實的顧予任,又忍不住淚如泉湧:“師弟,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師兄。”

他的淚落在顧予任臉上,腦電圖監視呈現出一些波動,一同進去的周豐明趕緊去找醫護人員。醫生說這說明袁淵的話對他有刺激作用,可以適當多說一些。

袁淵將顧予任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開始和他說話,說了一個多小時,顧予任並沒有醒過來,最後醫生說:“今天就到這裏吧,病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明天再來吧。”

周豐明伸手去扶袁淵:“大哥,我們先走吧,明天再來。”

袁淵準備戀戀不捨地放下顧予任的手,然而顧予任卻拉着他的手不鬆開,袁淵激動地說:“醫生,他有反應,他拉着我的手不放。”

醫生拿出手電,檢查了一下顧予任的眼睛:“這應該是他潛意識的反應,他不是沒有意識,可能是身體受創,有點力不從心。不要着急,這是個好現象,等他體力恢復一些,就能醒來。”

袁淵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拍拍顧予任的手,在他耳邊說:“師弟,你累了,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要快點好起來。”

起身的時候,袁淵只覺得一陣暈眩,差點沒站住,被周豐明眼疾手快扶住了:“大哥,你不要緊吧?哥,你趕緊好起來,不然大哥就要扛不住了。”

腦電波又跳了一下,周豐明嘆氣:“看來只有大哥能讓你在意。哥,你好好休息,我陪大哥去看醫生。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後面一句聲音壓得非常低,

袁淵無力地說:“沒關係,一點碰傷。”

周豐明還是堅持讓他去門診看了一下傷口,重新換了葯。周豐明看着他額頭正中間的傷痕,過了許久,他才問:“大哥,你去磕頭了?”

袁淵無意識地望着某處:“只要他好起來,讓我去死都可以。”

“呸!少胡說八道,你們倆一個個都要死要活的,要把我們旁人給活急死。”周豐明忍不住責備他。

袁淵苦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肯定不會死的,我還得好好活着陪他呢。”

“這就對了。”周豐明說,“咱們在醫院守着也不是辦法,去酒店休息吧,你昨晚肯定一宿沒睡,我也沒睡,咱們都還得蓄精養銳來照顧我哥呢。”

袁淵本來了無睡意,聽見他這麼說,便點了點頭:“好。”

走出醫院大樓的時候,黑暗中突然有閃光燈亮起,周豐明敏銳地一扭頭,伸手擋在臉前,對守在門口的保鏢說:“□□的狗仔隊!去將他的相機拿過來砸了!”

儘管劇組進行了保密措施,然而顧予任受傷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劇組和工作室已經發表聲明,說他只是舊傷複發,傷勢並不嚴重,只是需要住院進行觀察治療。這一點純粹是為了穩定粉絲們的心,大家都在呼喚顧予任快出來證實自己沒事,然而等了一天多,都沒有回應,大家難免就開始胡亂猜測起來。狗仔隊一向是沒事也要整出點事來,如今真有事了,怎麼可能毫無察覺,自然是到處搜羅消息,更有不少神通廣大的狗仔們跑到顧予任住院的醫院來守株待兔,以期能夠拿到最新的資訊。

袁淵說:“別亂遷怒人,把相片刪除就好。不要摔東西。”現在的一切都事關到顧予任的形象,所以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周豐明哼了一聲:“你以為他們會安什麼好心,拍到我們,必定又會添油加醋胡說八道。”一邊帶着袁淵匆匆離開。

袁淵被醫生的話激勵了一下,顧予任也許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開始考慮到顧予任相關事情來:“微博發聲明了嗎?”

周豐明說:“沒有,沒人知道他的密碼。”

袁淵說:“我來弄,密碼應該沒改。劇組那邊怎麼辦?”

周豐明說:“停工了,等我哥好了再說。”

袁淵想了想:“還是趕緊另外找人吧,你哥不一定什麼時間好,劇組已經開機了,停下來浪費太大了,你們耗損得起嗎?而且就算是他好了,我也不想讓他再拍這個戲,太危險了。”

周豐明一想也是:“好吧,我跟寧姐說。”

這一夜袁淵做了一夜的噩夢,夢見在色達的天葬場景,天葬師刀下的亡者變成了顧予任,袁淵拚命要衝上去把他搶回來,卻被人死死拖住,他撕心裂肺地叫:“搞錯了,搞錯了,不是他,他還沒死!”

最後終於一個打挺,坐了起來,發現枕頭床單濕透了,全都是冷汗,他匆忙跟周豐明打了聲招呼,跑到醫院去了,直至隔着玻璃窗看見躺在床上的顧予任,心電監測器依舊規律地跳動着,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在走廊上跪下來,對自己說,如果顧予任好起來,他一定去壇城轉上10800圈。

周豐明隨後趕過來,看見跪在地上的袁淵,放輕腳步走過去:“大哥,怎麼了?”

袁淵如夢初醒,抬頭看着周豐明,喃喃地說:“我夢見色達了。”

周豐明看着他蒼白的臉,估計沒夢到什麼好事:“別怕,夢都是反的。”

袁淵點了一下頭,依舊心有餘悸。周豐明將袁淵扶起來,看着窗內:“大哥,我一直都沒告訴你,那次我哥和我一起去的色達。”

袁淵猛地睜大眼睛看着周豐明:“他也去了?”

周豐明說:“其實是大哥要去的,他說就想看你過得好不好。他覺得你很快樂,怕你見到他會不高興,所以沒去打擾你,還去壇城為你轉了108圈祈福。”

袁淵的眼淚又抑制不住地簌簌往下掉落,原來這段感情里,不止是他一個人愛得投入,雖然他的表達方式有時候非常傷人。老天,佛祖,快讓他好起來吧!

第二次去病房裏探視的時候,袁淵緊緊抓着顧予任的手,卻說不出話來。周豐明在一旁說:“哥,你還不醒來,我大哥就要傷心死了。他在拉薩為你磕等身長頭,頭都磕破了。”

袁淵捧在手裏的手突然用力抓了一下,他猛地抬頭看着顧予任的臉,顧予任的眉心擰了起來,眼皮顫動起來。

周豐明猛地伸手抓住了袁淵的肩:“大哥,我哥他……”

袁淵趕緊呼喚:“師弟,師弟!”

顧予任終於睜開眼睛,先是一片茫然,沒有焦點,過了一會兒,轉過眼珠,將視線投向袁淵的臉,然後就膠着在那兒了。袁淵心中狂喜不已,伸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臉:“師弟,你醒了?”

周豐明那一刻都傻了,他都忘了去按床頭的鈴,直接跑出去大喊:“醫生,醫生!我哥醒了!”

顧予任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來,袁淵伸手摸着他的臉:“師弟,你終於醒了。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顧予任張了張嘴,發出沙啞破碎的聲音:“別走。”

袁淵猛地點頭:“嗯,不走了。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顧予任皺起眉頭,似乎在感受自己的身體,過了一會兒才說:“痛。”

周豐明已經將醫生給叫了過來:“醫生,他醒了,快給他看看。”

袁淵只好站到一邊去,顧予任抓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好說:“師弟,別擔心,我就在這裏,不會走的。”

醫護人員圍過來,開始給顧予任做檢查。周豐明跑到外面去給他爸和姑姑打電話,通知他們顧予任已經醒了的消息。很快,錢一君和秦齊魯夫婦都趕了過來,他們圍在床邊親切地噓寒問暖,顧予任皺着眉頭,眼珠子四處轉:“師兄。”

袁淵趕緊過來:“我在呢!”

錢一君臉色不悅地看一眼袁淵,周豐明裝作沒看到父親的臉色,跟姑姑說:“多虧了袁哥一直跟我哥說話,他才能這麼快醒過來。”

秦齊魯夫婦忙點頭:“那真是要好好謝謝小袁了。”

醫生檢查完畢,說顧予任的腦部暫時並未發現什麼異常,腦出血的面積不大,如果沒有功能性創傷,以後靠自己慢慢吸收就可以了,無需做開顱手術。目前脊椎部分還看不到,要進一步做檢查以確認病情,再確定是不是要做手術以及手術方案。

袁淵這才意識到,顧予任並沒有完全脫險,他雖然清醒過來了,卻還面臨著癱瘓的危險,如果顧予任起不來了,他簡直想像不出會怎麼樣。

錢一君和秦齊魯都堅持要將顧予任轉到北京治療,那邊的治療水平要比上海的好,袁淵也沒有反對,同意轉院,相較於上海,北京更為方便一些。

顧予任剛開始的時候並未在意自己的身體,他見袁淵回來了,別提多高興了,甚至覺得自己這一下摔得值,後來發現身體狀況比他想像的要嚴重得多,並不是住幾天院就能解決的,有可能一輩子都要癱在床上了,心底慢慢被鬱悒籠上,見到袁淵,都笑得十分勉強了。

袁淵知道他的情緒肯定會受此影響,雖然他也很難過,但在顧予任面前還是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每天回家燉了湯送過來給他喝:“多吃點,這樣才有足夠的營養和體力儘快恢復身體。”

顧予任每次都將袁淵帶來的湯和飯都吃得一乾二淨,有時候實在沒胃口,也要硬撐着吃下去,袁淵見他這樣,別提多心疼了:“能吃多少就多少,別硬撐着。”

顧予任固執地說:“多吃點才有營養。”

袁淵聽着這話,知道他又開始犯倔了,搶過碗筷放在一邊:“顧予任,我有話跟你說。”

袁淵很少叫他的名字,一叫名字,就說明這事比較嚴肅了,顧予任抬起頭看着袁淵,又移開眼睛:“說什麼?”

袁淵說:“你看着我,我想跟你說個事。你聽好了,別說你的身體還在康復中,就算是你永遠下不來地,坐一輩子輪椅,拄一輩子拐棍,我也不會離開你,你只管放開了心去養病,有信心,才能更好地戰勝病魔。”

顧予任看着他:“我要是癱一輩子,不用你離開,我自己就會滾蛋的。”

袁淵挑眉:“就你這樣子,你想滾到哪裏去?滾哪兒我都能把你拎回來。”

顧予任眼眶有些發紅:“你這人蠻不講理,強迫人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袁淵伸手,用手指在他的腦袋划動:“只許你蠻不講理,就不許我隨心所欲?我告訴你,你就算是趕我走,我也不會走了,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別怕,別擔心,這都是最壞的打算,你一向都像只打不死的小強,肯定會好起來的。等你好起來,我還想你陪我再去一趟色達。你說你怎麼這麼犟,跑那麼遠的地方去找我都不讓我知道,豐明不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原來你也是個大情聖。”

顧予任眼中有液體溢出來,他扭過頭去,將它擦被子上,嘴裏抗議:“誰他媽是情聖啊!”

袁淵勾了一下嘴角:“就是脾氣不太好,嘴損,要是這點再改改就完美無缺了。”

顧予任沉默了,過了許久,他才說:“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原諒你了。”袁淵笑了。

顧予任說:“飯拿來吧,我餓了,還沒吃飽。”

“還吃啊?”

“嗯,剛剛心裏鬱悶,堵着不想吃,現在氣順了,就有胃口了。”顧予任說。

袁淵笑:“那我喂你吧。”

“不要,我自己來,手還沒斷。”

“你怎麼那麼多臭毛病!”

“我再臭你也愛。”

“切,臭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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