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中的少女

第70章 心中的少女

公元2018年,車禍后的第四年,全身器官衰竭的林依依,終於停止了呼吸與心跳,結束了生命。早知這個結果的安逸平靜而沉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已經四年了,這對沒有意識的林依依來說,也許是解脫也不一定。

他為林依依辦了一個簡單的葬禮,將她葬在了她的父母身邊。立碑的時候,刻字的人略有些猶豫,名字前的稱謂,是按照立碑人來刻的,最常見的子女為父母立比如慈父母xxx,有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比如愛女xxx,有些中年喪妻的比如愛妻xxx,那這位顧客看起來也就是三十齣頭的樣子,“是您的妻子嗎?”

聽到問題沉默良久的安逸,最終搖了搖頭,“是我的同學。”所以最後,刻字的內容很簡潔。

“林依依之墓”

“安逸立”

公元2020年,32歲的安逸,拿到了他的醫學本科畢業證書,成為了一名無國界醫療志願者。他並不具備兩年以上的專業工作經驗,所以還不能成為無國界醫生。但是他的申請表裏寫着流利的中英法三語,有兩年實習經驗,願意長時間參與救援工作並視為終生職業,而不是僅參加一兩個項目,因此獲得了優先考慮。

需要外出的援助項目條件都很艱苦,三年內,安逸前往了不少天災*的災難現場進行緊急醫療支持,也去過戰亂地區為顛沛流離的難民進行醫療安置與協助,還有對偏遠落後地區的長期醫療支持。

他覺得,他從這項專業本身中並不能獲得什麼娛樂,遠遠不能與音樂相比。但是能夠救活一個人,能夠看着病人好轉痊癒,那種往更好的方面改變了他人人生的愉悅感與滿足感,也是從前音樂並不能給他的。

三十五歲那年,他終於變成了安醫生,並被派往非洲一個相對落後的地區做長期醫療支持。安逸到的那天,接他的工作人員帶着他到了醫院,看看錶,表示先邀請他一起去病房為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過生日,再帶他去安頓下來。小姑娘兩個月之前右腿小腿截肢了,她還是個滿頭小辮子熱愛跳舞的黑人小姑娘,想到以後用拐杖的餘生更加的悶悶不樂。所以大家想替她過生日,盡量人多熱鬧一些,也會讓她開心一些。

拄着拐杖的小姑娘看到病房裏各個國家的人,一起用奇奇怪怪的口音,參差不齊的歌唱水平為她唱生日快樂歌,讓她吹蠟燭許生日願望,終於高興了起來。負責照顧她的護士也很開心,摸着她的滿頭小辮子安慰她,“你喜歡跳舞,也還是可以跳舞啊,你看還有專門的殘疾人奧利匹克運動會,你拄着拐杖跳舞,也一定可以的!”

小姑娘點點頭,現在的她有這麼多觀眾,這還是她的生日會呢!她興奮地說,“我現在試試看好嗎?”護士笑着拿出自己手機里的音樂給她挑選,小姑娘試播了好幾首的前奏都不滿意,她可沒想到護士阿姨居然是個搖滾fan!她現在可跳不了這麼激烈節奏快的音樂。護士不好意思地接回手機,“你喜歡什麼樣的?”

小姑娘嘟着嘴巴看着自己空蕩蕩的右腿下方,“節奏慢一點的吧,舒緩一點的。”

但是這邊條件很差,沒有wifi,信號也不太好,臨時上網去搜索很麻煩。於是病房裏來為她慶生的工作人員醫生護士們紛紛掏出手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首合適一點的曲子讓小姑娘跳舞。

安逸看着小姑娘希翼的眼神,好幾年以來第一次產生了想為他人演奏的衝動。他外出項目時,總是隨身帶着一把小提琴。儘管他的專業並不是小提琴,但是平時並不會有樂團給他指揮,小提琴也比鋼琴容易攜帶的多。更重要的是,他喜歡。

即使換了專業,學習了幾十年的音樂也已經刻入了他的骨血,當愛好不再成為職業的時候,他承認,音樂,至少,有撫慰他自己心靈的力量。忙碌工作了一天的夜晚,獨自一人的時候,小提琴是他的陪伴。

安醫生蹲在地上,打開了他的行李箱,取出了他的琴盒,“我給你伴奏吧,放心,我會配合你的節奏的。”黑人小姑娘睜大眼睛,看着這個新來的醫生叔叔調音、擦拭松香,將提琴擱在左肩,溫柔地笑着問她,“準備好了嗎?”

小姑娘興奮地點頭,晃動了滿頭的小辮子。純音樂的伴奏在病房中響起,卻並不完美,因為間或參雜着拐棍拄在地上的咚咚聲,舞蹈也並不完美,左身的動作的熟練與柔美,更加襯托出右身的殘缺。她甚至站立的並不是很穩,時不時都會中斷動作搖晃一下,但是琴聲一直配合著她,及時為她放緩節奏。

病房裏來自各個國家的工作人員屏住呼吸,他們或許有不同的審美,但是在這一刻,他們覺得這個來自亞洲的中年醫生與空蕩蕩褲腿的非洲少女,合作了他們此生見過最美的舞蹈,每一聲拐杖敲擊在地上的咚咚聲,都彷彿敲在了他們的心上。以至於舞蹈結束之後,他們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鼓掌。

熱烈的掌聲,讓小姑娘彎着明亮的眼睛笑得十分滿足,她拉住安醫生的衣服下擺,“叔叔,這首曲子叫什麼?”

安逸愣了愣,微笑着摸摸她的滿頭小辮子,“《少女的祈禱》。”

“少女的祈禱,我喜歡這個名字,少女是指的我嗎?”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里充滿了喜悅,這是專門為了她彈奏的曲子嗎?

“也是你。”安醫生沒有讓她失望。

小姑娘雀躍起來,少女的祈禱,她的祈禱,上帝會聽到她的聲音的是不是?即使右腿殘缺了,她也還是可以跳舞的!這是她的曲子!因為高興,她沒有注意到因為英文語法而綴在句尾,安醫生那句低聲的“也”。

也是你,因為我心中原本已經有了一名少女。即使胖胖的,即使很平凡,即使不優秀,也永遠是我心中的少女。

從那天起,安逸突然找到了他學過的兩個專業完美的結合點。他不再晚上一個人彈奏,他更喜歡去病房裏,應病人的要求為他們彈些曲子,不一定非要是古典音樂,多半都是些當地的歌曲或童謠,這樣每個病人都能一起哼上兩句。經常有病人真心地對他說,“安醫生,聽到你的琴聲,讓我連疼痛都覺得好過一些”,這就是對他最大的讚揚。

結束了這次長期醫療援助之後,安逸得到了一次出去進修的機會。進修中途恰逢聖誕節,學校本身的老師、學生,來自各個國家的醫務志願者、工作人員,所有人彙集在一起開了個大party。

party之前不少認識安逸的人都慫恿着他上去表演一曲,但是安逸微笑着拒絕了。他寧願回去病房裏給病人們拉小提琴。他不喜歡這種社交場合,大家都端着杯酒互相說著客套話。他也不是愛在party上搭訕的個性。安逸敷衍着端着一杯白水,打算出現一下就可以離開了。

不過靠在牆邊的安逸不打算出去社交,卻有人端着兩杯香檳過來了。一頭棕發的amanda是行政工作人員,上次她負責的是安逸參加的那個非洲長期援助項目,正好在病房裏目睹了那一幕。她32歲離婚之後,也單身好幾年了,對於同樣單身,不愛說話,身為一個醫生卻彈奏的一首好樂器的安逸產生了一絲興趣,一個懂藝術的成熟男人,總是很迷人的。

“介意來一杯嗎?”amanda將右手的香檳遞過去。

“謝謝,但我不喝酒,對手的穩定性有影響。”不過讓女士一直端着兩杯酒不好,安逸還是禮貌地接了過來,只是拿在手中沒有喝。不管是從前學音樂還是後來學醫,他都沒有喝酒的習慣,因為這兩個專業,都需要一雙穩定的手。

“啊,抱歉,我忽略了這個問題。”

“沒有關係,謝謝你的好意。”

“你是個好醫生。”amanda帶着微笑,晃晃手中的香檳,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安逸,“但我也是個好的傾聽者,願意和我分享你的故事與音樂嗎?”她釋放小小的善意與曖昧,如果這個男人懂的話,就應該知道怎麼接下去。

安逸明白amanda的意思,但是他不願意。不過他也很尊重amanda,以及他的每一位同事,“願意來無國界醫生組織的每個人,我相信大家背後都有不少故事,你也一樣。沒有你的協調安排,上個項目不會這麼順利,為你的辛勤工作碰個杯吧。”安逸將左手裝着白水的杯子與amanda手中的香檳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

“謝謝你的香檳,不過我還是把它還給服務生吧,不要浪費了。祝你聖誕快樂,玩得愉快。”安逸端着兩個杯子轉身離開了,將沒有動過的那杯香檳還給場邊的服務生,交代一聲並沒有動過,再把裝白水的杯子放入裝使用過酒杯的托盤裏,離開了會場。

amanda靠在牆邊喝香檳,聳聳肩膀,保守的東方男人啊,大家都是中年,又都是單身,她不過是看看如果聊得來的話,就“date”一下而已,至於這麼緊張地離開嗎?

完成了進修之後,安逸回國休假,順便去看了看林依依的墓,仍然帶着一大束向日葵,而不是菊花。休假過半的時候,國內發生了重大地震災害,因為就在中國並且中文是母語,安逸立刻中斷了休假,跟着團隊前往了地震災區。儘管所有的醫療隊伍外來援助當地醫院都全力以赴日夜加班,仍然每天都要面對不斷上升的傷亡人數。安醫生穿過因為床位不夠而病人遍地的走廊時,都忍不住嘆氣。這些年來的醫生生涯,他愈發地明白,也許天災*家破人亡就是明天,應該好好地珍惜當下。只是不知道現在那些未被波及到自身生活,正在閱讀地震新聞的人們,過了幾個月後,還能不能記住當時的感慨。

安逸從32歲起,當了五年的無國界醫療志願者。他只做了五年,這是因為他也只能做五年了。

公元2025年的冬天,突然爆發了大範圍的傳染病,奮鬥在醫護救援第一線的安醫生,因感染病毒,醫治無效身亡。

年僅37歲。

終身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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